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冗餘的生氣（中）
一陣陰風吹過黃昏下的街道，枯黃的樹葉被風吹落，沿著地面，一直滾到了一隻枯瘦的手前面。
這個人撿起了一片樹葉，餵給了在他懷中的孩子，他輕輕地唱道：「
美麗的風鈴草，
碧藍花朵美人嬌，
可愛的風鈴草，
臨風艷舞清香裊。
孤獨的風鈴草，
何時回到媽媽的懷抱？」
男人哭道：「天兒啊，都是爸爸的錯！都是爸爸沒用啊！」
這是一個衣衫襤褸，頭髮亂糟糟的中年人，他抱著一個孩子，在冰天雪地中，坐在一個巷子里。
街道上人來人往，卻沒有一個人，拿出一點食物給他們，也沒有一個人，給衣衫單薄的他一件禦寒的衣服。
他閉上了眼，想著身邊發生的一幕幕。
「你要是不把錢還回來！我就把你的房子收了！」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站在他面前，身邊帶著幾個壯漢對他說道「強哥！我現在手裡真的沒有錢！我要是有錢，我一定還你！」他哀求著，手裡緊緊地攥著借據，那張借據已經有三個月了，利息也遠超出了借來的錢。
「我看你那老婆不錯，把她給我我就把利息免了！」男人咧開了他那張滿是鬍渣的嘴，嘴裡的金牙露出。
他聽了一驚，連忙跪下說道：「強哥！這個真不行！我如果拿到工地給的錢了！我一定還給您！」
「還？你還的起嗎？給我進去把他老婆抓出來！」男人手一揮，幾個壯漢就破門而入，完全不顧他的阻攔。
「我求求你了！不要帶走她！」他哭著哀求道，但並沒有得到回應。
女人坐在孩子的身邊，拍打著孩子的背，哄他入睡。
幾個壯漢一擁而入，女人驚慌地叫到：「你們要幹什麼！」壯漢們並沒有說什麼，他們把女人拉上了車，房間里只傳出了孩子的啼哭聲……
他跑了，他帶著孩子，離開了那個家，應該說，他帶著孩子逃離了那棟房子。
他痛恨自己的無能，他痛恨上天的不公，但是他再恨，也只能逃避，沒有一點反抗的機會。
男人坐在小巷子里，抱著孩子若有所思地看著天上飄下來的片片雪花，他伸手去觸摸，卻發現那美麗的冰花一落到他手上就即刻消失不見，他苦笑著，眼淚沿著臉頰流下，他看著懷中正在酣睡的孩子，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他將衣服脫下，光著上半身，抱著孩子走到了一家孤兒院旁，緊緊地抱著孩子，坐在了孤兒院門口的門牌下，就這樣，離開了他所痛恨的世界。
我們看著餓鬼，在碰到了楊桐包里的符籙了之後，他並沒有像葉明說的那樣，產生吃我們的想法，而是手裡的動作越來越緩慢，臉上也出現了苦澀的表情，眼淚從他的淚腺湧出，他抽泣著，像極了一個失去了子女的老人，孤苦地，抓著身下的食物，塞了滿滿一嘴，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他忘掉一些不好的回憶……
「怎麼會這樣？」關子衿看著，心裡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酸楚。
杜明並沒有說什麼，而是少有的像餓鬼投出了同情的目光。
餓鬼哭著，吃完了手裡的麵包，鼻翼顫抖著，看著我們說：「你......你們......」
他眼神出現了迷茫的神色，似乎不知道該怎麼同我們講，關瞳說道：「叔叔，那個......如果您有什麼困難，我們可以幫您的......」
