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魂靈之歌

警員們面面相覷。

忽然莫大的壓力重壓在每個人身上，他們本來的任務只是巡邏，這個夜晚接到了報警電話，奉命來接管現場，卻沒想到兇手極其殘忍地殺害了兩人，此刻還遊走在黑夜的街巷裡。破案此時變成了緝捕。

如同兇手能夠瞬間殺害兩個人，三名警員可能還是不夠的。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只有警笛聲伴隨著藍紅的旋轉光束不斷起伏，警察繼續沉默地拉警戒線，站在最後面的警員看著鮮血染紅的積水，用車載電話給總局報告兇手可能還在周圍的消息。他說著話，忽然意識到地面上平整的積水開始微微顫動……

「小心！」那個警員忽然扔掉了車載電話，大吼一聲槍口朝向後方。

巨大的身影從天而降，兩道潔白如玉的光芒瞬間撕裂了那名警員的前胸！警員的反應絕對夠快，可他轉身瞄準還是晚了，對方的進攻瞬間完成！那兩道如彎刀的白光沒入了警員的身體，頃刻間從他的背脊突破了出來，巨量的獻血從兩道創口飛濺出了幾十米!

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驚站在那裡，任同伴的血液濺在自己身上。其他人在或發獃、或拉警戒，或打電話的時候，只有煊麟看見了那個影子是從房頂上躍下來的，他擁有棕熊般粗壯的身軀，卻像獵豹般輕盈地在房頂跳躍。每次起跳都遮蔽了月亮的光芒，每次下落的時候卻像是踏在平靜的湖面上，平靜到沒有一點聲音。

那名警察瞬間斃命了，剩下的警員慌忙舉槍瞄準，他們訓練有素，舉槍的動作整齊劃一。同一時刻，黑影高高躍起！

兩聲槍起……卻同時走空。

黑影重重地墜落在警車上！金屬頂棚塌陷了下來，金屬框架開始變形，緊接著四面玻璃在重壓下完全粉碎了，白色的碎片如同洪水一樣四下奔涌，咿咿呀呀的警笛聲也戛然而止。這一刻所有人都看清了那個黑影的樣子……警員緊握槍柄的手在劇烈顫抖，因為恐懼……他們此生從未見過這種東西。

當怪物跳躍在房頂上的時候，他的身體被月亮照射成了棕熊般的雄壯的影子，而他本人也確實如同棕熊。他身形魁梧，手臂粗壯，肌肉虯結，身上長滿了黑色的絨毛。但他是人，因為他還有一張人的臉，臉色白皙，臉頰上布滿了枝椏般的黑色血管，只是他那一對冰冷的瞳仁是血紅色的，如同兩顆紅珠……撕裂亞希伯恩和邁克的不是某種鋒利的兇器，而是他此刻並列下垂的十根獸爪，每根都鋒利如刀。

從沒有教科書上描繪過這樣的生物……他是人，又不是人，這是只該存在於神話中的詭異生物，這是……人形的野獸！

這是來自地獄的惡魔！

野獸發動了撲擊，迅疾如影！在下一次槍聲響起之前，他的利爪就徑直貫穿了兩名警員的胸膛，割裂了警服，從他們的後背突出來。煊麟在電影里都沒有見過這麼流暢的進攻，快得那些穿透空氣和牆壁的熱兵器都像是慢放。

野獸直起了身，慢慢地把警員的身體挑起來，和背靠牆壁的煊麟四目相視。他雙臂一甩就把警員們的屍體丟了出去，像丟垃圾一樣輕鬆。

他慢慢走向男孩，男孩無路可退。但有一個人擋在了他們之間，珍瑪緊咬著雙唇站在野獸面前，把煊麟拉到了自己身後。

她看著自己的身影出現在野獸渾濁的紅色眼瞳里。在銀白的月光下，女孩臉上的淚痕宛若點點的鑽石。

警員為她披上的大衣滑落了下來，徑直掉進血潭裡……利爪慢慢從前胸貫進去，割斷了她的肋骨，刺穿了她的左右肺，血淋淋地從背後刺了出來。野獸稍微一用力，她的身體也被野獸挑了起來，越來越高，越來越高。鮮血從創口和嘴角滴落，她的四肢無力地下垂，好看的金色頭髮也下垂，就像被刺穿的荊棘鳥。

