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北山公墓的門口，有兩尊十分氣派的大獅子。郁涼捧著花，在這裡下了車。不知道齊叔叔的後事是誰料理的，這地方他「住」的慣嗎？算了……這些身後之事，都是辦給活人看的。

郁涼經過大門的時候，工作人員從大門旁邊的房間里探出了半個身子喊道「登記！登記！」

郁涼這才走了過去，拿出身份證填著探訪表。沒想到墓地這種地方，篩查也這麼嚴格。

郁涼在填探訪關係那一欄時猶豫了一下，空著沒寫。

郁涼把登記表遞過去的時候，問了一句「大哥，麻煩問一下139號怎麼走啊？」

工作人員接過登記表看了一眼，看到郁涼留的空白也並沒覺得意外。因為之前每一個來「看望」他的人，「探訪關係」這一欄都是留的空白。

工作人員伸手給郁涼指了地方「前面左轉，具體位置你看路牌吧。」

「好的，謝謝啊！」郁涼捧著花繼續往裡走。

這地方的空氣真好，比人住的地方好！郁涼往山坡上看去，今天過來祭拜的人也挺多的，且大多是以家庭為單位，只有郁涼是一個人過來的。

前面就是139號，郁涼給自己打了打氣走了過去。

郁涼把花輕輕的放在了墓碑前，墓碑上有齊叔叔的照片。照片里的他雖然面色憔悴，卻對這個世界毫無保留的笑著。郁涼看著他的照片，也心疼的笑了起來。

「齊叔叔你好，我是郁涼！謝謝您為我買的豆花……」

「你也愛吃豆花？」突然傳來的聲音，嚇了郁涼一大跳。

這個人是……齊火的媽媽！郁涼之前在餐桌上見過她一面，僅管只有一面之緣，這樣的絕色容顏，任誰也無法忘記吧。

齊媽媽看郁涼愣住的樣子十分可愛，便對郁涼淺淺的笑了一下。她這一笑嫵媚至極，看得郁涼一個女孩子都快把持不住了。

阿姨您要什麼？阿姨您開口！命都給您行不行？

齊媽媽似乎已經看慣了這樣花痴的眼神，提著她的袋子開始忙自己的事情了。

「老齊他不喜歡花店裡的花。」齊媽媽拿出袋子里的植物，一邊在墓前種，一邊對郁涼說著「因為這些花沒了根，又離了土，活不長久。」

「嗯。」郁涼小聲應了一聲。齊火說過，他媽媽沒有和齊叔叔離婚的時候就懷上了他……齊火之所以會變成這個樣子，歸根結底是因為她。

她為什麼這樣輕描淡寫的說著齊叔叔的事情？她不覺得羞愧嗎？難道她覺得只要她漂亮，這一些都理所當然嗎？

郁涼想起了小C……小C當時要是沒有被齊火收拾的話，是不是也能「成功」？

「阿…」郁涼想叫她，卻不知道該用什麼稱呼「您好，我家裡還有點事，我先走了。」

郁涼不想責問她，也沒資格責問她。更害怕她會在齊叔叔的墓前，說出小C當時羞辱自己的那些話……她現在也只能逃了。

郁涼剛走下台階，就被她叫住了。

她輕聲的說「對不起，齊火讓你受苦了。」

郁涼轉頭看了她一眼，輕聲嘆了口氣。在齊叔叔的墳前，她哪兒敢說自己苦啊。

「沒……沒關係，您不用跟我道歉。」郁涼又走了兩步說「新聞說今天會有颱風，您也早點回去吧。」

齊媽媽感激的看了郁涼一眼，笑著說了一聲「謝謝！」

郁涼走了，只剩她一個人了。

幾滴水掉在了剛種到土裡的植物上——是她的眼淚。

她委屈的看了一眼老齊的照片，用撒嬌的語氣說「大家都埋怨我，你呢？你後悔過嗎？」

塵歸塵，土歸土……美人淚下，塵土無聲。

郁涼在颱風來之前趕回了家，運氣真好！正準備泡個泡麵，看個電視。面還沒泡開，電話就響了，是郁媽媽。

「郁涼，來醫院看看外婆吧…」

窗外的風雨聲，電視的吵雜聲，時鐘的滴答聲，都停止了……你信嗎？

如果這些事情不能停止，那為什麼……人會停止呢？

郁涼全身滴著水，坐在車站大門外的台階上。車站裡面擠滿了被這場颱風延誤的旅人。

「叮鈴鈴！」郁涼的手機又響了。

「喂？村長。外婆呢？她還好嗎？」郁涼噼噼啪啪的掉著眼淚，著急的問。

「郁涼，我悄悄出來給你打的這個電話。雖然被你媽媽拒絕一次后，你外婆就沒提了。但是……」村長猶豫了

「都什麼時候了，您就別但是了。」郁涼擦了一把眼淚，著急的說

