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如果爭論有用

她一下子回憶起家裡為數不多的有客來訪的情景，過年時，有親朋到訪，父母總是露出不合情境，不合邏輯時宜的言談舉止。母親不會說家常話，每逢有人來，總是一次又一次的讓她給客人倒水來填補尷尬，一杯水剛倒滿沒一會兒，客人也沒喝，水還是滿的，年紀已過不惑之年的母親，臉上帶著兒童般過度天真的笑容，不斷催促她：「小娟，去，倒點水，倒點水。」似乎除了倒水，母親就再不知道說什麼了。

而父親此時總是莫名亢奮地自誇起來，「我當初如何如何，我怎樣怎樣，他誰誰誰不行.....」

來訪的客人只能客氣而敷衍的點頭努力保持微笑，但父親絲毫沒有感知，單純地沉浸在一種自我滿足的愉悅里。

林小娟能感知到父母的不妥，但她從沒見過一個得體的社交是什麼樣子的，所以，她也不知道常規社交怎樣說話是妥當的，她唯一知道的，是父母的樣子不是妥當的。

更糟糕的是，除了開口借錢，就不會給自己打一個關心電話的親姐姐，更是早早就和社會渣崽混在一起，後來居然進了勞改所。到現在也只是和她那個混賬老公一起過著半啃老的生活，而且看那樣子還啃得理所當然。

此一刻，林曉娟深深感受到，家人是她身後一抹無可奈何得背景、難看、病態、愚昧，牢牢長在身上，無法切割。這使得她對身邊各方面都優良條件得巴文哲有一種深深的距離感，或者說是一種用驕傲來偽裝的自卑感。

電影的結局是美好的，相互吸引的兩個人跨越了世俗社會階級的觀念障礙，真誠而勇敢的走到了一起。

但是林曉娟依然理智得冰冷透徹，她沒有因為一個電影，內心裡燃起任何一絲對生活的，對愛情的美好期許。電影只是電影。

散場已是深夜，走出放映廳，巴文哲載著林小娟駛回住地的路上，一直試圖找到一個切入口，將巨大而無形的，橫恆在兩人間的距離屏障刺破一個口子，雖然今天已對她表白，但幾個小時下來，他覺得的關係並沒有進展，他依然處在一個似有若無，不確定的不安中。

因為不安，所以內心就充盈著一種想要明確什麼的動力。

他不自覺地轉頭看看林小娟，烏順的一頭黑髮半掩著她凹凸有致的側臉，不知為什麼，巴文哲覺得這個側臉被嵌刻了一種濃重的孤獨感。

「你對我好冷漠呀」巴文哲不由自主的嘆了一聲。

林曉娟驚異地抬頭看著他「啊？！」

「我現在終於體會到我大學時期一個學長的感受了，他喜歡一個女孩很久，默默追了很久，可最後表白的時候受挫，被冷冷拒絕了，從哪以後再沒戀愛，現在三十了，依然單著。」

「哦」林曉娟淡然地轉回頭看著前方「被拒絕不是很正常嗎，人這輩子，總會在什麼人那裡受點傷，要麼是你的親人，要麼是你喜歡的人，總有人會是你的坑，當然你也可能會是別人的坑，有關係，就會有傷害。但人還是會去追求好的關係」

巴文哲看看林曉娟，似乎點頭，又似乎遲疑：「嗯，你這話太現實了，也太成熟，似乎你經歷過多少故事一樣，理性到沒溫度。你不會就是我的坑吧？！」

林小娟笑起來，巴文哲笑得表情稍許複雜，他的笑聲里夾帶著一絲嚴肅落寞，然後沉默下來。

林曉娟笑了一會，突然感覺到了巴文哲的沉默，於是也收起笑容。

到了住地，兩人下車，林曉娟剛要開口道別。

「先不要上樓，我們聊一會兒？」巴文哲請求道。

林曉娟遲疑了一下，隨即把身子斜倚在後車門上，於是巴文哲挨著她也靠在車身上。

「嗨，我們能不能把這種非正式的戀愛關係再延長一點？」

林曉娟似乎早預料到巴文哲會提這個建議。她略微低下頭，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沒有做聲。

巴文哲等了一會兒，見沒有回應，直接問：「明天晚上一塊吃飯好么？」

「文哲，真的不是我理性到沒溫度，而是，明明知道行不通的事，為什麼還要去試呢？」

林曉娟停了一下，覺得還是坦誠的和盤托出自己的想法，才不會傷了這個一直給她溫暖的男孩：「可能你感覺不到，但從我的角度來講，去嘗試和你在一起，我會很累，你也不會輕鬆的，我們之間差異太大了。」

巴文哲被林小娟的坦誠觸動了，他立刻覺得很喜歡這樣的風格，直接面對問題，而不是讓談話在非本質的外圍模糊的繞來繞去。

「曉娟，我知道你指的是什麼差異，是不是楊媽在醫院的時候，跟你說了什麼，讓你覺得有壓力？」

林曉娟有點意外巴文哲先直接猜想到楊媽，的確，她確實通過楊媽才對巴文哲的家庭有所了解，但並不能說，她的壓力來自於楊媽。但她感到巴文哲的心思比她想的要細膩敏感。

「楊媽跟我只是正常聊天，不涉及什麼壓力。我是說，我們的差異是客觀現實，我們要在一起，就會面臨來自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各方面問題甚至衝擊，然後你我為了維護感情，就要耗費掉很多情商，如果充擊過大的話，情商智商跟不上，結果就是時間感情青春的浪費，全都變成沉沒成本。」

「我的天哪，你這麼想么？！」巴文哲著實意外：「太悲觀了吧，你只想了一種可能性，可還有另外一種可能性啊？世界上存在差異的感情太多了，為什麼別人可以那麼有勇氣，而你，還沒開始，就已經認定最悲慘的結局？！」

「是，我的家庭條件是挺好的，高知富有，這兩條我全佔了，我還真沒想過，這會成為我跟我喜歡的人在一起的障礙。其實，曉娟，只要你我不在乎，別人又能怎麼樣呢？我保證，只要你心理不在乎，沒人能影響我們。」

巴文哲試圖幽默一下，以化解兩人之間過於嚴肅認真的氛圍：「曉娟，我們剛看完《傲慢與偏見》，你有沒有想過，你的這些過於悲觀的想法，也是源於有某種程度的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