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第三章
因為受傷,韓霽消沉了幾日。
這幾日真真叫度日如年,既要忍受身體上的疼痛和邋遢,還要處處防著林九娘那惡婦覬覦自己。
幸好那惡婦這幾日沒再冒犯他,不僅如此,連出現在他面前都很少,除了送飯送葯倒夜壺的時候會出現,其他時候韓霽基本上瞧不見她的人影。
這確實讓韓霽稍微鬆了口氣。
再說林悠這幾日在忙什麼,自然是在忙林九娘原來的工作。
是的,林九娘是有工作的。
林悠穿的這本書是架空,架空的朝代叫西宋,皇帝也姓趙,作者設定的社會背景和人物風貌大多數都是架的北宋時期。
在這裡,普通人家的女人也是可以出門找工作自力更生的。
林九娘就是如此,她仗著自己的體型和力氣,在一個畫匠那裡找了份工作,專門給畫匠搬送墨汁和顏料,不是天天有活兒,但有活兒的時候就必須要去。
那畫匠是個畫壁畫的老人,周圍人叫他老楊,老楊祖傳給人畫壁畫,修壁畫,補佛像等等,有在低處的,也有在高處的,總之要來來回回、爬上爬下取墨,他年紀大了腿腳不好,有活計的時候就把雇的人叫過去給他送墨。
林九娘做的就是這個。
不知是不是天註定,林九娘這工作居然跟林悠的專業有點關聯,雖然只是個給畫匠送墨的小工,但至少跟畫有點沾邊。
林悠上大學的時候就喜歡研究一些古壁畫,大多是通過書籍看,很少有機會這麼近距離的觀賞,而且還不是那種斑駁的歷史遺迹,是真正的古人所繪壁畫。
跟現代的壁畫不同,古代的壁畫顏色沒那麼多,不是很鮮艷,老楊的畫不算精美,但勝在構圖準確,寥寥數筆,稀顏淡彩,也能叫畫中物躍然其上。
「胖子!發什麼呆,墨沒了。」
站在□□上的老畫匠略暴躁的喊林悠,剛才他已經喊過兩回,林悠沉醉在他的畫中沒理他,急了直接喊她『胖子』。
這回林悠反應過來了,趕緊給他取墨送上去。
她力氣大,身材肥碩,爬上另一隻□□時,□□發出吱嘎吱嘎的抗議聲。
「給。」林悠把手裡的墨倒進老畫匠掛在□□上的墨桶。
老楊瞥了她一眼,問:「聽說你剛成親的小相公腿斷了?」
「啊?」林悠愣了愣后,木訥點頭:「沒斷,就傷到了。」
老楊只是隨口問了句,並不是真的多關心她的家事。
林悠在□□上看著老畫匠運筆,忍不住問:「師傅,您這……」
話沒問完,老楊就斥道:「誰是你師父!別瞎叫!」
林悠這才想起這時代『師傅』二字不是滿大街都可以叫的,古人對師徒名分看得極重,這才有『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說法。
「對不住,先生。」林悠大方道歉,問:「我是想問,您這壁畫手藝是家傳的嗎?」
老楊過了好一會兒才漫不經心回了個字:「嗯。」
「那您兒子也干這行?」林悠秉著跟藝術家閑聊的勁頭問道。
誰知老楊忽然來了氣:「管什麼閑事!下去拿墨!」
林悠嚇了一跳,不敢再問。
這幅壁畫在街角土地廟的外牆上,是一幅勸人信佛的畫,歷經風雨後,有些地方破損了,需要修補一番。
老楊雖然脾氣不太好,但從來不拖欠工錢,一趟工做完就結錢,今兒正好結算,林悠從老楊手裡領了八十錢,約好下回做工的時間地點,林悠就回去了。
路上繞去了木材鋪子,前兩天訂做的兩隻木頭拐杖正在曬清漆,還要等一會兒才能拿,林悠付了二十錢后,跟店老闆說去街上逛逛,過會兒來取。
她所在的地方叫安陽縣,從地理規劃來看屬於揚州路,距汴京挺遠的,據說牛車走至少得四個多月,騎馬可能會快點,但林悠不會騎馬。
林悠想去汴京,不是沒有機會,只要她慢慢的狗到韓霽考中狀元,按照劇情韓霽會接她去汴京的。
只不過,林悠不是林九娘,她會更惜命一些,去了汴京絕對不會上街去跟賣豬肉的打架。
她是這麼考慮的,現階段跟韓大佬把關係緩和下來,至少維持個表面情義,最好以後韓大佬能把她當朋友相處。
等到將來他考中狀元去了汴京,開啟他自己的人物主線,林悠就跟他分道揚鑣,讓他跟女主團團圓圓,瀟洒快活去,她自己留點小錢兒,隱於市井中畫畫畫,養養花,過過小日子也挺好。
畢竟這裡古代的畫畫素材實在是太多了,作為一個愛好古畫的美術生,覺得就這樣做一輩子畫中人也挺好。
打好了小算盤,林悠特意轉到李家餅鋪去買了兩個剛出爐的肉餅,用油紙包好,搓過的細麻繩仔細繫上,用她那根胖胖的手指拎著往木材鋪子去取拐杖。
經過這些天的努力,韓大佬已經慢慢對她送過去的水和食物不那麼排斥了,所以今天決定給韓大佬加個餐,為兩人重修於好之路添磚加瓦。
取了拐杖,拎著肉餅,林悠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迎著夕陽返家。
遠遠就看見自家大門開著,林悠記得她出工的時候把門帶上了,難道是韓霽下地走了?
