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放逐
十方世界之彌羅界。
北方有座通天山.
山勢奇偉險峻,山體密布奇花異草.山峰似劍直插入雲端.它終年隱在雲山霧海之間,難以辨其真貌.是彌羅世界第一修仙大派靈隱閣的立宗之地.
通天山主峰燕落峰峰頂之上,,有一座大約三米高,五米見方的黑色的石台.石台古老破敗,貌不驚人,卻是天上地下唯一的一座輪迴台.
此台名為輪迴,實為放逐.
彌羅界所有身犯重罪的仙門弟子都會在此接受被驅逐的命運,遊盪於黑暗之淵,忍受無邊孤獨,寂寞以及黑暗的煎熬.永生永世不得超脫.
此時,晨光熹微.霞光映照在輪迴台上,給它斑駁古樸的面貌平添了一份瑰麗璀璨.
石台下面早已站立著幾人.其中一位身穿白袍的高個男子,眉目俊逸,風神毓秀,特別顯眼.他的一側,亭亭玉立著一位身姿婀娜,面貌美麗,氣質柔婉的緋衣少女,另一側則站著一位面目清秀的青衫少年。
「你還有何話要說?」白袍男子開口問道.嗓音低沉渾厚,富有磁性,只是語氣卻冷漠至極。一雙目光無波無l瀾的注視著站於對面的女子。
女子身材較之高挑美麗的緋衣少女,顯得要瘦弱矮小些,她身著粗衣麻服,黑巾裹頭.只露出一張臉.那張臉,乍一看,看不出年齡,辨不出性別,那也是一張,任誰看了,都會不由自主地倒抽一口冷氣的臉.
只見她整張臉上密密麻麻布滿了紅色的疙瘩,不仔細看,鼻子嘴巴都辨不清楚,只餘一雙眼睛,形狀秀美,清澈透亮,從一片紅疙瘩的包圍中脫圍而出,讓人知道,這麼醜陋的東西,原來是一張人臉,還是一張女子的臉.
醜陋女子抬起頭,布滿紅疙瘩的臉上看不出她的神色是喜是悲.
聽到白袍男子漠然的問話,她怔了怔,搖搖頭,」上尊,我,我沒有什麼可說的.」她吶吶道。聲音清脆稚嫩,猶如黃鶯出谷,煞是動聽,女子雖則貌丑,可這把嗓子卻委實是與她的面貌極為不符,恍似兩個極端。白袍男子九淵上尊聽了,那一張冷漠的俊臉也不免微露詫異之色。然而醜陋女子卻並無所覺,兀自沉浸在自己與姐姐即將離別的惆悵與惘然之中。
其實,她不明白,她不過是想偷一顆對上尊來說實在無甚大用的修容珠,況且這珠子還未偷到手,為什麼就要被上尊帶到這座據說是專門用來懲罰罪大惡極之人才會啟用的輪迴台.誠然,她年紀還小,涉世未深,卻依然奇怪,什麼時候偷盜未遂罪也被納入了罪大惡極的範疇,能夠讓上尊震怒到啟用這座輪迴台?
但她不敢問.上尊高高在上,地位尊崇,萬物景仰。而她,不過是他門下一個最卑微的外門弟子.即便是心中有疑慮,她也斷沒有那個膽子去質疑上尊的判決.
按捺住滿腔的疑惑,她將迷惘的目光投向九淵上尊身旁的美貌少女.
只在此時,她清澈的眼睛里才流露出了一絲絲悲傷.
她有些哽咽的說:」連魅姐姐,月兒要走了,只望我們來生還能再見面.」她的聲音本就極為動聽,似這般帶著一絲傷感,更是楚楚惹人憐愛。那位顯然也是靈隱閣弟子的青衫少年不由便望了她一眼,卻在觸及她滿臉的紅疙瘩后立時如避蛇蠍般的扭過頭,神色里透著鄙夷與憎惡。
臨別在即,醜陋女子滿心滿眼都是她的連魅姐姐。連魅姐姐不久前曾跟她說過,天道無情,仙規有情,仙門中弟子但凡犯了再重的罪,都不會被打得魂飛魄散,永無來世.只會將他們送往面前這座輪迴台,令他們改過從善,重新投胎做人。
不過是重新做人而已.是以,對於上尊的懲罰,她並不如何彷徨害怕,她只怕,與她最愛重的連魅姐姐分開,再也見不著!
