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我直到第二天太陽高照的時候才爬起來，松贊干布早已經離去。()我嗅著房中殘留的一絲酒氣，心中居然有一些淡淡的失落……

我洗漱完畢后，很意外看到一向過了中午還睡得比小豬都香的美多居然剛從外頭剛回來。

「你怎麼今日那麼早起？」

「今天是阿爸的忌辰，但是晚上不能拜過世的人，所以就清早去拜。」

「今天？你阿爸是除夕夜去世的？」

「恩，那些人……在除夕晚宴上毒死了阿爸，想要立當時贊蒙（1）的弟弟當贊普。當時我還很小，對過程的記憶不是很深，我只是總會想著，若是阿爸沒有死，阿媽就不會那麼早去了。但哥哥是眼看著這件事情發生的，所以每一年的除夕，哥哥都很不開心。」

怪不得，他昨天一反常態地抱著我一語不發，怪不得，他身上有著淡淡的憂傷。雖是帝王，卻也是人，會在意自己的親人。當時年幼的他親眼看著父親被人害死，後來又經歷了母親為救他而死的事，最後連自己的妹妹都沒辦法留在身邊。沒有辦法保護自己的親人，這樣的痛，若不是帝王，何須承受。

我心裡湧起了一股股對松贊干布的憐惜，上天對他何其眷顧，絕世的容貌，出眾的才智，萬人之上的領袖。而上天對他又是何其殘忍，用他親人的鮮血，在他心中塗抹出一道道永世無法磨滅的傷口，我開始漸漸寬容起他對敵人的狠戾，有了那樣的故事，沒有人可以再心平氣和地對待背叛者。

許是前贊普去世的時候，美多還太年幼，又是末蒙所出，她心中對於父親的眷戀其實並不深。沒過一會兒就拉著我興奮地說著等一下新年晚宴的事情。我看著她垂涎欲滴的樣子，能讓這個錦衣玉食的小公主露出這表情的，不知是什麼美味佳肴。()看來晚上有口福啦，哈哈。

宇文翼到了公主殿的時候，正看到這兩個小女子流著口水嘰嘰喳喳的樣子。他咳了一聲，讓我們回神。我有些奇怪，從那次鱷魚肉事件以後，我都沒見過他了，還以為他回大唐了呢。倒是美多，對他彷彿極為熟悉，衝過去抱著他胳膊

「宇文哥哥，我好久都不見你啦，真是的，你來邏些那麼久，都不來陪我玩！」

宇文翼摸摸她腦袋，好脾氣地道

「這不是來了嗎？前些日子運來的貨物出了些岔子，我忙的連飯吃不上，哪兒能像我們小公主這樣瀟洒啊！今日還是忙裡偷閒過來一趟，晚宴一過，我就要隨商隊回大唐去了。」

美多撅了撅嘴，不滿意地大吵大鬧著，宇文翼習以為常地笑笑，接著轉向我

「菲菲，好久沒見了，那日本來想與你多說幾句，結果有幾個官員找我商議事情，我就沒抽開身。」

我笑著搖搖頭表示理解，心下奇怪，這宇文翼究竟是何許人也，師父看了他的一塊令牌，興奮得跟什麼一樣，如今他到了吐蕃皇宮，不僅官員們對他一副討好的嘴臉，連美多這種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見了他都一副孩子樣的粘過去。

「宇文翼，你是做什麼的？」

我這問話一出，宇文翼倒還是溫和地笑著，一旁的美多下巴差點掉了下來

「菲菲，你居然不知道宇文哥哥是做什麼的啊？他可是天下第一樓，文天酒樓的大掌柜啊。文天酒樓的鋪子可是遍布大唐，吐蕃，連大食和天竺他也有分號呢。而且他還在各國都開了文天錢莊，邏些幾乎所有富人，都將錢存在文天啊。」

暈，，我現在終於知道什麼叫做有眼不識泰山了。()嗚嗚，那塊木牌啊，給了死老頭啦

「那個，宇文先生，您那個木牌，還有不，能再給一塊不能，原先那一塊……」

我想起當時丟給老頭的時候，那叫一個瀟洒，那叫一個不在意，表情頓時有點尷尬起來……

「先生？」

他愣了一下，不明就裡，但是大概是被我雷習慣了，他立刻回答

「有的，晚宴過後我會遣人送給你。」

「宇文哥哥，菲菲說的可是你的宇文令？」

見宇文翼點點頭，美多心痛地看著我

「菲菲，你跟宇文哥哥什麼時候認識的，他竟然肯給你兩塊宇文令？那個可是各國的皇族才有的，而且也不是誰都能有的，整個吐蕃只有兩塊呢，就我和哥哥手上有。拿著宇文令不但可以隨時到文天酒樓白吃白喝，還可以到錢莊無息賒賬啊！」

