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下馬威

第11章 下馬威

其他四人還沒說話,德理聽得要打老爹,忙叫道:「且慢!」

眾人皆回目望他,德理無法,強自鎮住心神,慢慢地道:「我……我……嗯,此事不怪他們……」他驀地想到話本里某些微服私訪的段子來,便道:「我本想微服私訪,看看川中情形如何?哪知遇上歹人……嗯,此事全是本……本王的不對,本……本王如今既然無恙,你們,你們就起來吧。」他無可奈何之際,只好認了這個敬玄王的牌子。

白樸等人對望一眼,微微一笑,站了起來。那夜,他們失了德理的蹤跡,四處尋找未果,得知劍閣關告急,遂入關中,協助守關,但守將何磊被伯顏一箭射死,關中群龍無首,頓時大亂,吐蕃大軍趁機佯攻關西,再以大弩火炮掩護撞車,轟開關門。四人好容易約束部分敗兵,逃出蕃軍追趕,退入川中。他們想到失了德理,劍閣關也丟了,彷徨無計,只得隨著敗兵退向黃石,此時見德理無恙,雖然心中疑惑未解,但也甚是歡喜,李天德更是打心底鬆了老大口氣。

王立碰了一鼻子灰,甚是無趣,其他官將則心頭惴惴,忖道:「沒想到這敬玄王如此厲害,竟然獨自一人微服私訪,不知道我平日做的那些醜事被他知曉沒有?」

眾人各懷鬼胎,分別落座,忽聽門外笑聲響起,數人身著精鐵大鎧,快步進來。為首一人白面長須,形容儒雅,左側那人中等身材,膚色黝黑,目光如矩,看上去十分精悍;他身後兩人,身量皆在八尺之上,挺拔雄偉,一個虯髯及胸,一個長須飄灑,端地神威凜凜,甚是不凡。

為首一人入了大廳,向德理作了一揖,朗聲道:「黃石太守李漢生軍務纏身,未及迎接,還望千歲恕罪則個。」

德理當日聽白樸說過黃石官員姓名模樣,還記得一些,此時既已無奈認了這個假扮的勾當,只得道:「李太守不必多禮。」

「水軍都統制呂德見過千歲。」那黝黑男子作禮道:「鎧甲在身,無法成禮,還請千歲見諒。」

王立指著呂德身後二人笑道:「李太守和呂統制千歲都曾晤面,這兩位,千歲大概久聞其名,但還沒見過,這位虯髯的是馬軍都統制向宗道,那位是步兵統制林夢石,有他二人與呂統制在,黃石必然固若金湯。」

德理不知如何應對,只是點點頭,讓四人坐下,心中卻想:「這樣下去,早晚會露了馬腳。」王立見他神色憂鬱,又會錯了意,道:「千歲不必擔心,羌虜前鋒雖然到了瀘州,但守城的可是劉整將軍,劉指揮使乃是川中數一數二的名將,智計百出,韜略過人,羌虜萬萬難越紫池半步,有他守瀘州,千歲運籌帷幄可矣。」

德理也不知他說些什麼,只是頷首。王立說罷,將手一拍,只聽絲竹聲起,兩行綵衣舞姬魚貫而入,一名身披藍紗的俏麗女子手持紅牙木板,由石階踱上廳堂,擊板而歌:「醉拍春衫惜舊香,天將離恨惱疏狂,年年陌上生秋草,日日樓中到夕陽。雲渺渺,水茫茫,徵人歸路許多長?相思本是無憑語,莫向花箋費淚行。」歌聲清圓如玉,聞者只覺心脾間滲入一絲暖意,極是舒服。那十二名舞姬隨著歌聲,舉袖迎風,

楚腰婉轉,宛如纖纖弱柳,又似彩蝶翩飛,讓席間眾人神馳目眩。

一曲跳罷,掌聲紫動,藍衣女郎錯步上前,向德理欠身作禮。

「千歲。」王立笑道:「這蜀中歌舞還過得去罷。」

「唱得很好。」德理老老實實地說,心裡卻想:吐蕃人大軍壓境,這些人還有心思盤桓於歌舞之間,當真『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這大唐朝的官兒當得實在舒服。

「千歲精於詞曲,不妨填上一首,讓她唱來。」李漢生慫恿道。王立連聲叫好,使了個眼色,手下人立時將筆墨奉上。

白樸等人面如土色,互望一眼,忖道:這下子完了,這小子怎會填詞?

