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圖島「玉碎」

阿圖島「玉碎」

阿圖島「玉碎」

1943年4月25日,海軍大將古賀峰一在「武藏」號升起將旗,正式出任日本聯合艦隊第二十八任司令官。一朝天子一朝臣,原聯合艦隊參謀長宇垣纏、首席參謀黑島龜人奉調回國。古賀選擇福留繁為參謀長,第二艦隊柳澤藏之助大佐出任首席參謀,第三艦隊內藤唯雄中佐任航空參謀。古賀顯然缺乏山本的膽識,他在短短一年任期內,表現平平,幾乎未指揮過一場像樣的大戰。要知道,即使到了江河日下的1944年,其後任豐田副武還策劃過「馬里亞納獵火雞」和萊特灣兩大戰役。

古賀運氣還算不錯,他上任的時間類似於拳擊場上的局間休息。在1943年上半年,盟軍在幾個主要戰略方向——中、南、西南太平洋均未採取大規模的軍事行動。但出人預料,偏偏是最易被人忽視的北太平洋出了問題。就在古賀正式履任的第三天,4月27日,「武藏」號收到了阿留申群島核心陣地阿圖島第二地區隊發來的告急電報:「本日清晨,我部連遭到敵巡洋艦和驅逐艦炮擊。」

雖然日軍在1942年6月的中途島戰役中遭遇慘敗,但在次要的阿留申戰場,他們取得了令人尷尬的「勝利」,佔領了兩個鳥不拉屎的荒蕪小島阿圖和基斯卡。當時從嚴格意義上說,夏威夷、中途島和威克島還不能算是美國的領土——夏威夷1955年才正式成為美國的第五十個州,但是阿圖和基斯卡兩島是不折不扣的美國領土。自己的國土上飄揚著敵人的太陽旗,這對軍事家可能還不算什麼——北太平洋戰區美軍指揮官西奧博爾德少將就是這麼認為的,但在政治家和普通民眾眼中,那可是比天都大的事情,必須儘快予以奪回方能舒心。這不僅是一個戰爭問題,同時也是敏感的政治和情感問題。此外,美、英參謀長聯席會議也希望通過奪回兩島,在日後蘇聯參加對日作戰時建立中繼基地,開闢通往西伯利亞的空中航線。

在與哈爾西鬧出矛盾離開南太平洋之後,金凱德少將於1942年12月2日返回珍珠港。和隨後幾乎賦閑的弗萊徹相比,金凱德運氣還真不錯,他的解職得到了尼米茲上將的同情。尼米茲因此向華盛頓提出,由金凱德到北太平洋接替西奧博爾德出任北太平洋戰區兼第八特混艦隊司令官職務。12月9日,尼米茲帶金凱德到舊金山,參加了美國艦隊總司令和太平洋艦隊總司令的第三次例會。

在北太平洋,以聰明絕頂和性情暴躁著稱的西奧博爾德與陸軍的關係鬧得很僵,金對他缺乏主動性,總與敵人小打小鬧的做法感到厭煩。會議很快確定了對金凱德的任命。金凱德不僅參加過開戰以來的幾乎所有戰役,還有過不短時間的外交官履歷,擅長斡旋。金和尼米茲希望,他能儘快改善與陸軍的關係,為在1943年3月1日進攻阿留申做好準備。

在西雅圖與老朋友弗萊徹中將共度聖誕之後,1943年1月4日,金凱德抵達荷蘭港接替了西奧博爾德的職務,開始籌劃收復阿圖島和基斯卡島的作戰。西奧博爾德則調往波士頓出任海軍第一軍區司令官,這基本算是一個賦閑的崗位。

說老實話,自從佔領阿圖島和基斯卡島以來,島上日軍就沒過過幾天舒心日子。就在日軍登島的第三天,1942年6月12日,美國人的「卡塔琳娜」就來了。6月21日,日軍一艘運輸船在卸載過程中被美軍潛艇擊沉。此後,美軍飛機和潛艇幾乎連日不斷對兩島實施偵察。起初只是駐荷蘭港的美軍陸基航空兵偶爾前來襲擾,不時賞賜炸彈若干,後來竟發展為水面艦艇的抵岸炮擊。雖然造成損失不算太大,但一切預示著美軍隨時可能對兩島發起大規模兩棲登陸作戰。

為了維持兩島駐軍的補給,日本海軍付出了慘重代價。7月5日,水上飛機母艦「千代田」號和運輸船「阿根廷丸」號向基斯卡島運送補給,護航第十八驅逐艦分隊在大霧中遭到美軍潛艇「黑鱸」號和「海神」號的伏擊,「霰」號、「子日」號被魚雷擊沉,「霞」號、「不知火」號嚴重受損。

這美國人也實在太「惡毒」了。由於荷蘭港距離較遠,起初前來投彈的只有長腿的「空中堡壘」和「卡塔琳娜」,不太方便。8月30日,美軍進駐距基斯卡島僅460公里的阿達克島建起機場。9月14日,就有12架B-24中型轟炸機空襲了基斯卡島。1943年1月,美軍又在距基斯卡島僅100公里的阿姆奇特卡島建起了機場。此後只要天氣允許,駐北太平洋美國陸軍第十一航空隊的飛機就會像鐘點工那樣定時前來投彈。參與攻擊的不單有B-17、B-25和B-26等轟炸機,就連短腿的P-38、P-40戰鬥機也不時前來騷擾,追著島上守軍的屁股胡亂掃射。因阿留申群島距北美大陸不遠,加拿大皇家空軍也順手牽羊,派出戰機配合美軍對兩島進行轟炸。駐島日軍鬱悶極了。

