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宮女
「是啊,朕也信任你!是你救了朕的命……」他面帶笑意地道。
「可你卻想要了我夫君的命!」賦雲什麼都顧不得了,竟對著皇上厲聲指責,「是你要去找光王說那樣一番話,是你要我到大殿之上請上光王來澄清……你對我說,這是為了在處置恆王之前先保住昭王,可事實上……」
太多的話堵在喉頭爭先恐後,一個個猶如滾燙的熱糯米糰子似地叫人吐也不是,咽也不能!
賦雲不顧一切想指紋皇上的是:皇上是不是想在大事之前將昭王除掉?
最終沒有說出口,倒也不是因為懼怕,而是憤怒失望到極點的標誌。她只有死死地盯著他,胸口因被刻意壓制著的情緒而不斷地上下起伏著,喘息里透出痛苦與焦灼。
皇上聰明絕頂,那對透亮的眼睛又怎麼要能瞧不透她眼底的恨意。皇上亦盯著她,眸中透出微微失望的光澤,淡淡地嘆口氣道:「朕明白了……」
「你不明白!」賦雲的怒氣還在頂峰,「如果昭王死了,我絕不苟活!你不要妄想……」
皇上猛地一抬頭,不可思議地苦笑:「你竟以為朕會為了得到了你,而不惜殺了他?」
雖是盛怒之下,賦雲亦不免因這句話羞得面上一紅,轉頭看向一側,悶聲不語。
皇上氣極反笑,「如果殺了他就可以得到你的,那朕倒願意一試。」
賦雲又羞又怒,抬頭瞧見他一臉的笑意,只覺得腦中有一團團烈火只一味地擲向一座冰山,為不明的情苦戰,怎麼也悟不出這話到底是真還是假。
到底還是皇上自己鬆了口,長嘆著道:「可朕明知不可能,又怎麼會?」
賦雲聽完,反而愈發羞惱地問:「那陛下此番行事,到底為何?」
「自然是為了解決眼前的一切困境。保朕,保昭王。」他的語氣堅定中透著淡然,顯然運籌帷幄,眼神亦是清亮的,襯著憔悴的臉龐,別樣溫柔。
賦雲仍舊不解。
不過此刻的她已冷靜下來,不再一味責怪,「臣妾實在不懂,還請陛下明示。」
皇上道:「光王此番與你當眾對峙,對峙的結果對恆王有利,不至於會讓恆王放棄原來的計劃。以他如今的勢力,又知道你曾找過光王,對他說過什麼話。以你而言,自然是萬般想救昭王的,可是結果與你的初衷相違背,你事後又氣沖沖地來到朕的寢殿,一系列的舉動又彷彿在告訴他,是有人指點你那麼做,說是可以救昭王,其結果又不是!指點你的人是誰?是朕!」
賦雲驚道:「此舉分明是告訴恆王,陛下安然無恙!我們豈不是要功虧……」
皇上伸掌下壓,安慰道:「放心吧!他本就多疑,又是在這關鍵時候,就愈發多疑,他肯定還會以為這是你的計謀,目的就是要他誤認為朕尚在人世,不敢輕舉妄動。此情此景,他必不會再假手於人,親眼探過朕的生死才會放心。到那時,我們要……」
賦雲連忙傾身細聽。
皇上畢竟身體尚弱,說了這麼多話已覺倦怠,閉目片刻才有力氣細細囑咐賦雲一遍。
一連三日,竟是出乎意料地平靜,陽光溫柔,輕輕地將暖光撒下,風亦極有分寸,輕紗般細細微微地籠下。
鳥蟲也都安靜了,不肯發出一聲,唯有風吹著柳葉發出的「沙沙」聲在人耳邊低語。
聽得人很快就沒了力氣。
午後,皇上在高瑛的服侍下服了葯閉目養神,也是在這一片「沙沙」聲中恬然入睡。他睡得極是安穩,彷彿只是一閉目就睜開了,卻看到滿室的殘照,而床邊守著的人也已經換成皇后了。
皇后歪在床邊,正扶額打盹,看樣子也是累極了。皇上看她額邊的一縷秀髮輕盪,睫毛向著白皙的臉頰覆蓋下去,心中生出一股異樣的溫柔。他便沒有出聲,悄悄披衣而起,緩緩朝外室走去。
身體果然是好了許多,又睡了一個好覺,他自覺腳步輕盈十分,不覺間竟已走至大殿門口。透過敞開的大門看到外面的一半晚霞,一半青碧的天空,他不禁呆住了——
為了不泄露機密,他近段時間根本沒有出大殿的殿,此時竟似是夢遊一般走到這裡。他心感不妙,立刻就要轉頭回去,卻分明瞧見殿門口有身影閃動!
若此人是刺客,他豈不是要功虧一簣了!
可是,他又不敢貿然出去一探究竟,又怕那個人影離開泄露消息,一時之間雙腳竟似釘在殿上,動也不敢動。
怎麼辦?