林悠加快腳步跑回去,進門后直奔韓霽房門,見他好端端坐在床頭看著林悠離家時給他隨手找去解悶的書。
「你出去了?」林悠對房中韓霽問。
韓霽抬眼看她,搖了搖頭。
經過幾天的相處,現在林悠對韓霽說話總算不用吼的了。
可不是韓霽下床開的院門,那會是誰?
林悠正納悶,就見隔壁自己的房間走出個妙齡女子,林悠認出是林九娘的表姐吳鳳霞,她比林悠大一歲,小時候挺照顧林九娘,每回林九娘的舅母打人時,表姐最後總會站出來替林九娘說幾句好話,所以林九娘很聽這個表姐的話,把她認作親人。
「九娘,你怎麼才回來,我都等你半天了。」
表姐一臉埋怨,忽然看見林悠手裡拎的油紙包眼前一亮,不由分說就搶了過去,毫不客氣的拆開紙包。
「李家餅鋪的肉餅?這麼燙,剛出爐的嗎?」表姐問。
林悠眼巴巴看著自己給韓大佬帶回來加餐的肉餅到了表姐手裡,想搶回來,又怕壞了林九娘的人設,只得抱歉的往房裡的韓大佬看去一眼,沒想到韓大佬正好也在看她,兩人目光短暫相接,林悠嚇得趕緊收回目光,招呼大口大口吃著她肉餅的表姐到院子里坐。
「表姐過來怎麼不說一聲?」
林九娘把吳鳳霞認作是最親的人,當年舅母要把她嫁給地主員外做小妾的事情,就是吳鳳霞悄悄告訴她的,林九娘很記她的恩情,所以對她比對其他人都要客氣幾分。
吳鳳霞在兩隻肉餅上各咬了一口,佯做傷心:
「咱倆什麼關係,我來你這裡還要事先說嗎?」
林悠在心中暗罵,這茶也太綠了,真不知林九娘是怎麼忍她的。
吳鳳霞見她不說話,指了指屋裡,小聲對林悠問:
「你相公真受傷了,還是躲懶不想幹活兒?我跟你說,有些讀書人肚子里彎彎繞繞,可壞了。」
林九娘的舅舅是跟那惡仆聯手坑害韓霽的,那惡仆肯定沒敢告訴她舅舅韓霽的真實身份,只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被家裡趕出來的讀書人,她舅舅才敢對韓霽下這麼重的手。
林悠耐著性子問:
「他腿腳真傷了,不是躲懶。你今日來到底是為什麼呀?」
這是林九娘逼婚韓霽后,吳鳳霞第一次登門,肯定不會只是來看看她。
果然,吳鳳霞把啃過兩口的肉餅放下,對林悠伸手,林悠不解,吳鳳霞說:
「還不是我娘,她算著你的工期呢,知道你今兒領工錢,讓我過來跟你拿,她說錢留你身上,你大手大腳花用掉了,今後有個三災六病的沒人照料,她替你存的錢就能派上用場。」
林悠聽完,罵娘的心都有了。
這家人是哪兒來的臉跟林九娘要錢?
鳩佔鵲巢住著她家的宅子,從小對林九娘動輒打罵,還想過把她賣了,出嫁前,林九娘在外做工的錢,她舅母就要討過去,如今她都出嫁了,舅母居然還要來討,什麼道理!
吳鳳霞瞧著林悠臉色不對,精明的眸子一轉,說道:
「哎呀,你就隨便給點應付應付,我娘那個人你知道的,若你一分不給,明兒她就能到你這兒來鬧個天翻地覆,你只當給倆錢兒打發打發叫花子,我回去替你說說好話,就說如今行情不好,那老頭少給你工錢了,我娘肯定信我的。」
吳鳳霞一副『我可是站在你這邊,為了你好』的架勢。
林悠算是明白她的套路,她和她娘一個紅臉一個白臉,把林九娘耍得團團轉,可憐林九娘自小父母雙亡,舅舅舅母沒指望,只有一個表姐肯對她流露善意,不管這善意是真是假,都曾慰藉過林九娘渴望親情的心,所以她才會任吳鳳霞對她予取予求,選擇性眼盲,相信她說的這些花言巧語。
「我沒錢。」林悠懶得廢話。
吳鳳霞臉色僵了僵,往桌上兩個肉餅看去,意思是:你沒錢還買肉餅?
雖然臉上還有笑意,但明顯淡了很多,往日若是吳鳳霞這幅表情看著林九娘的話,林九娘定然要害怕的,不是怕吳鳳霞傷害她,而是怕吳鳳霞今後不理她。
「九娘,你別讓我難做啊。我娘的脾氣上來,可是連我都要打的,你不會想看著我被打吧。多少給點兒,好讓我回去交差。」
見林悠不為所動,吳鳳霞又說:
「咱們是親姐妹,我與你說實話吧。我娘讓我來跟你要錢,確實不是替你存的,可也是沒辦法。如今世道不好,我爹好賭你知道的,家裡的錢都給他拿去輸光了,我家都好幾天沒吃上肉了,阿亮才那麼大點兒,天天在家嚎,我都給他嚎厭煩了。好九娘,你就看在咱們親姐妹自小要好的份上,幫幫我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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