但見德理只呆了一下,便援起狼毫,白樸的心也隨著那狼毫提了起來。德理凝神片刻,想到方才看到的大江景象,壯觀之處,生平未見;轉念間,又想到艷芳,這一別,佳人渺渺,只怕再無會期,心中頓時酸澀難言,筆走龍蛇,擬了首《一叢花令》:「一江離愁淚東去,送別有青山。碧月玲瓏照人寰,憶當年,幾多悲歡。雲水深處斜陽影,草木天際黯;孤鴻聲斷層雲里,無處覓鄉關。干戈事,隨驚濤萬里,日落處,風流雲散,歸去來也,黃粱夢醒,枕邊淚闌干。」

藍衣女接過紙箋,微微皺眉,白樸等人一顆心已經提到嗓子眼上。

輕輕吐了口氣,藍衣女道:「這詞愁了些,通篇就『干戈事,隨驚濤萬里』有些豪氣。」乍見王立等人臉色不善,她只好嘆了口氣,輕啟朱唇,正要吟唱,突地,門外跌跌撞撞,衝進一名軍士,大聲叫道:「大事不好。」眾人認得這人是城外探馬首領,皆是一愣。

「何事驚慌?」王立顯出大將風範,沉靜問道。

那人吞了口唾沫,喘著氣道:「據前方探馬消息,吐蕃大軍越過瀘州,向黃石而來。」

「什麼?」王立猛地站起,失聲道:「豈有此理,難道瀘州破了?」

「屬下已命人再去打探……」這時門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眾將衝出門外,只見一名探子飛身下馬,急聲道:「劉整投敵,瀘州失陷,兀良合台三萬大軍,由陸路往黃石進發!」

眾將面面相覷,王立怒道:「我大唐待他劉整不薄,他豈有投敵之理?」

「莫非打探有誤?」李漢生捋須沉吟。

「軍機大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呂德道:「瀘州一陷,吐蕃大軍必定水陸並進,直抵黃石,若不及早提防,黃石有個閃失,吐蕃鐵騎,必定順流而東,效仿王濬破吳之法,橫掃江南。」

話音未落,又聽馬蹄聲遙遙而來,眾心為之牽動,看著一匹駿馬停在門外。

騎士快步進府,拜倒在地,沉聲道:「吐蕃大將兀良合台率前鋒數萬,進至黃石三百裡外駐紮,瀘州水師以史天澤為主帥,劉整為副,沿江東下;還有消息,吐蕃大汗離開六盤山大營,率軍十萬,駐蹕劍閣。」