他一向足智多謀,不想竟被一個虛無的影子困住。
正在不知所措的時候,皇后從內室急急地裡面出來,看到皇上鬆了一口氣道:「陛下原來在這裡!可嚇死臣妾了!」
皇後上前扶住皇上,皇上一把抓住皇后的手道:「出去看看,門口是誰!快!」
皇后雖然糊裡糊塗,但見皇上滿面蒼白,驚慌十分,自然趕緊出去看了看道:「沒有誰,就是一個宮女!」
「叫她進來!」
皇后便向一側看了一眼,果然走進來一個宮女打扮的人,「撲通」一聲便跪下了。
「你一直在門口站著?」
宮女將頭垂得極低,卻也能看出生得清秀白凈,說話的聲音更是柔細:「回陛下,奴婢一直在門口站著。」
「好。」皇上點點頭道,「從現在開始,你就不必在大門口伺候了,便在殿內伺候吧。」
皇后心頭吃了一驚,面上卻是溫和大度,微笑著上前用絲帕為皇上拭乾額頭上的汗珠道:「臣妾當是什麼事,原來是要抬舉這麼一個宮女。這也值得陛下出一頭的汗?」
皇上抬手往額上一扶,這才發現自己早已是冷汗滿身。
他並不多說什麼。
夜裡,他並沒有留任何嬪妃在身側伺候,簾幕之外唯有被他新抬舉進來的那個宮女。
皇上靜靜地瞧著她的身影,靜靜立在那裡等待被召喚的姿態很是柔和,但也是能瞧出破綻的。
「你是幾時進宮的?」皇上忽然問。
宮女柔聲道:「奴婢進宮三年了。」
皇上微微一笑道:「你多大了?」
宮女道:「回陛下,奴婢二十了。」
「你叫什麼名字?」
「回陛下,奴婢春香。」
皇上忽然想到什麼,不禁「噗嗤」一聲輕笑。
那宮女不禁舉目一望,又連忙垂下頭,細聲問:「陛下笑什麼?」
皇上道:「想到那一回出宮,發現偶然發現大虞的女孩子,十個里倒有一兩叫春香。」
宮女訕訕一笑道:「奴婢的名字的確是尋常得很。」
「一個人編假名字的時候,通常也會編一個不顯眼,一直掛在嘴邊的。」皇上長舒一口氣道。
宮女一怔道:「陛下此言何意……」
「你這兩天才混入宮的吧?」皇上悠悠坐起,隔著簾幕望著她道,「朕覺得你有幾分眼熟,卻記不清在哪裡見過。」
那宮女慌得道:「陛下說什麼?」
皇上道:「今天你一進來,『噗通』一聲的跪,那個生疏的跪姿,朕便知你絕對不可能是原本就在殿外伺候的宮女。在朕身邊伺候的宮女,都是精挑細選的,一舉一動絕不可能有半點疏漏,可是你身上處處是破綻,顯然是剛剛混了進來。你既然能混到朕的寢殿,也是本事不小。說吧,誰派你來的……」
那宮女吃了一驚,頓了片刻,還是跪下道:「陛下英明,慧眼如炬!」
「你既知道,就不要再心存僥倖。你到底是何人,混入宮中又所為何事?」
宮女重重叩頭又緩緩抬起,身子直起時,心中已有計較,無奈而又惶恐地道:「回陛下,奴婢其實是穆府的侍女,此番進宮本是為了看望昭王妃……」
皇上哪裡能夠輕信,「你竟然還有膽子胡說!」
宮女驚懼地俯下身道:「奴婢所言千真萬確!昭王妃此次入宮,數日不出,曼曼亦不能出面言明情況,我家老爺、夫人還有兩位公子實在擔心,因此便派了幾個人入宮探望。入得宮來,才知皇后留下昭王妃在宮中住上數日,因此她們都回去了,就剩下個奴婢有事耽誤住了……」
皇上細細一想,白日里的確有穆府的人入宮來給賦雲送東西,但因為皇上留賦雲在宮中另有打算,便讓皇后以她的名義說明留賦雲在宮中,打發了人去。
「你竟然還知道昭王妃身邊的婢女曼曼,可見還是個認識昭王妃的……」
宮女訕笑,「奴婢本就是昭王妃的婢女,自然是認識她的。」
皇上卻依然不信,「你如此說,朕猜測你就是假借是穆府中人入宮,混入宮中。不過,這也十分不易,一定得有許多人與你配合,入得宮中之後,想要逾禮借故留宿也並不是易事,宮中也得有人配合你才是。是誰,有這麼大本事助你?又為了什麼事,甘願冒險將你送到朕面前?這兩個問題,你想清楚再回。朕這寢殿之中,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滿是待命的高手,你若膽敢再說一個不實的字,便會身首異處。」
皇上的聲音很輕,即乏又困,連聲音也不肯大一些,嫌浪費力氣似的!
可是宮女聽在耳里,卻像是聽到刀劍在自己耳邊相擊,嚇得抬頭四顧,昏暗的光線里什麼也看不清,卻更叫人驚懼害怕……
「說……」皇上不耐煩地催促。
宮女嚇得道:「回陛下,奴婢蘇昭惠,本是恆王派奴婢來探查陛下的生死,但奴婢冒死進宮,其實另有事實回稟啊……」
「何事?」皇上從她的聲音里聽出深入骨髓的害怕,知道後面的才是重點,聲音里也就肯帶著點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