她的身體從樹杈般的利爪上墜下來，摔進了積水和鮮血里，濺起了無數的血花。野獸步步逼近男孩，男孩後退了一步，就摔倒在了地上。

野獸的利爪伸下來……月光在他的爪尖流轉，美得像凝聚了冉冉年華。煊麟哭了起來，他知道那雙爪子刺下來會是什麼結果，大概會像亞希伯恩一樣吧，所有的器官都袒露在月光下。但他竟然有些想讓那雙爪子快點落下來……如果我也死了，就能見到亞希伯恩先生了么？

死亡會不會疼呢？他在電視上看到那些劇集里的角色們要死的時候，都會閉上雙眼。於是他也閉上了眼睛，一瞬間耳朵就被尖嘯的風聲灌滿了。

煊麟睜開眼睛，那一刻瞳孔也被盛亮的光芒點亮……這次不再是警車的光，而是四處浮遊的月光，清涼如同潮水席捲了他的視野。那些月光，就像一條條銀色的小蛇，從四面八方而來。一群一群小蛇包圍了野獸。在野獸的背後，穿著銀白袍子的男人女人們並排站在房頂，手中的刀光清冽如水。

煊麟抬起頭，那一刻圓月近在眼前，他彷彿聽到了最清澈的歌聲，那是一個女人吟唱的頌歌。她低唱著聖歌翩然而落，白色的袍子被風鼓起來，她的頭髮也被風吹得四散在夜空中。她降落在低矮的屋頂上，彷彿一隻悠悠振翅的白色蝴蝶。

「在電閃火燎的地獄之淵，魂靈們將挽著手歌唱。」女人聲音輕和，她看著地面上警察橫躺的身體，語氣里滿是掩飾不住的嘆息，「今天晚上你們不該來的……凡是牽扯血緣的爭鬥，都是我們種族的戰場。」

女人緩緩回頭看向煊麟，那一刻，煊麟的瞳仁再次被五彩的光芒點亮，在絢麗的光彩間，煊麟看到了一張宛若天神的臉。

2014年4月5日上午，中國某城市機場。

候機大廳外，男孩和女孩擁抱在最盛烈的陽光下。那是個臨別的擁抱，由女孩發起，如同一陣帶著茉莉花香的溫暖的風把他席捲了。這個擁抱至輕至柔，以至於之後男孩再想起來，只能想起那種清淡的茉莉香氣，和綢緞般輕軟的衣衫劃過肌膚時的觸感。

「願日後再見。」女孩的聲音像是歌唱，於是一切都開始發生了。

桎梏碎裂的聲音，從腦海的最深處響起。記憶的碎片彷彿隆冬的雪花。洪水般的五彩霞光從天壁的縫隙傾瀉而下。白色的煙塵籠罩了一切，又被金色的大風切割開來。那是遠古的天空，青藍色的天幕間澄澈得沒有一絲雲彩。他看見了大片粉紅的櫻花瓣正從天而降，在盛金的風裡旋轉翩躚，終於沉浸在這片蠻荒的大地。

所有人都在沉默地凝視著這個擁抱，像在讀一首貫穿了時光的長詩……沒人知道，世上絕無僅有的銀化，正在這個城市發生。

當他走過長長的安檢通道，在通道的盡頭再次回望城市和人群。那一刻，女孩的身影在他記憶里定格成一幅斑駁的剪影，激光列印般地印在了他的心室里，在激流般的時光里越來越來淡，越來越深。

謝謝你，給我帶來的一切。蘇子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