四周悄然無聲,眾人驚駭的目光都凝在德理身上。德理被這接二連三的噩耗弄得暈頭轉向,不知如何是好,斜眼瞟向白樸。

白樸微微頷首,道:「兵貴主速,羌虜真是得了個中三昧,當今之計,除了背城借一,實在別無他法。」

大將們都有同感,德理心想:「這話說了等於沒說,管他誰勝誰敗,與我有什麼干係,呆在這裡,再被他們問上幾句,我這根狐狸尾巴就翹起來了,這兩天累死我了,還是早點……」

王立打斷他思慮,躬身道:「白先生說得有理,不知千歲還有什麼計謀沒有?」

「睡覺。」德理不假思索地說。

「睡覺?!」眾將呆的呆,傻的傻,張嘴的張嘴,瞪眼的瞪眼,活似一群供在土廟子里的泥菩薩。

德理說溜了口,叫苦不迭,只得嘴硬到底道:「吐蕃人想必明天就要兵臨城下,大戰一觸即發,若不蓄精養銳,怎麼應付?」

「千歲真乃大將風度。」李漢生嘆道:「我等皆是如坐針氈,不知所措,唯有千歲氣定神閑,想的深遠。」

「此言妙極,唯今之計,休養第一。」王立大表贊同,下令道:「命城中軍士,今夜好好休息,睡個舒心覺,養足精神,再與羌虜決個勝負……」

德理沒想到他們如此聽話,大感意外,忖道:「若是大家都睡得死豬一樣,吐蕃人殺了過來,罪過豈不都落在我一個人身上,你兩個老傢伙想的倒美。」他掃視眾將,目光落在呂德身上,忖道:「此人方才的見地甚是高明,必定是個擔得大事的角色。」想到這兒,向呂德道:「呂統制。」

呂德應聲上前,德理沉吟片刻,道:「你將城中軍士分為五撥,每過一個時辰,輪換一次,僅留一撥人馬準備明日守城事宜。」

呂德領命。德理又對向宗道說:「向統制,你指揮四百名輕騎,在城池四周巡視,百里之內,發現吐蕃人,就效法古代烽火,以焰火為號,向城中傳遞。」

向宗道領命,心中卻十二分不舒服:「這種事付與下屬便可,讓我來做,不是大材小用么?」

德理瞟了王立和李漢生一眼,心想:「這下子萬無一失了吧。」

「千歲思慮果然周密。」李漢生不放過任何拍馬屁的機會。

王立捋須道:「不錯,我們也該學學千歲的風度……」他本想說繼續酒宴,但終覺不妥,就此打住。

於是眾將散去,王立引德理徑至竹香園歇息,這園子中遍植翠竹,風吹影動,在月下甚是婆娑。

德理隨王立進了一座精舍,舍里陳設雅緻,四名風情萬種的俏麗婢女含笑相迎,要為他寬衣沐浴,德理駭了一跳,忙道:「我自個來就成。」一雙手把腰帶緊緊拉住。

王立一愣,忖道:「聽說這敬玄王素有寡人之疾,府中美人無數,怎麼今日一反常態,莫非嫌這幾個婢女不夠美貌么?」他微一沉吟,拱手告辭。

德理沐過浴,渾身舒泰,步出廂房,見廳中婢女多了一人。那女子見他出來,欠身作禮。德理面紅耳赤,低著頭從旁走過,忽聽耳邊有人柔柔地道:「千歲!」

德理扭頭一看,認出她正是方才在經略府唱曲子詞的藍衣女。這時一副婢女打扮,幾乎有些認她不出,不過既然認出,就得打個招呼,這小子只得囁嚅道:「你……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藍衣女低著頭,默然半晌,「千歲想必比月嬋更明白。」她漲紅了臉說。

「明白什麼?」德理哪裡解得這些風情。他見月嬋欲言又止,便道:「我困了,有話明日再說吧!」

「千歲莫非不想聽我唱一首曲子么?」月嬋道。

德理連連搖頭,一骨碌鑽進卧房,將門從裡面鎖住,舒了口氣,道:「總算挨過了這晚。」他爬上床,本想打坐,但心亂如麻,老是靜不下來,想到最後,滿腦子都是那個刁蠻的影子。「不知道還能夠見到她么?」德理心中鬱悶:「也許今生今世也見不著她了。」想到這裡,心中酸楚,幾乎落下淚來。忽然遠處傳來一縷吟唱,德理細細一聽,竟然是今晚那支填了沒唱的《一叢花令》,歌聲縹緲清絕,帶著淡淡的愁意,德理心事與曲韻暗合,聽了半晌,不禁痴了,披衣出門,只見月嬋浴著蒙蒙月色,緩步花叢,手捧一紙素箋,蹙眉低唱。

