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病人

第10章 病人

接到電話通知的時候,卓麓有點吃驚。

她早就預料到自己會被收做助理,只是沒想到,這通通知電話居然會是由高裴親自打來。她的電話簿中靜靜地躺著一個叫做「高裴」的人,那是她為了應付俱樂部的人而把自己親爸爸的名字改成了高裴,而現在真正的高裴打電話給她了,難免會有一點做賊心虛。

卓麓聽著高裴在電話那頭講話,腦子裡出現的是2018年12月31日,自己在祁單的靈堂里第一次遇見高裴的樣子。高裴的年紀算不上大,今年三十六歲,有個女朋友,但是工作很忙,所以至今未婚,女朋友還是去年找到的,不知道能不能走到最後,卓麓第一次看到高裴的時候,一個一米八七、比祁單還高的男人,眼眶紅成了一片,看起來還有點腫,眼珠子還非常乾澀,一看就知道,哭過了一場。祁單能有這樣的朋友,也算是一件幸運的事情了。

「卓小姐,本來說應該是下個禮拜來公司報到,但是祁單生病了,最近正住在醫院裡,短期內不會出院,托其他人來照顧我有點不太放心,你看,你能不能提前來上班,這幾天幫我照顧一下祁單,就當做是提前來適應工作,行不行?」

祁單住院了?

卓麓想起前天晚上他們兩個人沿著江散步,大概是吹風了吧?她小心翼翼地吸著鼻涕,也不知道祁單是什麼毛病,才過了一天而已,居然讓自己住到了醫院裡去,聽高裴說的,居然還住院了。卓麓自己也是個病人,她倒不是不想去照顧祁單,只是怕交叉傳染:「我前幾天吹風,感冒了,如果可以的話,我願意照顧祁單,如果你們不介意我感冒的話。」

高裴大概也是沒想到卓麓拒絕自己的理由居然是這個,他本來以為卓麓會因為提前工作不計工資而拒絕自己,畢竟之前是在大公司工作的,對於工資應該會非常在意才是。高裴不熟悉卓麓這個人,不知道說的這些話是不是借口,他看了祁單一眼,那傢伙還賴在病床上半死不活的,當下也顧不上其他事情:「我們不介意的,如果可以的話,我等下發簡訊給你,按照簡訊上的位置來找祁單就好了。因為沒有正式上班,所以這幾天的工資,我到時候掏自己的腰包給你。」

「你不嫌棄就好,我可以照顧祁單,也不需要什麼工錢,就當做是提前見面,熟悉一下對方。」

「真的非常感謝。」

掛了電話之後,高裴一臉舒暢,感慨著總算是找到一個免費的勞動力了,便把醫院和病房信息發給了卓麓,再次回到了VIP病房。

祁單當時撥打了市醫院的電話,救護車帶著他去了醫院之後,立刻做了檢查,那個時候祁單已經昏迷不醒,額頭上滿是汗。在昏迷的時候,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蜷縮著,人痛到了極點,身體就產生了這樣的本能反應。高裴趕到醫院后,祁單正躺在病床上掛點滴,醫生說是急性腸胃炎,很嚴重,大概是很多天沒有好好吃飯了,不需要動手術,但是這幾天最好是靜養。護士中有人認識祁單,所以一開始就給祁單搬到了單人間去,一方面是因為祁單不缺錢,另一方面是因為祁單身為偶像,如果和其他病人住在一起的話,怕是會引起不必要的騷亂,說不定還會影響醫院的秩序。但即便是住在單人間高裴也不滿意,直接給轉了病房,去了VIP。每家醫院都有VIP病房,數量不多,一般都是給熟人留的,祁單算不上是熟人,只因為錢給的多,再加上只是住幾天而已,所以給辦理了VIP病房。

祁單這一次病得來勢洶洶,高裴衣不解帶地照顧了一天一夜,終於才看見祁單醒過來了,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對於高裴來說,祁單不僅僅是他的金字招牌,七年陪伴,其實也和親人差不多了,高裴手底下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可是祁單還要在醫院裡住著,他這才找上了卓麓。

