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話梅
「就是那個昏君!」
恆王怕賦雲不信,緊接著又道:「替換的安胎藥是我親自準備的,兩碗葯的氣味有很大的差別,我不會弄錯!」
賦雲秀眉高揚,怒火沖沖地道:「根本就是你做下的好事,你不要再狡辯了!」
「我親眼看到和月服下的安胎藥,這一切都沒有問題!問題就出在和月服藥之後,我又給和月吃了一樣東西,這才壞了事!」
賦雲震怒道:「到底還不是因為你!說,你又給她吃了什麼?」
恆王又何嘗不是悔恨無比,卻也萬分無辜地道:「安胎藥太苦,我便將我隨身帶的話梅給她吃了一顆……事後,蘇昭惠也果然在話梅上驗出了毒。」
賦雲早已氣暈了頭,衝口便罵:「你為何要給她吃有毒的話梅!」
恆王雙眉高揚,怒得道:「我若知道有毒,自己又怎麼會吃,又怎麼可能給和月吃!」
賦雲這才稍稍清醒,像是闖過了大風大浪,忽然駛入平靜的海平面上,卻被明晃晃的太陽耀花了眼。她深深地擰起了眉頭,沉思著道:「你不可能為自己準備有毒的話梅……」
「不錯。我不會……」恆王咬著牙道,聲音冷得像劍上的寒光,「那東西是昏君賜給我的。說是他體諒我南下路舟車勞頓,,吃點話梅可解眩疾,特意讓太醫為我制的。我哪裡能想到話梅上會有毒,一路上還時不時吃上幾顆。和月本不愛吃酸的,原本並不吃,可是後來有孕而口味大變,便也開始吃了起來。吃了那麼幾次,再加上服藥之後的那次,還有孕中身體虛弱,終於令她毒發……」
賦雲只覺得自己又陷進了漩渦里,一圈又一圈,不受控制地陷下去。她努力剋制頭腦的沉淪,試著理清其中的聯繫,她道:「你的意思是,陛下賜下有毒的話梅本來是要害你的,可你在無意之中將話梅給我姐姐吃了,沒想到卻因此害了她……可是你因為當時並沒有直接拒絕你的幕僚為你提出的計謀,令徐春兒誤會你。所以徐春兒認為你亦聽從了你幕僚的建議,對你百般指責。你一來因為這個,二來亦因為一開始並不知話梅上有毒,疑心是自己弄錯了,所以百口莫辯……是這樣嗎?」
彷彿是陷入迷霧太久,終於看清楚的事物的恆王竟激動得滿目感激,但也還是維持住了王爺的矜貴,欣慰地點點頭道:「你終於明白了!」
賦雲對他本就有偏見,又聽他說出這麼一件能將他自己撇乾淨的事,自然覺得疑點重重,便道:「我不信。陛下若要害你,用得著在話梅里下毒嗎?他是君,你是臣,他要你死,你怎可不死,又豈會用這種下作手段?」
恆王冷笑道:「你忘記了,有先帝的那道遺旨在,只要我沒有大把柄落在他手上,他始終不能對我怎樣。況且,皇長兄死後,我為求自保一直對昏君低眉順眼,刻意討好,他亦對我人前客氣,人後肆意羞辱。我以為,他正是得意的時候,除了言語上的羞辱之外,不會再有什麼動作,誰能想到他會將毒藥下進話梅里。若非和月因為孕中體弱而毒發,使我開始調查,查出了它,我只怕會一直吃到毒發身亡……」
「可是你為何不直接拒絕幕僚的提議?這定然也是因為你本有心那樣做。若非如此,你又何至於心虛成那樣!」
恆王慘然一笑道:「本王自小受那人教導,對他的話聽從慣了。」
賦雲不敢相信,可是她望著痛苦的恆王,又覺得他即便是無情,也不至於自己親手害死自己的骨肉……
況且,皇上給恆王下毒的說法又十分可信。
所以,竟是皇上下的毒害了和月嗎?
雖然皇上的本意不在此,卻陰差陽錯,弄出這樣的結果來,賦雲怔怔地說不出話來,更不知道該去恨誰。
恆王看她臉上寫滿了疑惑與悲傷,知她終於說動,也便適時地道:「你想給和月報仇,我也想給和月報仇,我們才是一條路上的!況且,你也不想與五弟為敵吧……」
賦雲心頭一顫,想到梁思讓因受皇上矇騙殺了陳念信,促使靜王自盡,因而落下殺兄之名,遭受天下人謾罵;後來,又因皇上蒙蔽,誤以為先帝那三聲「逆子」是在說他,而愧疚多年……
可以說,梁思讓此生遭受的最大苦楚都是皇上做的!
梁思讓應該恨他!