她聽得門響,掉頭看去,不禁失色,施禮道:「婢子無禮,擾了千歲清夢么?」

德理臉比猴子屁股還紅,連連搖頭,囁嚅道:「不……不是,你唱得很好。」他頓了一頓,咽了口唾沫道:「只是我填得不好……」

月嬋微微一笑:「不說好壞,只是千歲填得詞與往日有些不同。」

德理一驚:「莫非她認得真貨,瞅出了我這個假貨的破綻?」

「我曾從王經略那兒看過千歲的詞,著實豪氣萬千,氣吞山河,大有驅逐羌虜,北靖中原的雄心。」月嬋望著德理,搖了搖頭:「與千歲這首詞大是不同。」說到這兒嘆了口氣。德理略略放心,道:「天色不早,你也睡了吧!」

月嬋低頭道:「王經略讓我來侍侯千歲就寢,千歲未能入眠,婢子怎敢先睡?」

德理不知這裡面的關節,道:「好罷,我這就睡去。」他走進卧室,月嬋也跟了進來,德理道:「我要睡覺,你跟來幹嘛?」

月嬋一愣,道:「難道千歲不讓婢子服侍么?」

「我有手有腳,要你服侍作甚?」德理說道。

「千歲真會逗人。」月嬋掩口直笑。

「我哪裡逗你了?」德理搔著頭,被她笑得莫名其妙。

月嬋嘆了口氣道:「千歲不是嫌棄婢子么?婢子自知容貌醜陋……」

「誰嫌棄你了,你很美啊?」德理很坦率地說。

「是嗎?」燭光下,月嬋暈生雙頰,道:「千歲……」頭向德理胸前靠了過去。

德理向後一跳,扶住她道:「你……你不舒服嗎?」

「原來千歲還是嫌棄婢子。」月嬋眉眼微紅,欠身道:「如此就不打擾千歲了。」說著一掉頭,步出門外。德理正在迷惑,忽聽遠處傳來一聲長嘯,他躍出門外,只見遠處屋頂上,兩道人影,一前一後,閃電般飛馳,初時距離甚遠,但片刻之間,後面那人已經逼得近了。

「千歲,那是什麼?」月嬋花容失色,身子緊緊貼在德理身上。德理雖覺彆扭,但身為男兒,也覺不能退縮,一挺身,大聲說:「別怕!」話音未絕,當頭黑影從屋頂飄然落下,落在中庭,與德理一照面,兩人都吃了一驚,「獃子,是你么?」那人嬌呼。

「是我!」德理沒料到還能見到她,驚喜萬分,叫道:「黃姑娘!」黃艷芳一聲黑衣,更襯得膚光勝雪,聽德理叫得親熱,不禁心頭一甜,道:「你還記得我么?」轉眼看到他身邊月嬋,頓時大怒,罵道:「原來你和那些無恥男子沒什麼兩樣!」

德理聽她罵自己無恥,一時不知何意,還沒答話,白樸大袖飄飄,幌若憑虛御風,從屋頂落下,足未沾地,摺扇一合,點向艷芳。艷芳回手一刀。白樸扇柄在刀上一點,翻身落在德理之前,微微笑道:「你好大的膽子,今日叫你插翅難飛。」

艷芳呸了一聲,揮刀上前,和他斗在一處,德理聽得四周警戒之聲大起,不由大急,道:「白先生……」白樸聽得叫喊,道:「千歲有何吩咐?」說話間,擋住艷芳三刀一腳。

德理本想求他放人,但見守衛軍士蜂擁而入,舞刀弄槍,將二人守在陣心,頓時無語。王立也受了驚動,趕了過來,見狀叫道:「白先生,你且退下,讓軍士擒她。」

白樸笑道:「這也不必。」他翻身讓過一刀,摺扇從袖裡吐出,蛇信般向艷芳「迎香穴」點到,艷芳向左躍出,白樸宛如游龍,一個轉身,已繞到了艷芳左側,大袖橫掃,擊在她腰間,艷芳踉蹌後退,背撞在一株美人蕉上,口角滲出血來。