「我到時候給你找個看護,你這幾天就好好住在醫院吧。你現在這裡等一下,我出去給你買點粥。」

「你找的什麼看護啊?還是算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能自己照顧好自己。」祁單臉色蒼白,嘴唇也跟著發白,聲音很輕,唱上幾天的歌都不會啞掉的嗓子大病一場后,終於是啞掉了,此時的祁單看起來就好像是透明的玻璃娃娃,只要一個不小心,他似乎就會直接從這屋子裡消失似的,這樣的人,說出這樣的話,實在是沒有什麼說服力,七年相處,高裴也知道祁單是什麼德性:「你放心,不是隨便找來的人,是你的那個助理,我讓她提前上班了,剛好,在正式開始工作之前先和你培養一下默契。」

祁單不說話了,高裴知道,這就是默認了。

高裴下樓去買粥了,祁單閉上眼睛,繼續休息,昏迷和睡覺畢竟不是一個概念,昏迷是一件很累的事情,睡覺好歹還可以做夢,昏迷了,除了有呼吸之外,和死人其實差不了多少。他閉上眼睛,覺得其實自己就是個死人,把被子拉起來,直接蓋過了腦袋,周身黑乎乎的一片,這就是棺材了。

祁單把被子拉下來一角,只露出一雙眼睛看著窗帘。

為了讓他好好休息,高裴把窗帘拉上了,很嚴實,他根本看不到窗外到底是什麼樣的,瞬間又覺得,其實自己不需要蓋被子就是活在棺材中了,了無生機。

病房很安靜,祁單張大眼睛看著天花板,突然聽到了一聲鳥叫聲,一開始他不確定,以為是自己幻聽了,S市的大冬天那麼冷,哪來的鳥叫聲?結果,又聽到了一聲,很小聲,淺淺的,就是入了他的耳朵,那一瞬間,祁單顫抖了一下,眼角就出淚了,騰出一隻手來抹乾凈眼淚,一隻腳就伸下去,踩著地,走到了窗戶邊上。

他一隻手還在掛著點滴,不能離開太遠,好在窗戶足夠近,他還是能走得到。顫顫巍巍地一隻手拉開窗帘,就看見對面的電線杆上,有兩隻麻雀,嘰嘰喳喳地叫著,他安靜地看著那兩隻鳥在他面前蹦來蹦去,最後翅膀一撲騰,飛走了,他張著嘴,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如此殘酷的寒冬里,也有生命,透過結實的玻璃窗戶和水泥牆,直達耳蝸,天籟一般。

暈了一天,肚子餓了,手腳都沒什麼力氣,繼續站著還有點頭昏眼花,也是,好幾天了,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哪來的體力?祁單慢悠悠地踱步回到床上,把自己塞進了被子里,腰靠在了床頭板上,看著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伸出一隻手拿了過來。

他用自己的小號登上新浪,一劃就看見了熱搜,熱搜上有部電視劇在遛自己,說是把劇本送到了東皇娛樂,已經確定由他來出演男主角。電視劇叫做《浮生非卿》,浮生若夢,非卿不娶。祁單連劇本都沒有看到,怎麼可能接?再劃到東皇娛樂去,果然公關部的人已經出來澄清了,說是劇本收到,但祁單還沒有做出決定,順便說了一句,祁單最近因病住院,瞬間又收穫了一波同情心,不少粉絲在底下留言,讓祁單好好休息,工作什麼的就不要忙著接了,還順便罵了一句《浮生非卿》劇組,祁單還在醫院就敢隨便遛人,出來之後一定不看。

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也不是他希望看到的,反正這個劇組絕對和自己沒有一點關係了,祁單去查了一下簡介,發現說的是苦大仇深的亡國公主和雲淡風輕的神醫之間的愛情故事,大女主向,神醫雖然是男主角,但卻不是女主身邊的唯一一個男人,這樣的劇本,就算是送到了祁單的身邊,高裴也不會同意他接下來的,原因很簡單,祁單在娛樂圈的位置牢不可搖,接了這麼一部戲的話,除非女主是他們東皇娛樂要捧的人,要不然祁單是絕對不可能給別人做上位的墊腳石。

