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4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林非說的那些有關林非凡和林欣的事其實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片段，阿喬不會傻到相信林非說的這些就是全部。

在家裡陪著喬爸喬媽過了幾個月米蟲般的生活，一家人這小日子過的真的是特別幸福，只是少了一個阿喬日思夜想的林非。喬媽有時候看到出神的自家女兒，就會在那裡無限感慨女大不中留，然後喬姑娘就會無比諂媚的跑過去抱著自己的媽在那裡使勁的誇，一直誇到喬媽的臉都紅起來·······

其實阿喬知道喬爸喬媽是捨不得自己，畢竟就算z城裡這有多近，那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了。喬爸喬媽就這麼一個女兒，捨不得也是應該的。

日子就這麼愜意的過下去也不是不行，只是幾個月後的某一天，阿喬在家裡接到了一個電話。電話是舅舅打過來的，他來通知他們一家人，外婆病重了。

在阿喬迄今為止的生命里，有那麼幾個人是很重要的，比如喬爸喬媽，比如林非，比如她的外婆。北方人喜歡管媽媽的媽媽叫外婆，可是用南方人的話來說，媽媽的媽媽就是外婆，非要在這樣一個稱謂前面硬生生加上一個「外」字。

阿喬接了電話后，就連忙告訴了喬爸喬媽，三個人匆匆忙忙上了路。等阿喬趕到外婆家時她看到的就是這麼一一幅場景：一個身形瘦削形容枯槁的老人披著一條厚重的毛毯坐在屋外的石階上。她的頭髮已接近全白，臉上深深淺淺的皺紋昭示了歲月的匆匆與無情。可任憑外界的環境怎麼變，她都一直面容安詳的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外婆，阿喬來看你了，你還好嗎？」阿喬走到她的身邊蹲下了身，與她平視，講出這句話的時候，阿喬的聲音哽咽了。

老人把目光投向她，看著蹲在自己身邊這個打扮成熟的人，有一瞬間的晃神。

「既然病了，怎麼還呆在外面？著涼了怎麼辦？」阿喬輕聲問她。

既然病了，為什麼不去看病，為什麼不去醫院，為什麼要瞞得死死的呢？你是怕自己會讓別人擔心，還是怕別人即使得知了你的病情還是會對你置之不理？

「你是阿喬啊！原來你已經長那麼大了，我都認不出來了。外婆沒事，只是在床上躺了這麼多天，想出來走走。阿喬啊，你說說看，你有多少年沒有來看過我了？」

「是我不好，這麼些年都一直沒有過來看過你一次，外婆，你不要生我的氣。外面風大，我們回屋裡說話好不好？」阿喬說著輕輕把她扶了起來。當手接觸到她的皮膚時，阿喬的心顫慄了一下。她不敢相信自己接觸的是一個人的皮膚，鬆鬆垮垮，完全沒有彈性，渾身上下透露出一股死氣沉沉的氣息。這就是一個暮年老人的寫照嗎？阿喬不願意細想，她一言不發地把老人扶到了房間里，給她掖好了被子，然後借口說自己有些事離開了房間去了客廳。

客廳里此時已經站了好些人，都是外婆這邊直系的親戚，他們在那裡爭吵談論的無非是一個話題，即老人的身後事怎麼辦。阿喬作為一個外系的孫女，沒有同他們一樣的姓，是完全沒有發言權的，她只能站在一邊靜靜地聽著。

那些人的臉上沒有悲慟，沒有哀傷，有的只是司空見慣的淡漠。男人在那裡談論辦葬禮要平攤的費用，女人們在那裡談論辦喪禮時要設的酒宴，而什麼都不懂的孩童則是自顧自地在嬉戲耍鬧。阿喬第一次覺得人性中的自私和麻木是那麼的可怖。他們是在用金錢來衡量一個人的生死，而那個人不是別人，是生他們養他們的人。因為聽不下去，阿喬就悄然離開了嘈雜的客廳，去了後山。

後山上很安靜，因為已經入秋了，所以整座山顯得空曠、寂寥。而在這裡，她看到了另外一個人，她的表哥－顧晨。阿喬想，或許所有人當中，只有他和她的想法是一樣的吧。

「哥，你說外婆知道外邊的人是怎麼議論她的嗎？」阿喬坐在了離顧晨最近的一塊大石頭上。

「阿喬，你也是因為受不了客廳里的氣氛才來這裡的吧，以前小時候每回來看外婆我們倆都會來到後山上，外婆總是會在吃飯的點找到髒兮兮的我們然後叫我們回去吃飯。阿喬，你要相信，外婆她雖然病了，可心還是靈光的。」

「哥，你說為什麼連一個人連死也要牽扯進那麼多的利益呢？」

「這麼多年沒見，阿喬，你也是個大姑娘了，這些事我想我不用明說你也懂的，何必非要把它說破呢？也許我們死後也會是這般光景，凡事都要看開點。外婆她的身體狀況她自己肯定清楚，人這輩子，死了就是死了。比起我，你跟外婆更親近些，所以趁現在多和她聊會兒天吧，以後就沒機會了。」

「哥，舅舅，我媽，還有那麼多人，他們都是出生在這片土地上的，外婆也是。你說以後，外婆會回到這片土地看看嗎？」

「會的，她舍不下我們，我們也舍不下她。」

顧晨說完率先離開了後山，徒留阿喬一個人在那裡沉思。

當天夜裡，阿喬的外婆去了。當時陪在老人身邊的只有阿喬這個外系的孫女。

老人臨走前的半個小時忽然有了精神，話一下子多了起來，拉著阿喬的手說了許多許多話。阿喬一邊聽一邊點頭，強忍住內心的不安感。

外婆說自己這輩子最幸運的事就是和外公結為了夫妻，兩個人一起風風雨雨了很多年。她說她現在不求別的，只求家人能把她葬在外公的旁邊，然後每年的清明會有人來給他倆掃掃墓。

阿喬沒有見過外公，她不知道他長的是什麼樣子，可是從外婆的話語中，阿喬可以推斷，那一定是一個威嚴的有責任心的好男人，否則是不會讓外婆為他死心塌地那麼多年的。

很早以前聽鎮上的老人講過，他們說人將死的時候自己都是有感覺的，阿喬直覺如今的外婆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才對她講了很多不曾提過的事。

「阿喬。外婆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這麼多人當中，除了你媽，也只有你和顧晨兩個小輩最貼我的心，但你們畢竟只是外系的孫子孫女，我不能看著你們一路成長·······」

「外婆，是我不好，那麼多年都沒來看過你一次！」

「傻孩子，外婆知道你們都有各自的人生，你們的人生才剛開始起步，路還有很長。你們外公去世的早，我比他幸運，能看到你們出世，看到你們如今都成為了大人，也就知足了。只不過遺憾的是外婆不能等到你們各自結婚的那天。阿喬，記得外婆的話，還要告訴顧晨，以後記得帶著自己的伴兒來看看外婆，知道了嗎？」

「知道了，外婆，我會的，顧晨他也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