德理大驚,一躍而上,白樸伸手攔他,德理步法一動,白樸頓時攔了個空,驚詫莫名之際,德理已搶到艷芳身側,伸手扶她,艷芳呸了聲,一刀向他劈到,德理匆忙讓過,但她也失了平衡,跌倒在地,兩個軍士上前要擒,德理身形一晃,雙掌一拂,順著那二人的來勢,讓他們跌了個滿嘴泥。

白樸見他顯示如此武功,更是驚訝,忖道:「這功夫分明是我派中的路子,這小子哪裡學來?」只聽王立向德理叫道:「千歲讓開,這女賊危險!」

德理也不答話,只是攔在艷芳前面。

王立與白樸面面相覷,有些不知所措,這時忽聽一聲咳嗽從角落處傳來,德理渾身猛震,抬眼看去,只見李天德怒目相向,旁邊站著櫻木修和嚴元。他面部微微抽搐,終於敵不住老爹的目光,錯步讓開。

白樸大步上前,將艷芳抓在手中,王立道:「千歲,這女子如何發落?」白樸看了看德理,後者幾乎要流出淚來,低聲道:「她已經受傷,還是……還是不要再為難她……」

「誰……誰要你……你可憐?」艷芳氣息紊亂,但口氣依然倔強。

王立倒沒看出其中癥結,隨口道:「既然千歲如此說,那麼暫時將她收押在府中的石牢里。」白樸看了德理一眼,點了點頭,將艷芳挾起,向石牢方向走去。德理看著二人背影,一陣暈眩,不知如何是好。

伯顏勒住馬匹,身後急促的馬蹄聲也緩了下來。他抬眼看著遠處的城池,半晌嘆道:「這座黃石城,像踞在江邊的猛虎,落在山頭的蒼鷹,易守難攻,不可輕辱呀。」

阿術雙眉一展,神采飛揚:「我吐蕃大軍攻無不克,這城又算得了什麼?」

「那要怎麼攻打?」伯顏皺眉道。

阿術帶著細密茸毛的嘴角彎成一道詭異的弧線,道:「我會示弱,將唐軍誘出城外,然後斷掉他們的歸路,在野戰中殲滅!」

伯顏不置可否,目視長江滾滾激流,長長嘆了口氣。身後一傳令兵拍馬而至,朗聲道:「兀良合台將軍有令,命你二人在離黃石六箭之地紮營,準備攻城!」

「這麼急?」伯顏變了臉色。

「這個令傳得好!」阿術眼中精芒一閃,哈哈笑道:「攻破黃石,就在今天。」

德理心神恍惚,站在城頭,身邊擁著守城的眾將。極遠處,濯濯童山間,雪白的吐蕃包隨著逶迤的山勢綿延起伏。城下一陣肅殺秋風吹過,捲起迷濛的煙塵,散在雲天之間。

一縷胡笳悠悠忽忽,好像從大地深處升起,與牛皮鼓的激響和在一起,在空中迸發出震人心魄的聲響。人馬從吐蕃大營潮水般湧出,在枯黃的茅草間,三個萬人隊一字排開,戰馬與秋風此起彼伏地嘶鳴,吐蕃軍隊向黃石城逼進。

戰鼓聲讓德理將心神收了回來,只見吐蕃人推著巨大的雲梯,沿著山坡上行。城頭的千百張強弓巨弩搭上了粗糙的麻石城垛,投石機滿滿盛上銳利的石塊,系著巨大滾木的繩索被崩的筆直。