來生!
九淵上尊暗哼一聲,犯下如此重罪,上了輪迴石台,還奢望有來生嗎?
美貌少女連魅掏出一方淡粉色綉著小黃花的薄絹,擦了擦眼眶,悲悲切切道:」是的,月蘿妹妹,我們來生定能再見面,到時,我們還做好姐妹!」
聽到連魅的保證,醜陋女子月蘿開心的咧開嘴笑了.這一笑,臉上的紅疙瘩與五官更是擠成了一團。----其狀慘然……
一向定力驚人的九淵上尊急急自她臉上撇開了目光.
青衫少年因著對這醜陋女子的不屑一顧,一直歪著脖子拿眼望天,是以他倒並未遭到這一笑的荼毒.
連魅瞧著上尊對月蘿那避之不及的眼神,情不自禁的牽動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月蘿痴痴地看著她:」姐姐,你真好看!月兒雖然沒能將你想要的修容珠取來給你,但是在月兒看來,就算沒有它,你也是這世間頂頂好看的!」
修容珠?
九淵上尊有些疑惑,瞥了一眼連魅.
連魅心中一慌,急忙痛心疾首的看著月蘿道:「月兒,姐姐一再同你說,不告而取是為盜,不要隨意去拿不屬於你的東西,那不是取,而是偷盜,是做賊,是犯罪。姐姐多年的教導,難道你都忘了嗎?」
「我沒有忘,姐姐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可月兒只是想,那修容珠既然是姐姐想要的,月兒就一定要為你取來。姐姐,這世間,你是我唯一的親人,月兒最是喜歡你,愛重你,所以,也願為你做任何事!」月蘿有些激動,她最怕看到姐姐對她失望的樣子。
「再說,」她難得的鼓起勇氣,覷了一眼九淵上尊,「上尊是個男子,那修容珠對他也無甚用處。放在他屋裡,豈不浪費?」
「什麼修容珠不修容珠的,你胡說八道什麼,那是鎮魔珠。該死的女人,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盜取鎮魔珠,你想讓通天峰塌,靈隱閣倒嗎?!」青衫少年不再斜眼望天,他氣咻咻瞪著月蘿,看著她那張觀之令人作嘔的醜臉,直想一巴掌扇過去!沒見識又醜陋的女人!差點讓他們陷入天大的麻煩中。
鎮魔珠?什麼鎮魔珠?姐姐明明說它是可以為女子豐盛容顏的修容珠啊!
月蘿愕然,下意識地反駁道:「你才胡說,姐姐說那是修容珠」。
此言一出,連魅秀美的臉頰瞬間變的煞白。她驚惶又迅速的瞟了一眼上尊,張嘴正欲否認。
然而青衫少年卻根本不耐聽這醜女的辯駁,先她一步對白袍男子恭敬地施禮:「上尊,時辰已到,請上尊施法!」
九淵上尊神色不明,默然片刻,便唔了一聲,點點頭。於寬袍大袖間伸出一手,手指骨節分明,修長白凈。他隔空一指,點向輪迴台。
青灰色的輪迴台中央立刻迸發出一道白色的光柱。光柱無聲無息,如水般曼延至月蘿腳下,瞬間便將她從頭到腳全部罩住。
瘦小的月蘿只覺有一股綿柔卻不可抗拒的力量將她托起,只一剎那,,整個人便已騰空而起,落到了輪迴台上,還未等她站穩,,白色光柱須臾間便已消失.
見光柱消失,上尊旋即又捏訣彈指.
