第545章
陰司,兩界山碧霞宮。
自從許宣走後,白素貞一直有些鬱鬱寡歡,甚至每日朱邪遣白鶴送來的赤鰩都吃得少了許多。
「那天官人分明有事瞞著我,如今想來,多半和神君教給他的法子有關。
唉!也怪我,當時確實表現得太過熱切了些。
以官人的性子,但凡知道我心意,只怕千難萬難都要尋到那樣寶貝。
白素貞啊白素貞,枉你白白修鍊了一千七百年,竟連喜怒不形於色都做不到,難道你不知道自己傷得有多重?
似你這等傷勢,能夠還陽已是萬幸,又如何敢奢望一身道行再進一步。
偏偏官人說什麼,你便信什麼!倘若因此讓他身陷險地,往後你該如何自處,還談什麼為報君恩入紅塵?」
白素貞倚欄遠眺,神情憂鬱,心中一陣胡思亂想,自怨自艾。
一會兒後悔當時不該讓許宣察覺自己心意,一會兒擔心許宣真箇身陷險地,一會兒又有些埋怨朱邪不該將尋什麼勞什子寶貝的法子告訴自家官人。
近來她心神有些疲憊,想著想著,竟就這麼倚在美人靠上睡著了。
夢中,許宣成了一個名叫許仙的藥鋪學徒。
清明節斷橋初結緣,續前塵人往高處尋;
盜庫銀許仙流放胥江驛,陷情網白蛇千里尋夫君;
端午節意亂情迷飲下雄黃酒,羅帳中白蛇現形嚇死許漢文;
上瑤池王母面前奪仙丹,下地府許仙不願返凡塵;
梁王府盜寶許仙流放鎮江府,保和堂濟世斬殺妖物蜈蚣精;
金山寺法海以夫為質,較高低白蛇水漫金山;
犯天條雷峰塔下鎮白蛇,贖罪過棄子出家許漢文……
一樁樁,一件件,恍若親見。
睡夢中,白素貞心中既有委屈、憤怒,又有感動和不甘。
山風一吹,她不覺打了個哆嗦,悠悠從夢境中醒轉。
「這便是官人以往和我說過的那個夢吧,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方才心裡還真是難受。
有心報恩卻被自家夫君處處提防,無意為禍又被法海逼得水漫金山、干犯天條。
說起來,夢中許仙真不及我家夫君萬一,雷峰塔前只知拋家棄子青燈古佛求安心,竟沒有半點起身奪過法海手中金鈸,推到雷峰塔的心思。」
想到這裡,白素貞嘴角便不由露出一抹甜蜜的笑容。
「官人對我實在是極好,真慶幸,方才的一切只是個夢!」
「怎麼,做夢了?」
正回味著,身旁忽然傳來一個聲音,朱邪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不遠處。
白素貞見狀,忙起身相迎。
「不必多禮。」
朱邪上前,虛扶了一下:「聽說你最近身體不適,不欲飲食,所以我過來看看。」
「有勞神君掛懷。」
說罷,白素貞沉默片刻,終究問出了心中的擔憂。
朱邪笑了笑:「你放心,我既讓他去,便不會讓他有去無回。
此行,卻是有驚無險,也是你和他必歷的一場劫難。
經此一事之後,你們夫妻二人,才能自歧途上重歸正軌。」
白素貞心中稍安,忙問:「不知我家官人到底是要去尋什麼寶貝,神君又指點了他什麼法子?」
朱邪伸出一根手指,朝天空點了點:「你夢中曾赴瑤池奪仙丹,此行他便卻是前往仙山求神蓮。」
「神君如何知道……」
白素貞訝然,難道自己剛剛睡夢中的情形被他察覺了?
朱邪道:「兩界山中的生靈對而言,沒有任何秘密。
我本無意窺探,只是心中好奇,所以才多看了一會兒。」
「神君真箇無禮。」白素貞臉頰微紅。
隨即,又立即反映過來:「剛剛神君說官人要去仙山求神蓮?
不知是那座仙山,求的又是何種神蓮?」
「自是崑崙仙山,求的便是神霄玉府中的九竅神蓮!」
「這……這如何去的?
且不說官人如今修為只才元嬰,便是真去了,又哪裡到得了神霄玉府,求得來長生大帝洞中至寶?