雲梯離城牆還有三百步,數萬吐蕃人發出震撼天地的呼嘯,剎那間,衝鋒開始了。箭弩的清鳴和著滾木擂石的隆隆聲,在山坡上空響起,凄厲的慘叫從吐蕃士兵的嘴裡發出,力量強勁的箭矢貫穿了他們皮製的胸甲,銅盔在飛落的巨石撞擊下,凹了下去,血肉從裂縫中四散飛揚,灑在青青蔓草之間。堅硬沉重的滾木撞翻了高聳的雲梯,士兵們被壓在下面,發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只看得德理小腿酥軟,渾身冒汗,三十六顆牙齒作對兒廝殺,只覺生平所見可怕之事,莫過與此。

在強勁的矢石下,蕃軍漸漸有些抵擋不住,向後潰退,唐軍士氣大振,數萬守軍齊聲發喊,與遠處的江濤聲遙相呼應,久久不絕。

「咻」,長箭的影子在空中閃過,在一名揮舞大旗的唐軍身上添了個窟窿,旗子脫手落下,在空中打了個旋兒,跌落在沾滿鮮血的荒草間。

唐軍一時啞口,放眼看去:只見城下立著一匹黑馬,馬蹄飛揚,鬃毛忿張,鞍上一藍袍將軍,手挽巨弓,遙指城頭。只聽「咻」的一聲,第二隻箭又到了,這箭射透一名發弩的唐軍,其勢不止,沒入他身後同伴的心窩。

「又是他!」嚴元嗔目大喝。

「豈有此理,他這箭怎麼來得……」王立駭極而呼,要知伯顏所在之地里城頭約莫六七百步,何況以下抑上,要射到城頭,又要這般強勁,非得有射出千步的能耐不可,除了黃石城中的一張十人開的破山弩,尋常強弩休想射出這般遠法。

王立話沒說完,第三支箭已經到了,白樸眼疾手快,搶上一步,摺扇磕上,箭失了準頭,向斜偏出,射穿王立身後一名親兵的腦袋。

三箭發出,伯顏催馬上前,吐蕃大軍大是振奮,發出山崩似的大喊,隨著伯顏的戰馬前進。

王立號令三軍,矢石有如雨下,吐蕃軍隊頂著箭雨,兩度豎起雲梯,死亡的戰士在城下堆起血紅的屍堆,傷者在地上痛苦的呻吟,伯顏時時彎弓出箭,每箭發出,必有一人倒下,斷是度無虛發。但城頭唐軍終究是佔了地利,相持半個時辰,蕃軍漸漸後退。

向宗道見勢,向王立道:「羌虜氣餒,此時若麾軍進擊,定能大勝,請經略使下令,讓屬下率軍出擊,挫挫羌虜的銳氣。」

王立頷首,向德理道:「千歲以為如何?」白樸站在德理身後,聞言道:「不可,羌虜雖然損失慘重,但來去皆有章法,並無氣餒之象。」「不錯。」李天德也捋須頷首:「羌虜的陣形並未亂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你二人不過是千歲手下,國家大事,哪有你們插嘴的時候?」王立一心顯示手段,眉頭一皺,乾脆不理他們,徑直向德理道:「如此良機,稍縱即逝。」

德理忖道:「爹爹真是多事,此事與我們何干,由他去吧。」想到這裡,道:「就依向統制之意。」

白樸見其不納己言,嘆了口氣。李天德見狀,皺了皺眉,突然拱手道:「既然如此,若向統制不棄,李某願為馬前卒。」

德理吃驚,但又不知該如何反對,向宗道望了王立一眼,王立見德理不語,當他默許,正要說話,薛容也站了出來,高聲道:「我兄弟也學了幾天弓馬,不想後人,求千歲與經略使應允,讓我兄弟跟隨向統制,與羌虜見個高下。」王立目視眾人,笑道:「原來我大唐有的是熱血男兒,也好,各位就隨向統制出擊,給羌虜皇帝一個下馬威瞧瞧。」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玄龍夢古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修真仙俠 玄龍夢古
上一章下一章

第11章 下馬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