輪迴台上便平地颳起無數道罡風,將月蘿團團裹挾住。無形的風刀毫不留情,狂虐她的身體,髮膚。她駭得驚慌失措,慌忙曲臂抱頭,左衝右突本能的想逃離罡風的包圍,然而招來的卻是風力更加猛烈的凌虐圍剿,只片刻功夫,她身上的衣衫便已是千倉百孔,絲絲縷縷一片接一片的離體而去,裸露出一塊塊雪白的肌膚,上面布滿了一道道血口子,殷紅的鮮血汩汩冒出,徹骨的疼痛與衣不蔽體的羞恥感讓月蘿止不住的發出陣陣驚呼。
台下,九淵上尊業已經轉身,背對石台跨步離開。連魅眉梢眼角含著一絲微笑亦與青衫少年緊跟著離去。
三人漸行漸遠,只耳邊不時傳來月蘿惶恐又尖細的驚叫聲。
九淵上尊恍若未聞,下山的腳步絲毫不停滯。
連魅聽到月蘿的叫聲,仿似背後有人在追趕她,更是向前加快了步伐。看著前方九淵上尊修長挺拔的背影,她欣慰地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終於,結束了嗎?!
青衫少年追隨著九淵上尊與連魅,緊跟著走了一段路后,腳步不由自主的慢了下來。聽見月蘿那不絕於耳的凄慘的叫聲,他並不如何同情,他想,一切皆是她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也許是想看看那個醜女的狼狽樣子,更多的也許是幸災樂禍,他翹起嘴角,忍不住的回頭瞧了一眼輪迴台。
這一瞧,青衫少年身軀一震,如遭雷擊。他保持著側身回頭的姿勢,不可置信的雙目大睜,眼神極度震驚。
身邊的連魅最先察覺他的異樣,她停下腳步,回頭不滿的催促道:「走哇,有什麼——」話未說完,她卻倏地閉嘴,臉上現出一股慌亂之色。
「上,上尊——」青衫少年心神恍惚,輪迴台上匪夷所思的一幕,令他下意識的張嘴喚了一聲走在前面的白袍男子,聲音中顯而易見的飽含著急切與震驚。
九淵上尊聽到青衫少年結結巴巴的呼喚,心中微惱,身為自己的貼身侍童,青衫少年這也不是第一次看他懲戒罪徒了,怎的還是如此大驚小怪,全無一絲長進?他回身擰眉不悅地看向青衫少年,卻見青衫少年目光死死盯著輪迴台,便也順著他的目光抬眸看去。
一瞬間,九淵上尊的的目光彷彿凝滯了.
輪迴台上。風聲呼嘯,狂暴的罡風來回鼓盪。月蘿用來包頭的粗布黑巾已不知所向,一頭長長的紫發失去束縛,在風中狂舞.終年帶著,從未取下過的醜陋面具,已然被風力絞的七零八碎,露出一張傾世難尋的,足以令天下所有男子為之瘋狂的美麗面容。那紫色的豐茂的長及腰際的秀髮,那如雪一般泛著瑩光的嬌嫩的肌膚,那恍似造物主耗費無數心血精雕細刻而成的五官,組合在一起,便展現出世間所有的丹青妙手也難以描畫出的美麗。儘管,她身上的衣服已被風刀剮得零碎殘缺,裸露出來的白皙如雪的肌膚上出現了一道道血痕。但這依然無損她的美麗。風刀太猛,太密,月蘿將畢生功力運轉到極致,極力抵禦著這無情肆虐地風刃。饒是如此,身上的血口子卻是越來越多,殷紅的血從白皙的肌膚里汩汩流出。於她的傾世之美上再添一股妖異的美麗。而她身後,已悄無聲息的現出一個黑洞,黑洞一點一點的張開巨口,慢慢的向著月蘿吞噬而來。月蘿猶不自知,面具已然脫落,她下意識的用雙手捂住臉。
------「不要讓人看見你的臉,否則,你將會被逐出仙門,永遠看不見姐姐」。
多年來,連魅姐姐這樣一次次告誡她,她縱有不解,卻始終銘記於心。因此,即便在此刻,衣衫盡碎軀體如此狼狽的時候,她想遮掩住的,依然是她的臉。當她終於注意到輪迴台下獃獃望著她的連魅三人時,不由便向他們伸出手,罡風趁隙在她嘴角又劃下一道血口子,於是,那雙美麗的大眼睛里終於忍不住流下了晶瑩的淚珠,她既可憐又委屈地扁了扁嘴:「姐姐,上尊,救我,我好疼啊!」然而,她是註定得不到救贖的。只在這一瞬間,身後黑洞襲來,將她一口吞噬。
輪迴台上,空蕩蕩。風止,人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