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

花事

我懶懶的起身，晨起時已覺微涼，但我還是隨意披了一件單色紗衣，也不梳洗，只是斜斜地靠著美人榻出神。

那日賞完桂，我早已是意興闌珊，瞧著祖母也是十分睏乏的樣子，便攜了茯苓迴轉。怎料到還沒走出幾步，衛夫人也徑自抱著阿嘗跟了上來。

我看她在席間的表現，已是十分不郁，但是總要顧忌到阿嘗，當下也只好裝著笑臉。

「大小姐本就是羅敷女一樣的人物，去了青要山幾年，眉宇間是越發的風采了·······」

她把阿嘗交於乳母，讓其先回鍾靈苑，自己就緩下步子來，和我在下山的小道上聊起家常來。當下就轉臉向我，仔細打量。

我瞧著她的眼光，竟是那樣的放肆。

憑她是我親弟的生母，可還只是王家的一介媵妾，充其量只是略略比下人地位高點，莫說在母親之前，就是對我，也得尊稱一聲小姐，今日越禮出席在先，如此無禮直視於我在後。看來……這衛氏也不是一味溫順龔靜的主。

我只是裝作不見，淡淡地回道：「夫人過譽了·······」

她沒料到我是這般冷淡的神色，訕訕以紈扇遮面，輕笑道：「小姐一如往昔，謙遜不改啊······」

衛氏又低低的瞥了幾眼我的神色，見我只是一臉淡漠賞花，也沒有下文，以為我在外兩年，是被磨光了脾性。

便輕笑試探道：「哎，小姐啊，你如今正是青春年少，自然是有人稱讚的········就好比來到此處之人，哪一位不贊這裡的花艷吶？」

說著又是頓了頓，隨手摘下一朵墨菊，送到我眼前，「您看，就是這墨菊，即使不如旁的花尊貴，只是長在我們王家，又有誰敢瞧他不起？」

原來如此，原是是借著衛家年內紅火的這股風啊！

連在府中也開始幫著娘家打壓政見不合的溫氏，這才讓溫夫人母女無端受氣，阿姆看著心厭，實在不願多理這些朝堂里刮回來的風，接著病中的由頭，便免了一眾兒孫請安之禮。

我怕祖母暮年冷清，也以為她鬧騰一陣也就罷了，央了祖母與兒孫見上一面。

心底冷笑不已，她定是以為阿嘗在祖母面前得了臉，越發神氣，就耐不住只是做一位姨娘了。

可是，她怎麼不懂得，於家，我是正房嫡出的長女，阿姆的掌上明珠，於國，是出生既有封號的郡主，國公府里，縱使是父親，較起真來，也是要給我三分薄面的。如此她就拿我開刀，在我面前耀武揚威起來了么？

這樣想著，轉頭與茯苓換了換顏色，只見她也是一臉笑意，彷彿只是在湊主人們的趣一般。

呵呵，這樣的人，得了三分顏色，就開始耐不住氣，難怪啊，也只能是妾室了······

「夫人，即是有這番見地，自然是好的。」我微微朝她頷首，檀口輕啟，笑得溫婉，可眸間的神色卻是冷了冷。

可憐衛夫人，自得與察言觀色，但是卻沒看到我眼中一閃而過的冷色，以為是得了趣，越發活絡起來，笑著又是話鋒一轉：

「誰說不是呢？可是小姐啊，賤妾嘗聞開到荼蘼花事了，即使尊貴如此花，也是熬不過暮春，到那時，嘆只嘆落了滿園之花，傷了一地紅顏啊……」

「哦，那夫人以夫人高見，又如何呢？」我挑眉，不動聲色地問。

「呵呵，小姐玩笑了，賤妾愚笨，只是拙見罷了」說著，輕巧的轉身，紗袖微落，露出一段，帶著青翠欲滴的祖母綠鐲子，滑如羊脂的皓腕，晶瑩的成色艷得妖冶。

「只是說句僭越的話，同為女子有時感傷相同罷了。」她說著，彷彿是傷感，輕聲示意身邊的丫鬟：「去，摘一些放到屋裡吧……省得花落時也沒人知曉。」

我見她這樣，心下頓時已是極度的厭煩，索性就也把茯苓打發了，讓她把話一次說完，好讓各自安生。

便也吩咐道：「茯苓，我看著這裡的花生得好，你也陪著聽蘭去吧……」

等到她們走得遠了，才聽見衛夫人看似不經意地提了一句：「原來，小姐也是位惜花人啊，倒和賤妾母家的侄兒一般了……」

心中恍然，她這話，是一層套著一層啊，無怪乎，這樣的人，在府中多年，上下還是多有愛戴的。層層繁複下來，這才是正題啊。

我心內感嘆，今年及笄一過，恐怕再不得安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