那麼她呢……
賦雲像是逆流站在水中,一股越來越大的力道促使著她回頭,可是她沒有那份決心……
她不由得轉頭凝視著恆王清俊的臉龐,那虛假的笑意,明亮眼神里的一抹冷意始終令她無法放下戒備……
她想了想,終於又低下頭,冷聲問:「舊書鋪里掌柜,是不是你讓人殺的?」
「是。」恆王坦然道,「你與五弟連番去那裡看書,我早有防備……」
賦雲心裡一陣發冷,揚起頭望著她道:「梁思讓告訴我,他只是想讓陛下退位,而你……就是想讓陛下死!對不對?」
恆王揚起頭,氣定神閑地微笑道:「若是昏君身上的聚毒盅不多,我有葯可解。我就悄悄地解了你身上的聚毒盅,可是昏君已到了這個地步,早晚都是一個死。即便你得到了那封信,也救不活的……」
賦雲只知自己身上的聚毒盅莫名奇妙地沒了,卻不知他叫人暗中解的,頗為吃驚地道:「你為何要悄悄地給我解毒?」
恆王頓了頓道:「這是五弟答應幫我的條件。」
賦雲心頭震動,激動地問:「他是為了治好我,這才答應與你為伍?」
「自然也是因為昏君退位對你和他更有好處……」恆王適時拉攏道,「弟妹你看,五弟待你多好,你忍心與他為敵嗎?」
賦雲心中再也無法平靜下來,思來想去,想去思來,終於又道:「你既然說,即便讓我得到了那封信也救不活陛下,那你就把信給我!」
恆王眼裡的光逐漸消散,慍惱地望著她道:「你還是想幫昏君?」
賦雲道:「若真是陛下害得我姐姐,我自然不會再幫他。可是,我也不信你。你費了這麼大勁,不可能只是逼得陛下退位而已,而你若想登臨帝位,我家殿下便是你的阻礙!我怎知你到時候會不會害殿下!你手上有聚毒盅,可以隨時隨地再給他下盅,我需要知道如何解盅!」
恆王淡淡一笑道:「好。那就等到昏君駕崩,本王再將那封信交給你。」他說完,便站起來準備走了。
賦雲立刻站起來罵道:「你言而無信!」
恆王回首望著她道:「你先言而有信,不再幫著昏君,讓本王信你,本王自然也會守信。」
「我說過,若當真是陛下害得我姐姐,我自然不會再幫著他!可是,我也一定要保護我家殿下!」
恆王幽幽一笑道:「我若要害五弟,也肯定是等到逼昏君退位之後。你先幫我,過後我自然幫你。」
賦雲一時間竟也無話可說,只有深深地盯著他,可也不知道該恨還是應該懷疑!
恆王已準備離開了,但在這之前,他又長嘆一聲道:「說實話,你幫不幫著本王,其實無所謂。無論有沒有你的幫助,此時必成!可是本王念著你姐姐,實在不希望你幫著真兇!你可一定要想清楚,不要助紂為虐!」
賦雲心裡猛然一顫,像是一座山轟然崩塌!
方才她滿心激憤與疑惑,並不敢細想,此時略略一想,才知自己面對的是一個多麼兇險的岔路口——
幫恆王?那她穆賦雲竟要謀逆嗎?那麼繼續幫皇上,可若真是皇上害得姐姐,那不就是在幫仇人了嗎?
她滿腹心事,惘然若失地回去,竟忘了自己本是在娘家住,直接回昭王府了。
然而,梁思讓也並不在,蘇昭惠也不在。看這樣子,他是已經鐵了心要幫著恆王了。
賦雲陡然間,只覺得這王府異常陌生,梁思讓也變得陌生起來。她對他那原本深厚又清晰的感情,打了無數個結,怎麼也理不清……一面,賦雲很能理解,梁思讓因何恨皇上;另一面,她又覺得梁思讓不該這麼做……
這一切,到底又隱藏著什麼陰謀,自己又該怎麼做?
事到如今,她實在難以決斷。
緊接著的第二天,皇上病重的消息就傳遍京城,果然有官員上書,請皇上以國事為重,立皇長子為太子,由梁思讓、皇后還有皇長子養母高瑛共同輔佐。
賦雲好幾天沒見過梁思讓,不知他究竟是何態度,只可以肯定穆家與高家在她和穆令名的反對下,沒有上書表態。
可即便如此,此書一上,本就已將他們這些人推到風口浪尖,甚至於「主謀」的位置!
賦雲不知皇上到底病到了何種地步,只怕他病中聽到這個消息,以為穆家、高家還有梁思讓是與他為敵的,因而下令剷除,那豈不是自斷臂膀?
倘若如此,不是要讓那恆王漁翁得利?或者,恆王的目的本就在此?
賦雲想到這裡,哪裡還坐得住,當天便進宮探望皇上。松年先生用盡平生醫術衣不解帶地照顧皇上,癥狀並沒有加重,可也沒有輕減,一直處於昏迷狀態。
賦雲看他這樣,想到他下毒害了姐姐,又想到自己曾答應過他要救他……
一面是不救,一面又是救。她糾結許久,終於長嘆一聲,望著皇上清瘦的面孔,在心裡默默地道,縱使他有千般不是,可終究沒有害我,又算得上勤政愛民,我就算與他有恩怨,既然答應過他救他,就還是先救了他再說!
這樣一想,糾結了兩天事終於想通,便又立刻出宮,想著就算是偷,也要將無常氏的那封信從恆王那裡給偷回來!
那可是最後一點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