「……但是，我知道。你外婆想在臨終前，再見一面小齊……你們倆沒事兒吧？」

郁涼沉默了一會兒，哽咽的說了一聲「好。」

掛斷電話后，郁涼給艾米發了一條簡訊「急事！請問齊火現在在哪裡？」

十分鐘后艾米回信息了「海螺。」

郁涼往雨里沖了進去，用身體擋了一輛計程車，往海螺開去了……城市雖然還沒有積水。車子在風雨中也行駛得十分艱難。

艾米之後又給郁涼發了信息，她沒有再看手機。

郁涼幾乎是衝進海螺的，她怕現在自己狼狽的樣子，會被保安攔下不讓進來。

齊火這個時候應該還在辦公室，郁涼進了上行的電梯，按了齊火辦公室所在的樓層。

在上去的時候，郁涼看見齊火似乎在樓層間巡店。郁涼隔著電梯的玻璃大聲喊著齊火……當然沒有一點回應。

郁涼按了開門鍵以後，火速衝進了齊火進的那家店。她不顧店員的阻攔，只想快些找到齊火。

闖入店以後，她沒有看見齊火，卻迎面撞見了一個盛裝打扮的……顧雅倩。

「對不起，女士！這裡是VIP室，今天被包場了，您不能進來！」店員氣喘吁吁跟的過來，對郁涼解釋著。

郁涼尷尬的回了一聲「好。」就準備離開了。

「不用了。她是我朋友。」顧雅倩對店員優雅的揮揮手，她從容的樣子像極了齊火。

「有事嗎？郁涼！」顧雅倩照著鏡子對身後的郁涼說

「沒沒沒……事，我先……」郁涼結結巴巴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還沒等郁涼說完，顧雅倩就笑著說「既然沒事，那你過來給我看看這個項鏈。這是齊火在義大利給我定做的，讓我在婚禮上戴呢！好看嗎？」

說完以後，顧雅倩傲慢的看了郁涼一眼，像是在羞辱她。

郁涼鬼使神差的走了過去，獃獃的說了一句「好看。」

「那你幫我戴上吧。」顧雅倩把珠寶盒拿給郁涼。郁涼現在腦子一片空白，杵在那裡不知該怎麼辦。

「我來吧，顧小姐。」一旁的艾米想要接過顧雅倩手上的珠寶盒。

顧雅倩反手甩開艾米伸出來的手，發出了「啪」的一聲動靜。艾米白皙的手背，都被她拍紅了。

氣氛僵持住了……

這個時候，郁涼不顧艾米的阻攔，伸手接過珠寶盒。她拿起這沉甸甸的項鏈，戴在了顧雅倩的脖子上。

郁涼正準備鬆手的時候，顧雅倩猛地抓住了郁涼的手。她捏著郁涼的手指，划拉著她胸前最大的那顆鑽石。

「喜歡嗎？」顧雅倩用一種輕蔑的語氣問著郁涼。

顧雅倩不像是在問郁涼，喜不喜歡鑽石。倒像是在問郁涼，喜不喜歡送鑽石的人。

郁涼抽回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

顧雅倩看著郁涼的樣子，輕蔑的笑了一聲。她也不過如此嘛，還敢三番五次的來自己面前招搖。

顧雅倩輕輕的伏在郁涼耳邊，嘲笑的說「不知怎麼的，我不想再見到你了。」

郁涼抬頭看了一眼光芒萬丈的顧雅倩，眼睛里噙滿了淚水……不知道這淚水，是為外婆而流，還是為她自己而流。

這個時候齊火換完衣服出來了，這一身華麗的西服，一看就是婚禮用的。

齊火看著眼前這個狼狽的郁涼，不解的皺了皺眉頭問「這是怎麼了？」

沒有人回答……

顧雅倩千姿百媚的走到齊火面前，挽著他的手臂問他「我的項鏈好看嗎？」

齊火瞄了一眼顧雅倩的脖子，沒有搭理她。轉過頭對郁涼說「你怎麼了？」

顧雅倩放開了齊火的手，瞪著郁涼說「問你呢？你怎麼了？」

顧雅倩的樣子就像是古裝劇里的大夫人。大夫人她端著正房的架子站在老爺身邊，責問爭寵的小妾……我已經夠給你臉了，你怎麼還這麼不懂事兒？

郁涼想著，這時候的小妾該給家裡的主子行禮，然後乖乖退下了吧。郁涼給他倆深深的鞠了一躬，苦笑著離開了這個荒唐的地方。

這個舉動讓顧雅倩嚇得不輕「她幹嘛呀？颱風把腦子吹壞啦？」

齊火追了出去，小心的跟在後面。在郁涼經過樓梯間的時候，迅速把郁涼拉了進去。他倆面對面站在這個黑暗的樓道里，周圍一個人也沒有，跟外面繁華的海螺相比，這裡更像是另一個世界。

