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的本意原是讓南詔公主出面，表明南詔也有心欲結秦晉之好。()當時在現代，我曾經看過一本雲南部落軼事，南詔王細奴邏唯一的妻子是上一代國王張樂進的獨生愛女金姑，並與她育有一子，此後並未再娶。美多最後自然不可能嫁給他。但是如今細奴邏風頭正勁，瓊達又是他唯一的一個姐姐。長姐如母，瓊達自是可以為他說親的。

祿東贊求娶文成公主的時候，就是因為眾國來使皆有意求親，唐太宗才考慮權衡再三，設置了重重考驗，直到一年以後，文成公主才得以嫁入吐蕃。若是此時天竺南詔同求聯姻，那麼這訂婚之事自然而然就拖住了。誰知這個南詔公主也不知怎麼個想法，竟然放棄如此好的機會，難不成松贊干布在她那兒睡了一晚，她就忘了自己哪國人了？果然是美男的魅力啊。

不理解是不理解，計劃還是要繼續的。松贊干布的手腳還算利落，我剛回到公主殿沒多久就聽人來報，松贊干布三天後，在大殿面見兩國來使，一來為使者送行，二來是要為和親一事準備一個請神儀式。

美多聽說了這消息，跑過來有些緊張地問我

「菲菲，你之前說的不明白，你再說說，究竟具體打算如何布置。」

「美多，你們這裡可有綠礬？」

「綠礬是什麼？」

見到美多摸不著頭腦的樣子，我吃了一驚，明明唐代醫書中已有綠礬的功用了，難道吐蕃這時還沒有綠礬？

「美多，你能不能叫一個太醫來，我有話要問？」

美多急沖沖地跑出去，過了不到半個時辰，又飛奔回來，還拖著一個乾瘦老頭，告訴我那就是太醫署最有名望的托達太醫。我也沒工夫惋惜這實在是大材小用，直接問道

「你們這裡可有綠礬，就是用來燥濕殺蟲，補血消積，解毒斂瘡的，一種綠色，透明的石頭？」

那老頭思索一陣，用較為生硬的漢語答道

「沒有綠礬，有絳礬，功能，一樣，是紅色。()」

我讓太醫去取絳礬給我，然後請美多吩咐灶房給我拿來麵粉和白糖。

一切準備妥當之後，我拉著美多和青青躲到了房間中，四面叫人看緊，美多見我一副搞密謀的模樣，奇怪道

「菲菲，你要這些奇怪的東西，做什麼，跟你上次跟我說的那個請神的事情有關嗎？你不是說請神其實是假的？」

我手上不停忙碌著，擺弄著我之前準備好的瓶瓶罐罐和火爐，嘴裡回道

「請神是假的，不過我們要讓所有人都認為是真的。天竺最信神佛，對神佛的敬意還要遠勝吐蕃數倍。若是請神儀式出了岔子，他們是一定不會違拗神佛的旨意，就算再心有不甘，也一定會取消聯姻。」

「那你準備怎麼做？」

美多見我神神叨叨，好奇極了。

我收集著蒸餾絳礬的霧氣，還要小心不讓這些霧氣散出來

「等我做好了，我給你們演示一遍你們就知道了。」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我感覺收集得差不多了，將收集好的液體放入一個噴壺形狀的陶罐中，然後在地上用白糖和麵粉鋪了起來，四周是白糖，中間是麵粉。呼……大功告成。我看了看已經快要睡著的美多和青青，好笑道

「好了，好戲開場。」

然後小心翼翼地將噴壺中的液體一點點澆到那些白糖和麵粉上，先四周，再中間。()伴隨著「刺啦」「刺啦」和一陣陣白煙，還有美多和青青不可思議的驚呼。地上原本一片白色，渾然不分的麵粉白糖開始變了顏色，四周白糖迅速地化為了焦黑，中間的麵粉卻漸漸變成了鐵鏽的紅色。紅色的部分組成了八個字「觀天神諭，此不可配」。我有些得意地看了看她倆

「嘿嘿，怎麼樣，這主意不錯吧？」

美多嘖嘖稱奇道

「真是太神奇了，中間那幾朵是花嗎？畫的什麼啊？」

我差點沒跌倒，暈死，忘記美多不認得漢字了，為了有震撼效果，到時候一定要讓她將字換成吐蕃文才行。

「這上面寫著觀天神諭，此不可配。如此八字一下，天竺使者還如何敢求和親。哼哼。」

美多和青青圍著那一堆紅紅黑黑的東西轉了半天，驚嘆不已。青青懵懂地問

「菲菲啊，為什麼會有紅，又有黑呢？」

這種化學反應，連我都沒辦法用科學的語言解釋出來，只能簡單講解道

「麵粉跟這種水混合會暫時地變成紅色，白糖的話，就會立刻變黑。」

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我轉向美多

「美多，你有沒有特別放心，為人機靈的老奴？」

「有的有的，我的乳母，她現在已經是被封為天命阿媽啦。」

天命阿媽，實在是太適合干這差事不過了。

「你讓她來找我一趟，三天後，就讓她來扮請佛姑子。」

忙忙碌碌，精神緊張了兩天，到了請神儀式那天，我差點沒起來，美多被打扮得極其華貴，我則和青青一同跟在後頭，到了大殿中。大概是這兩天緊張壞了，青青心不在焉，臉色蒼白，進殿的時候還差點摔了一跤。我拍了拍她後背，小聲說