又刷了一會兒,在熱搜上出現了一個名字,是遲姝童,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進去。

最近她接了一部電影,一部網劇,電影算不上什麼,反倒是那個網劇,居然是名編劇寫的劇本,不過才出道五年的時間,她就已經坐上了一線的位置,衝擊著超一線,她的路也算是是順順噹噹,繼續看評論,下面還有些人揪著五年前她剛出道和自己戀愛的事情不放,說她有現在的地位,全都是因為出道的時候和自己有緋聞,踩著自己上一線……祁單活在這個圈子裡,雖然不太愛交際,但對於這個圈子裡的事情比圈外的人要來得清楚,他知道以遲姝童的身家背景,坐上這個位置是遲早的事情,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的話,她現在才不會有這麼多黑粉,那些黑她的人寫的評論全都和事實相反。祁單回想著自己和她戀愛時候的事情,清清楚楚地記得當初自己為什麼要開始這麼一段戀情,但是談戀愛地時候到底和她做了什麼事情,他居然一點都不記得了,這段戀愛,對於自己來說,看來真的沒那麼重要。

高裴買完粥回來之後,就看到了坐在床上玩手機的祁單,當下眉頭一皺:「才剛醒來就玩手機,你怎麼就不知道好好躺著休息一會兒?胃和腸子不痛了嗎?」「你也知道我剛醒過來啊,所以啊,我需要清凈,別在我耳邊逼逼叨叨的。」祁單連頭都不抬,手上還在不停地動著,說了一句,「對了,我剛才聽到了鳥叫聲,大冬天的,居然有鳥叫聲,有沒有覺得很感動?」

高裴雖然和祁單相處了七年的時間,但是祁單心裡到底是在想些什麼高裴還是一無所知:「這裡是市中心,車子多,暖氣多,冬天的時候比周邊要來得暖和一點,有鳥是正常的。如果你嫌吵的話,等到你病好一點我給你轉移個療養院,安靜的,不會吵到你。」

一番話而已,祁單瞬間就沒有興緻了,把手機放回去,又滑進去被窩裡了,高裴說:「你都二十七了,別像個小孩子一樣,自己起來吃點東西,別讓我喂你,我還得去解決一件事,等下你的助理會來,我們公司公關部的人也會帶著劇本過來,趁這個機會靜下來心好好選一個。」「我都生病了你還讓我工作,你這個人有沒有良心。」祁單在被窩裡哼哼唧唧的,高裴一點都沒理會他:「今年不是最後一年了嘛,全公司都盯著你看,也不知道你到底要不要續約,高層的人都恨不得扒光你最後的價值,也就是你簽了一年一部的合同,要不然的話,就算是你現在生病了,也應該在哪個劇組裡待著。」

高裴說的是真話。

雖然現在的祁單地位非同一般,但是放在七年前,沒人會覺得他會成功,不過是一個什麼背景都沒有的毛頭小子,身上唯一的依仗就是能寫歌,聲音還不錯,長得還算可以,不過中國的歌壇沉靜太長時間了,偶爾出來一兩個都是唱抒情的,祁單唱著朋克搖滾,在日本,這樣的音樂風格倒是很有市場,可放在中國,根本沒有什麼前景,所以當時他要求專註於音樂,影視劇最多一年一部的時候,公司想都沒想就同意了,這種沒有什麼背景的小子,雪藏的幾率遠遠比大力捧出去的大,東皇娛樂根本沒想到,自己居然靠著一個本來不被看好的藝人走上了一線娛樂公司的位置,而現在,祁單靠著那份當初簽下來的合約安靜地過了七年,今年是第八年了,合約規定的最後一年,想要利用他的公司高層急得抓耳撓腮,可惜,只要合約在,就沒人能逼迫得了他。

高裴把粥放在了床頭柜上,人就出去了,祁單從被子里冒出頭來,自己動手,把桌子架了起來,再顫顫巍巍地把粥放在了桌子上,一個人在這白乎乎的病房裡吃著粥,因為一個人待著,所以覺得孤單。

以前總是吃不上飯,身邊卻老是有一個人唧唧喳喳的要跟自己搶吃的,現在吃得上飯了,卻總是吃不好飯,還自己一個人孤孤單單的……這就是命,人生不可能十全十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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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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