餓鬼似乎看到了雪地中的一點火光，他對著我們跪了下來，將頭磕在地上，用哀求的語氣講道：「求求你們！你們是生人！一定知道怎麼出去！求求你們！讓我出去見見我的孩子和我的妻子好嗎？」
他拋棄了自己的尊嚴，就像他在生前哀求著那些收高利貸的人一樣。
「你也知道人鬼殊途，你如今已經是鬼了，又怎能跨越陰陽去找你的妻子孩子呢？」杜明淡淡的回了一句，轉過頭，閉上了眼睛，但我卻覺得在空氣中多了一絲傷感。
餓鬼眼神失落了下去，擦乾了臉上的眼淚，低低地說：「我叫崇天德，生前是一個農民工，因為很多原因，我認識了那些借高利貸的人，一開始他們只是和我說，現在借了錢，以後可以慢慢還，但是後來，他們一催再催，一直把我們家往絕路上逼！」說到這裡，他的眼神開始變得怨毒起來。
他接著說道：「我們來城市打工的也不容易，一個月的錢賺過來也就只夠家裡生活吃飯的，玲兒是我的老婆，她跟了我十多年，都沒有因為我窮拋棄我，但我卻沒有去救她，就任他被那幫禽獸帶走！」眼淚從他眼中泵出，一切都是那麼的不公平。
「如果我再勇敢一點，我們一家人現在還是不是在一起呢？」他看著天空，久久不語。
「我恨這個社會的不公，我恨這個世界的不公，我恨上天的不公！」他念道，卻又低下了頭，跪在我們面前，一直看著我們，似乎是在等我們的答案。
「怨天尤人，這是最愚蠢的做法。」杜明說道。「但不公平的待遇，都是你自己得來的，怨不得別人。」
一邊的關瞳打斷道：「他只是想見見他的家人！這有什麼！」
「別搞錯了，我們都已經自身難保了，還要怎麼帶這麼一個餓鬼上路！」杜明反過來說道。
他這話是說在點上了，如今的我們已經是自身難保了，都不知道自己能否活下來，更何況，餓鬼的要求是把他帶回去見他的家人。
空氣沉寂了下來，而我卻開口道：「那可不一定，大家都知道，去每個地方旅遊都是要導遊的，那麼在黃泉我們人生地不熟的，找個導遊，至於酬勞就當他的要求，這樣也不算太虧嘛！」
杜明回應道：「不可能的，他是鬼，怎麼能帶出去？這是違逆陰陽的事情！」
「不試試怎麼知道呢？」說完，我就伸出手去準備拉餓鬼起來。
崇天德聽了一喜，連忙答謝道：「謝謝恩公！謝謝啊！我崇天德一定會為您做牛做馬！」
杜明見我已經將餓鬼拉起，搖了搖頭，從口袋中取出了一張封印符籙。
杜明打斷道：「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我要把他封起來才可以。」
大家聽了都一愣，「封起來？我看你要瘋起來了吧？」楊桐罵到。「他雖然吃了我很多的零食！但是他也是個可憐人啊！你怎麼能這樣子對他！」
「如果他又餓了呢？現在他吃的是你包里的，那以後呢？我把他封在這符里，他依舊可以講話可以看見外面的東西。」葉明說完，還沒等我們開口，一道銀光射出，直接拍在了崇天德的額頭上。
「啊！」杜明掐動印訣，崇天德大叫了一聲，化為了一道流光鑽入了黃符當中。
崇天德待在裡面，看著外面的一切……
我看著杜明，隨後對著封印符籙當中的崇天德說道：「大叔，您放心吧，要是我們可以出去，一定會完成您的心愿的。
我的話雖然是這麼說，不過實際上對於完成一個鬼的願望，我的心裡也沒有多少的把握，甚至是抱著完全沒有希望的態度的，現如今的說的話，完全都只是為了讓他能夠安心點為我們指路的陪襯罷了。
「我們能出去嗎？」關瞳扯著我的衣袖問道。
「會的。」我堅定的答道。
而在遠方一個山崖上，一株風鈴草在搖擺著，像是在等待著什麼，隨著風，要擺著……
「孤獨的風鈴草……何時回到媽媽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