我差點吐血，爺爺的，死老頭你居然不跟我講這些，故意的，陰險啊！真是便宜你了。宇文翼看到了我一臉後悔地樣子，想是明白了我在大大地懊惱當初將木牌給死老頭的舉動，哈哈大笑

「哈哈，這牌子，定是要再給你補一塊啦，我倒是怕你從此不來找我了。」

美多看看宇文翼，又看看我，臉上明晃晃寫著：你倆有姦情。我也覺得宇文翼的話略帶曖昧。不好意思地解釋道

「是我對上了他的對子，他欠著我酒呢。」

「什麼？」

美多差點沒把眼珠子瞪出來，她抱著宇文翼的胳膊一陣亂搖

「宇文哥哥，你不能和我哥哥搶菲菲的，哥哥要讓菲菲當我嫂子啦。」

這回輪到宇文翼不好意思了，我則一頭霧水

「什麼？搶我？怎麼回事？什麼意思？」

「菲菲，你不知道嗎？宇文哥哥的祖上有一句話，說是誰對上了這對子，就要嫁給宇文哥哥。」

美多一副「菲菲你別劈腿啊」的樣子，還順便提防地盯了宇文翼一眼，讓宇文翼瞬間有些哭笑不得。我一陣大汗，什麼東西？我當初不過是為了那些免費酒而已，一個對子竟然把自己給賣了？

「什麼？婚配？真的假的？」

宇文翼有些無奈

「祖上卻是傳下過一句話，得解此對者，若為女子，必為良配。但是姻緣之事，畢竟難以強求，我是真心要贈你桃木令，交你這個朋友的。」

我鬆口氣，豪氣地一伸手

「好的，看在你有錢又大方，人也挺爽快地份上，我交你這個朋友。」

宇文翼看著面前的纖纖玉指，有些發愣，但他反應很快，隨即也學著我伸出了手，很誠懇地說

「我行遍天下，得知我身份的人與我示好的不計其數，但沽名釣譽，唯利是圖者居多。表面皆道貌岸然，只有菲菲你，把有錢兩字掛在嘴上，好不忌諱。你是我見過的，最特別的女子。」

「啪！」

美多狠狠拍開了我倆交握的手

「不許，不許你們拉拉扯扯，菲菲是我嫂子！」

我看見美多一副替那個松贊干布護食的老母雞樣兒，臉上掛滿了黑線，美多小盆友，我彷彿還沒有嫁給你哥哥吧，他只是送了我一套衣服而已。我這人生價值怎麼這麼低啊，要麼就值百合美酒，要麼就值一套衣服。

就在菲菲和宇文翼大眼看小眼的時候，門外有下人來報，贊普讓我們到東殿去參加除夕晚宴。我和美多收拾一陣，都換了喜慶的紅色棉襖，就一路向東殿走去。

藏曆除夕是一個很重要的節日，晚宴的排場是空前的大，雖然東殿佔地面積不算特別可觀，但是今日裡面燈火輝煌，金光燦燦，牆壁上用燙金的墨粉描畫了許多吉祥的彩圖，寫著吐蕃文字，約莫是些祝福的話。一群群的下人下女們在桌子之間穿梭著，端上了一盆盆美味。

我們一行三人剛來到會場，迎面就走來一個紅臉大漢，他身材健壯，皮膚黝黑，一張臉又是紅通通的，讓我想起了q版的關雲長，心裡一陣好笑。

我見他身上穿著光鮮，壯碩的腰間圍著的是絲綢織錦的腰帶，上面還佩戴著銀色的一個吊墜，搖搖晃晃看不清是什麼，但是看質地和顏色，估計這人的官兒不小。

「哈哈，宇文你好久沒來我家中啦，我女兒想你可想得緊。」

那人只是微微對美多行了個禮，接著熊掌在宇文翼肩膀上一拍，那聲音，那氣勢，那力道，我頓時覺得右半邊肩膀默默有點疼痛起來，宇文翼卻面不改色地受了，嘴上還客氣道

「小論說笑了，誰不知道羅布縣主（2）最喜歡跟在小論身後，每日最是粘人，她眼中除了小論這個厲害的阿爸，哪裡容得下其他男人。」

原來這男人竟然是小論，吐蕃除了松贊干布和祿東贊，估計就屬他叱吒風雲了。不過我見他聽了宇文翼的話，眉毛眼睛都笑到一塊去了，一陣無語，原來是個戀女情節嚴重的老爸……

註釋：註釋（1）：在吐蕃，末蒙是贊普的側妃，贊蒙是贊普的正妃

（2）唐朝時，皇族重臣之女封為縣主，此處羅布因為父親是功臣，被封為縣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