「你到底怎麼了？你跑到這兒來幹什麼？」齊火著急的問著。

郁涼抬頭看著齊火，輕蔑的笑著。

「你別這樣沖我笑！到底什麼事兒？」齊火生氣的說。

「我外婆病重了，想見你。」郁涼哽咽著，直說了她的來意。

齊火閉上眼睛嘆了口氣，睜開眼睛的時候，想伸手把郁涼抱過來安慰她一下。郁涼反感的推開了齊火的手。

她已經後悔了，她後悔來這裡，後悔跟已經訂婚的齊火，再扯上關係。她還幻想自己是拯救他的人，看看現在的自己。誰救誰呢？

齊火失落的收回了手，小聲問「什麼時候？」

「現在。」郁涼篤定的說。

齊火看著郁涼沒有說話，在樓道昏暗的燈光下，也清晰可見齊火那雙紅了的眼。

他沉默了，他猶豫了。

郁涼的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她感覺自己，徹底死心了。

齊火撥通了艾米的電話。「後天的婚禮……有延期的方案嗎？」電話那頭是死亡般的寂靜。

直到一個響亮的耳光打破了這寂靜……是郁涼扇的齊火。

郁涼突然覺得她厭惡眼前的這個人，更厭惡他此刻為難的樣子。因為這為難的樣子會讓人覺得，或許有些事情的結果是可以改變的……可以改變嗎？

「齊火！」郁涼爆發的大喊了出來「你知道嗎？你其實從來沒有恨過這些踐踏了你父親的權利和金錢！你厭惡的是！你！齊火！這麼了不起的齊火！曾經也不過是一個連豆花都吃不起的窩囊小男孩！」

「你住嘴！」齊火顫抖的說。

「齊叔叔去世了！早餐攤的師傅也回鄉下了！」郁涼拿出那個一直帶在身上的信封，遞給了齊火……裡面裝了齊叔叔買豆花的錢。

「我把這個給你以後，就沒人知道你真實的過去了！你不用再為那段窩囊的歲月而感到羞愧了！」

郁涼扮演著一個醜陋的人，這個人正殘忍的撕開別人的傷疤……和自己的傷疤。

「你也跟我這個……跟我這曾經穿著可笑的衣服，為500塊兼職費鬧自殺的窩囊女人，沒有任何瓜葛了！」

齊火死死的盯著郁涼，手裡緊緊的攥著信封。

「我知道你不會娶我……你結婚我還找你，也不是想來給你『作妾』的……我只希望你以後可以好好的。」

齊火看著郁涼，一滴眼淚從齊火的眼睛里徑直流了下來。

「你那天……很漂亮。」

齊火說完這句話就走了，除了這句話，他沒再辯解郁涼其他的話。

郁涼站在樓梯間里，淚如雨下，心如刀絞。

風雨還是這麼大，郁涼在門口保安大哥異樣的眼光中，又走出了海螺。

郁涼看著眼前的狂風暴雨不知所措，周圍沒有車，只能自己走去車站了。外婆還等得及嗎？

這時艾米從海螺出來，為郁涼撐了一把傘。

「我叫了計程車，馬上就到了。」艾米言語中透著抱歉。

「謝謝。」

不一會兒車就過來了，艾米幫郁涼打開了車門。郁涼搖下車窗，抱歉的看了艾米一眼。

彷彿在告訴艾米，我救不了你的佛，他也救不了我…

郁涼坐著的車漸行漸遠，風雨拍打在艾米的臉上，弄髒了她精緻的妝。

也是這樣一個雷雨交加的晚上，齊火被媽媽抱到了一個陌生的叔叔家。他一遍遍的求著媽媽，求她……回家。

「齊火！你沒事吧？」顧雅倩坐在車上擔心的問著齊火。

齊火打開車門，往風雨里跑去……

「你去哪兒啊？」顧雅倩不解的問著。直到這個男人，追趕著她坐的計程車，消失在雨夜的時候。她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今後她又要面對些什麼……

她絕望的大喊了一聲「齊火！！！」

她所有的貪念，都在這聲吶喊中，化為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