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08長夜
所以,如果說一定要為怨找一個理由,她怨的不過是他這些年以來的缺席。
至於其他,她不想讓自己去想太多。
那些,畢竟是已經過去很久的事情,一直揪著不放,沒有任何的好處。
所以,她在喬慕海面前很誠實地回答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說恨,說怨,未免顯得她這個人太偏執報復;要說不怨,又實在是違背了她曾經的想法。
所以,她告訴他,曾經怨過,後來就不再怨了。
畢竟,人的生活得向前看,不可能抱著怨恨報復去生活一輩子。
而只有當一個人能夠坦然地面對自己曾經很在意的事情,那才是真的能夠放下了。
喬薇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一個內心裡只剩下怨恨的人。
因為,她覺得自己從小受到的冷漠已經太多了,所以,未來的生活中,她都會儘可能地讓自己迎著陽光,朝著光芒的方向走。
而當時喬慕海在聽完喬薇的話之後,眼睛更濕了。
他甚至都不敢在這個時候抬頭去看一眼喬薇的眼睛。
一個中年男人就這樣突然這樣紅了眼睛,在她面前泣不成聲起來。
喬薇當時就直接愣住了。
說真的,喬薇還從來沒有見到喬慕海哭過。
可是,當時,她喉嚨里澀澀的,眼睛也跟著發酸,關心的話就在嘴邊,可她卻是怎麼也沒能說出來。
在這個時候,她不得不承認,這份因為血緣關係而聯繫的親情,的確是因為時間而生分了。
過了一會兒后,喬慕海努力地剋制自己情緒,忙用手背擦了擦濕潤的眼角,他不是感覺不到喬薇對他的生分,卻是笑著說,「沒關係,以後還有時間,咱們可以再多來往,感情還能慢慢緩和。」
喬薇點頭,算是默認了。
可,在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的時間,都能彌補曾經的遺憾。
但是,在見到喬慕海的時候,徹底地勾起了喬薇對父親的期待。
就連這次,劉耀欣突然出事,在她身邊,真正肯幫忙的人也只有喬慕海。
劉耀欣突發的腦出血,是在夜裡。
等急救送進醫院,穩定下身體基本情況后,已經是深夜。
當時,住在重症監護室的劉耀欣情況很不樂觀。
經歷過搶救的醫生對喬薇說,要做好關於後事的準備。
在那一瞬間,喬薇只覺得眼前一黑,接著就是控制不住地淚流滿面。
再沒有任何的冷靜,喬薇只覺得當時什麼都聽不到了,只覺得迎面而來的是徹頭徹尾的崩潰。
她甚至覺得,從天堂到地獄的感覺,不過就是如此了。
明明在幾個小時之前,她和劉耀欣還窩在客廳溫暖的燈光下,說笑著在國慶期間要去哪裡旅行。
劉耀欣的一生,她把所有的時間都無私地奉獻給了喬薇,所以,喬薇在有能力之後,想做的就是帶著她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即便不是去太遠的地方,只要是陪著劉耀欣去走走看看,就好。
可就是在她們說話的空檔,劉耀欣突然就毫無徵兆地從沙發上仰了過去,直接倒在了地上。這樣突如其來的一個舉措,徹底把喬薇嚇到了。
緊接著喬薇就趕緊打了醫院的急救電話,進行搶救。
在等待的過程中,她的心無比的慌,感覺前面正有什麼未知的恐怖的事情在等著她。
夜間的醫院,走廊上亮著清冷的光,很安靜,除了在夜間值班的護士,長長的走廊上就只剩下了喬薇一個人坐在椅子上。
喬薇守在重症監護室的門外,看到了裡面亮著的光線。
甚至,還能夠聽到裡面的儀器發出『滴滴』的聲音。
可是,她只要想到在劉耀欣被送進重症監護室時,醫生說出的最壞的打算,就不可抑制地淚流滿面。
她讓自己躲進了醫院的安全通道里,在黑暗中,蜷在樓梯間無助又無奈地掉眼淚。
她從來沒有任何一個時刻覺得有這種深深的無力感。
在突然降臨的意外面前,人力,一瞬間就變成了非常渺小又脆弱的部分。
而在劉耀欣生死未知的情況下,她除了等在重症監護室外面,什麼事情都做不了。
到了後半夜,也不知道喬慕海是從哪裡知道的消息,竟然開車來到了醫院。
當時他找到喬薇的時候,先看到了她的淚流滿面。
言語在這個時候,會顯得格外無力,但他坐在了喬薇身邊,嘴唇反覆地張了數次,最終還是勸說著開口,「不要太難過了,遇到事情要想開一些。」
喬薇聽到這樣的話,眼淚掉得更凶了。
她捂著嘴盡量不讓自己哭出聲,卻止不住掉落的眼淚從指縫中溢出來。
喬慕海把她的難過看在眼裡,說,「你可以依靠我。」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樓梯間回蕩。
他看見了她的傷心,說,「難道爸爸還不能夠依靠?」
喬薇當時流著淚,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但是,在淚眼模糊看著前方的時候,她已經在心底里默默回答了這個問題,那就是——不能。
不能依靠不是因為不信任,而是因為她已經習慣了依靠自己去解決問題。
她已經錯過了依靠的那個年紀,又或者說,她早已經習慣了依靠自己。
而劉耀欣,在她生命中的意義,任何人都不能幹替代。
這個世界上多一個人,或者少一個人,於旁人來說,不過是多一場歡喜或是悲傷。
可是,劉耀欣是她生命的全部意義。
喬薇和劉耀欣在一起生活多年,她親眼看到過這個歷經生活銼磨的女人辛苦的樣子,所以,她只想盡自己所能讓她能夠生活無虞。
哪怕沒有那麼富足,只要平平淡淡安安穩穩地度日就好。
可,偏偏就連這樣簡單的事情,都沒有辦法做到。
喬薇在喬慕海的勸說中哭得崩潰。
即便和喬慕海多年後再次見面她都沒有哭得這麼傷心,她語言無序地開口,「我儘可能地多做一些,讓自己做的好一些,就是先讓她生活得好一點,可是……」
可是,現在她所面對的一切是在她告訴她,她可能所做的一切都不將再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