神君,你……唉!你這是將他往絕路上逼啊!」
她生性純良,朱邪對她夫妻二人有大恩,這般說,心裡已是極度生氣了。
朱邪擺擺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如果你是因為這件事心中紛亂,無心飲食的話,今日我便是來告訴你。
九竅神蓮自有人送到你家官人手上,兩日後,他也會從崑崙仙山重返人間。
你也能藉此物重返人間,夫妻團聚。」
白素貞聞言,心中大喜:「神君此言當真?」
「自然不假!」
「若是這樣,還請恕素貞方才無禮。」
說著,白素貞盈盈屈膝福了一禮。
朱邪忙閃到一旁,抬手虛扶,不讓她拜下。
「早說了不必多禮,怎麼樣,聽了這個消息,可有胃口吃些東西了?」
說罷,一旁美人靠上便忽然多了一盤煮好的赤鰩,魚湯早已被盡數濾去。
白素貞璀然一笑:「多謝神君!」
……
崑崙仙山,摩夷天祥瑞閣。
自從在神霄玉府前和許宣分別後,留雲心中便有些不安。
回到祥瑞閣,他將兩枚神霄玉清敕令提前退了拿回靈墟,也不去找住處,就在附近來回盤桓等著許宣回來。
正在這時,忽聽不遠處有喧鬧聲,他便擠過去看。
只見人群中,一對夫妻正將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護在身後,與幾個神仙道行的人爭執著什麼。
「我說了,我家幼娘不做什麼煉丹童子,你快些讓我們離開!」
夫妻中的男子怒道。
「出爾反爾,妖仙便是妖仙。」
一個領頭的神仙鼻子里哼了一聲,眼中儘是鄙夷之色。
話剛出口,圍觀眾人紛紛怒目而視。
斷離界六重天中,摩夷天乃是妖仙聚居之所,這句話說出來,便是惹了眾怒。
那人也自知失言,忙轉過話頭道:「你好生問問你家孩子,我們可曾逼她?
她既然說了願以一枚紫金丹為報酬,替我們煉丹百年,如今字據也簽了,豈容你們反悔!」
中年男子道:「她才多大,你與她一般計較?
左右紫金丹也沒拿你們的,現在我說不做了便是不做了。」
領頭神仙白了他一眼:「你說不做就不做?好大的口氣!
知道的曉得你是個神仙,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無妄界的天仙臨凡呢?
若人人都與你們一樣,我們的差事還做不做了,廣陵地仙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既然字據已經簽了,這枚紫金丹你不要也得要,這事就算告到五帝三清四御面前,我們也有理!」
「爹、娘你們不要吵了,就讓我跟他們去吧,不過百年時光,幼娘確實是自願的。
只要有了這枚紫金丹,說不定娘就有機會邁入神仙境界了。
那時,娘就能再添兩會壽數,那可是足足兩萬一千六百年,這買賣確實很划算了。」
小女孩扯了扯中年人袖子,想走上前去,卻被自己母親死死拉住。
「瞧瞧,你一個大人,還不如人家孩子懂事。」
領頭神仙頗為得意,環視眾人道:「你們看,可不是我們逼她。
廣陵地仙那是何等人物,能做他的煉丹童子,那是難得的機緣。
若能有幸得他老人家指點一二,便是三生修來的福氣,更別說只需煉丹百年,就能得到一枚延壽五百年的紫金丹,這筆買賣想必諸位都算得清楚吧。」
「呸!」
中年男人怒極,有些話他本不想說出口,擔心得罪了那位地仙。
但事到如今,卻逼得他不得不開口了:「他哪裡是找煉丹童子,分明是想借他人本源煉製陰陽穀神丹!
我家幼娘如今才堪堪邁入人仙門檻,倘若本源虧損,不僅往後修行路上步步艱難,以後即便僥倖成就神仙,那也是地仙無望,終生只能止步於此。
你們這是斷人根基,害人性命,還敢說什麼機緣,是機緣你為何自己不去?」
圍觀眾人聞言,皆是嘩然。
領頭神仙頓時惱羞成怒,上前一把扭住中年男子衣襟,低聲喝道:「飯可以亂吃,話卻不能亂講。
你這般詆毀廣陵地仙,只怕往後整個摩夷天都沒有裡面一家容身之地。」
中年男子氣勢頓時弱了幾分,訥訥道:「我……我……
我只是不想讓我女兒去什麼煉丹童子,實在無意衝撞廣陵地仙。」
「哼!」
見他服了軟,領頭神仙氣勢更盛,一把將他推到一旁:
「如今可由不得你了,凡人都知道言出必踐,何況吾等仙人乎?
來人,將這個孩子帶走,莫要與他在這裡糾纏!」
說罷,就有兩人走上前來,伸手要去抓小女孩,驚得中年女子忙將她護在身後。
留雲見狀,腳步一動,正想上去阻攔,誰料右手忽然被一人握住。
回身一看,正是那個帶走許宣,被他稱作希夷先生的地仙。
「是你?」
說著,留雲環視左右,卻不見許宣身影,忙追問:「我家兄弟呢,怎麼不見他和你一同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