「沒事，別緊張，一切都妥了！」

她回頭看了看我，目光有些無助，看上去楚楚可憐。我剛想再寬慰兩句，只聽見松贊干布清亮的聲音道

「我素知天竺崇敬佛祖，為表尊敬之意，今日我請了吐蕃第一法師來做一個請神大典，一來可以告知天地，二來也為了這門婚事向佛祖祈福。」

那兩個天竺使者顯然被這番話恭維了個神清氣爽，這簡直就是太給天竺國面子了不是。我默默在心裡鄙視了一下這兩隻。隨即一個做法師裝扮，神情嚴肅的中年姑子走上了大殿，恩，這個老大媽打扮起來有模有樣，很像那麼回事嘛。

她身後有四個人恭恭敬敬地抬著一塊薄石板，上面鋪了一層白色的東西。大媽走到殿中央，將石板放在身前，跪了下來，秉告這是專門為了此次祭典所備的請神石。她說的是吐蕃語，不過那些話都是我教的，不聽也知道她說的啥。隨即松贊干布起立后對天跪拜，眾人跟著跪下。我邊跪下邊心中暗道

「小樣兒，很有前途啊，做戲做的跟真的一樣。」

接著他說了句什麼，約莫是宣布儀式開始之類的。大媽於是拿著我給她的噴壺開始指天問地，指手畫腳，群魔亂舞等等，嘴裡喃喃一些聽不懂的話。

接著她恭敬地接過了天竺使者遞過來的一張金色帕子，又接過一旁下人呈上來的一張銀色帕子，將兩張帕子點著了，放在下人端上來的一個金黃色火盆中燃燒殆盡。我知道這兩張帕子上定是寫了公主和那個天竺二皇子的生辰八字。

大媽燒完了東西，繞著石板轉動了起來，口中喃喃自語，將燒完后的灰燼撒在青石板的四周。恩，很專業的步子，非常專業的神情。看來這大媽也是影后級別的。

最後大媽將噴壺中的液體一點點撒到了石板上，澆到了白色的部分。我之前特意告訴她一定要先澆四周，在噴中間，免得麵粉最後也反應成黑色的了。

顯然她做得很好，大殿中的人看見石板上原本雪白一片的東西，在接觸了所謂的神水之後變成了焦黑，全部都發出了倒抽涼氣的聲音，那兩個天竺使者已經雙雙跪倒在石板面前。我無意中瞟了松贊干布一眼，發現他眼神炯炯，緊緊盯著我，裡面滿滿的是不可思議，還有一絲狂熱。我暗爽道

「怎麼樣，長得比我漂亮，腦子不如我好使唄。姐姐原諒你。」

他見我露出囂張的神采，眼中的狂熱退去，變成了滿滿的笑意。隨即轉開視線，去看那個石板，突然，他面目一凝，原本搭在桌子上的手掌迅速握緊。眼中竟是不信，似乎是看到了什麼奇怪的東西。

我心頭一跳，順著他目光去看那塊石板，沒錯啊，黑是黑，紅是紅，一共八個字，看起來和當初美多給我寫的吐蕃文差不多啊，雖說我看不懂吐蕃文，不過一切盡在掌握不是嗎？

我正好奇著，眼見坐在松贊干布旁邊的美多居然癱倒在了座位上，一雙眼睛跟松贊干布一樣布滿了不信，在看清楚了石板上的字之後，面色漸漸變成了絕望。那個大媽在澆完了整塊石板之後，也獃獃立在那裡，似乎同樣不敢相信自己所見到的，她抽了口氣，向我這邊飄來了一個淡淡的焦急地眼神。

我這才意識到，不對，有什麼事情不對，苦於不能直接大聲詢問。我心急如焚，到底怎麼回事，大家的神色怎麼如此奇怪？

那個作為翻譯的天竺使者抬頭見了青石板上的文字，欣喜若狂，轉頭對旁邊的使者說了句什麼，二人大聲呼喊著天竺語，然後向青石板不斷磕頭。而一旁的南詔使者卻是面有菜色。唯一神態自若，無關己事的就是雲勃了。他眼睛淡淡地掃過了請神的大媽，又若有似無地看了我一眼，接著低下了頭思索著什麼，此間神情一直淡漠，彷彿根本沒聽到，沒看到大殿上的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