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6 婉宜
「副將怎麼跌在地上了。」
負責杜羿承日常的士兵林順把地上的他給扶起來。
杜羿承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艱難地說了個水字。
林順會意,忙去倒來水,一點點喂到他口中。
只不過是一杯清水,杜羿承卻覺得無比甘甜,連著喝了兩杯。
林順見他喝夠了,將杯子放下,見到他肩頭又滲出血跡,匆忙地跑出去。
杜羿承就聽到了林順喊了幾聲『婉宜姑娘』。
婉宜……他靠在枕頭上,心想這不會是那個把他丟下的醫女名字吧,從玄門來的那個。
那麼個兇悍姑娘家,居然有個似水一般柔和的名字。
他正想著,門帘輕動,一道白色的身影走過來。
進來的正是婉宜。
她神色淡然,一襲素白長裙,像是五月綻放在枝頭的白玉蘭,出塵又清冷。
「嗯……是裂開了。」她傾身,看了他肩頭一眼。
伴隨著她的動作,一股幽香鑽進了杜羿承呼吸里。
他微微皺眉,不動聲色往邊上挪了挪。
婉宜似有察覺,冷冷掃了他一眼。
她有一雙靈動的杏眼,眼角微微上仰,面無表情地看過來,帶著不屬於女子的凌厲。
杜羿承同樣面無表情,不過三次接觸,他已經摸透了她的性子。
真是個潑辣的姑娘。
也許她的潑辣,還有因為他們杜家是玄門罪人的原因,他能感受到她待自己有幾分厭惡。
他沉默著。
婉宜也好像先前沒有把他丟下一樣,問了聲:「喝水了?」
杜羿承不吱聲,林順接話道:「剛剛喝過了,喝了兩杯。」
她就嗤笑一聲:「有時候不能貪多。」說了那麼一句,卻又不解釋這是什麼意思。
林順奇怪地想要追問,她已經吩咐起別的事情:「你去打水來,還要烈酒,把我的丫鬟青竹也喊來。」
林順只好噯地應聲,離開營帳。
婉宜閑閑地就坐在一邊的官帽椅里,兩人單獨相處,沒有半句話。
還好這種讓人覺得尷尬的氣氛很快就過去了,婉宜的丫鬟拎著藥箱進來。
青竹先探頭看了眼杜羿承身上被血染了一片的繃帶,跟自家姑娘說:「姑娘,可是傷口裂了?」
杜羿承聽著,忍不住眼角抽搐了一下。
傷口在他身上,不應該是問他這病號?
這一對主僕都奇怪得很。
婉宜聞言視線斜斜朝床上看了眼:「應該是。」
正說著,烈酒和水都打來了。
婉宜直接撩了烈酒洗手,然後走到杜羿承身邊說:「我看看。」
杜羿承側了身,牽扯到傷口,鑽心地疼。他眉頭皺起,面上還是沒甚表情。
婉宜直接拿過剪刀把他身上的繃帶先剪開。
青年結實的胸膛一點一點暴露在空氣中,她視線專註的集中在他肩膀的刺傷上,可杜羿承卻十分不自在。
以為軍醫都是男的,即便光著身子,他也無所謂。
可現在換了個姑娘家,自己裸著上身,怎麼都不自在。
讓他好過些的是她只專註在傷口上。
傷口確實是又裂開了。
本來就沒有長實在,他亂動,結的血痂崩開,傷口更顯得血肉模糊。
婉宜跟看不見那個可怖一樣,動作利落給他清理血跡。
杜羿承有種自己是被當豬肉看的錯覺,毫無尊嚴。
「讓它自己長,估計有些難,傷口太深了。」
她清理后,說了這麼一句。
青竹突然湊過來,眼裡閃爍著杜羿承看不懂的興奮:「姑娘,用那個辦法嗎?」
那個辦法?
林順好奇問:「什麼辦法?」
婉宜凝視著那傷口說:「穿針。」
屋裡是女子脆生生地一聲好。
林順神色變了變,轉頭見青竹從藥箱里真的拿出銀針,把針和線都丟到烈酒中泡了泡,然後哼著小調在那裡穿針引線。
杜羿承已經想到了這針線是要幹嘛用的,不過片刻,他果然看到婉宜握著針在自己跟前彎腰。
細細的疼痛就從他皮膚上傳來,緊接是被針線滑過的更厲害痛楚。
針線穿過他的皮肉,一點一點把又深又長的傷口給縫合上。
就跟是女子在縫衣裳一般。
所為鈍刀子磨人才是最疼的,傷口被不斷挑起,然後被拉扯,這種疼痛在清醒的時候實在難熬。
杜羿承額頭有豆粒大的汗珠開始往下掉落。
一滴正好落在了婉宜手背上。
她動作微微一頓,抬頭看他一眼,在他慘白的面容上看到隱忍。
她就又低頭,慢條斯理繼續縫合。
在杜羿承終於忍不住悶哼一聲時,縫合正好結束。
「好了傷疤忘了疼,有這麼一個過程,可能你會能長點記性吧。」
一直沉默的婉宜突然說話了。
面上依舊冷淡,把針線遞給青竹,把沾著血的手在水裡洗凈,給他傷口灑上一層傷葯。給他重新綁好繃帶,沒有再說話就走了。
林順送主僕二人離開,回來的時候,手裡還端著一個碗,裡面盛著熬得爛爛的肉糜粥。
「副將吃些東西吧,睡了兩天,肚子里一點食也沒有。」
林順說著坐到床榻邊,是想要喂他的樣子。
杜羿承用沒有受傷的手去接過。
「副將以前認識婉宜姑娘嗎?怎麼感覺婉宜姑娘對您……」林順見他接過碗,也不離開,有些猶豫地開口。
他見婉宜。
杜羿承很肯定地搖頭:「沒有。」
林順吞吞吐吐沒有說完的話在他說話后,終於說出口:「那為何婉宜姑娘好像對你有意見?屬下以為你們認識呢,不都是玄門中的人嗎?」
玄門對於他們普通人來說,那就是個神聖的存在。
杜羿承聽到玄門二字,神色冷淡了許多,不再回話。
林順是神經大條的,並沒有發現他的抗拒,自顧自的繼續說:「也許是屬下看錯了也不一定,這粥還是婉宜姑娘親自看著火熬的,熬了一個多時辰呢。要是對您有什麼,肯定不會這樣細心。」
正往嘴裡送粥的杜羿承手就停在半空中。
那個婉宜熬的?
他低頭看了眼粥,沉默地慢慢吃飯。
不管對方對他有什麼意見,關切也好,故意作弄他出氣也好,這些跟他都沒有什麼關係。
其實,這世上,又哪裡有什麼能跟他有關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