到1942年10月,盟軍頻繁的空襲和海上攔截導致日軍向兩島輸送補給異常困難。10月17日,向基斯卡島運送彈藥的「朧」號、「初春」號驅逐艦遭美軍B-26轟炸,前者沉沒,後者遭重創,在維修廠待了不短時間。

1943年2月中旬,美軍查爾斯·麥克莫里斯少將——金梅爾時代太平洋艦隊的作戰處處長——率領由巡洋艦和驅逐艦組成的海上編隊,開始在阿圖島西南海域持續巡邏,破壞日軍的海上補給,並多次對島上日軍防禦工事實施炮擊。2月18日,他們攔截並打沉了日軍2艘偷運補給彈藥的運輸艦。誰都可以看出,美國人奪回兩島易如探囊取物,如果他們想那麼乾的話。

日軍本也打算在基斯卡島上修建機場。但這兒距日本最近的基地——千島群島的幌筵島尚有2000公里,修建機場所需器材和物資很難運來。再說,以當時日軍的施工能力,很難在基斯卡島惡劣的自然條件下完成機場建設。不過,美國人可是短短几天就把機場建起來了,這也可以看出雙方技術上的巨大差距。但日本人慣於自我安慰,繼而提出因時常大霧瀰漫,飛機無法起飛,建成機場純屬浪費。氣不過又打不過的日軍,只好勉強弄來幾架水上飛機應付一下。但那地方風高浪急,水上飛機經常無法起飛,美軍憑藉強大的軍事實力,幾乎不戰而得該地區的制空權。

兩島環境極其惡劣,指望島上日軍自己種地實現自給自足,顯然是不可能的,駐軍所需糧草、彈藥必須全部從本土運來。一天兩天還好堅持,長期維持實在困難。兩島就這樣成為棄了可惜、守又難受的雞肋,成為東京大本營的政治包袱。從佔領那一天起,關於兩島的棄守問題就爭議不斷。日本陸海軍的矛盾在這裡再次得到體現。每當軍令部提出放棄時,參謀本部就提出堅守。而當參謀本部贊成撤軍時,軍令部又改口絕不退縮。這樣扯來扯去,最終把阿圖島上的日軍全給扯死了。

鑒於美軍飛機、水面艦艇和潛艇的頻繁活動,原駐阿圖島的北海支隊於1942年9月全部進駐基斯卡島,另從北千島要塞守備隊中抽調部隊於10月30日登上阿圖島。10月24日,陸軍參謀本部宣布取消北海支隊編製,統一改編為負責西部阿留申群島的北海守備隊,司令官為峰木十一郎陸軍少將,隸屬北方軍司令官樋口季一郎中將指揮。

北海守備隊下轄第一地區隊(駐基斯卡)和第二地區隊(駐阿圖)。在原北海支隊獨立步兵第三〇一大隊、獨立工兵第三〇一中隊的基礎上,增編獨立步兵第三〇二大隊、獨立步兵第三〇三大隊及獨立工兵第三〇二中隊和第三〇三中隊,另配屬四個獨立野戰高炮中隊及通信、野戰醫院等單位,編製定員11000人(不含海軍部隊)。由於美軍的攔截,上述兵力並未完全到位,未能上島的還有5700人。

1943年1月初,日軍發現一支由70艘艦船組成的龐大編隊從舊金山出發,向阿留申群島方向移動,初步判斷運載兵力至少兩個師以上。大本營這才重新審視阿圖島和基斯卡島的防禦問題。經一系列權衡、博弈之後,東京於1943年2月5日下達了北太平洋作戰指導綱要:堅決確保西部阿留申群島;海軍以航空和海上兵力切斷敵軍補給和增援,擾亂敵軍後方,摧毀敵人的進攻企圖;以阿圖和基斯卡為核心構建基地群,以北海守備隊確保之,所需兵力和資材需儘快補送;在兩島設置陸上和水上飛機基地;同時加強千島群島防禦,確立對西部阿留申的聯絡線。

負責北方防務的海軍部隊是細萱戊子郎中將的第五艦隊。當初奪取兩島看似風光,現在管起來可就沒有那麼好的心情了。據細萱判斷,日軍對阿留申群島的海上補給線將很快被切斷。3月10日,細萱派出艦隊全力護航由水上飛機母艦「君川丸」號,運輸船「栗田丸」號、「崎戶丸」號組成的運輸船隊對兩島實施補給。船隊一路平安無事,在卸載物資后安全返回幌筵島。

鑒於風聲越來越緊,3月19日,細萱再次率第五艦隊傾巢而出,護送由「淺香丸」號、「崎戶丸」號、「三興丸」號組成的運輸船隊向阿圖島輸送人員和物資,阿圖島守備隊司令官山崎保代大佐隨隊前往。

細萱將艦船分為兩路:3艘運輸船與「阿武隈」號輕巡洋艦,「雷」號、「電」號、「薄雲」號驅逐艦組成運輸艦隊;細萱親率重巡洋艦「那智」號、「摩耶」號,輕巡洋艦「多摩」號、「阿武隈」號,驅逐艦「若葉」號、「初霜」號組成護航艦隊。兩隊分別於3月21日和22日從幌筵出發,計劃24日到達阿圖島。

通過截獲並破譯日軍的電訊,美軍得知近期一支日軍運輸船隊將前往阿圖島進行補給。金凱德立即命令麥克莫里斯少將,率重巡洋艦「鹽湖城」號、輕巡洋艦「里士滿」號及驅逐艦「貝利」號、「科格倫」號、「戴爾」號和「莫納漢」號緊急從荷蘭港出擊,前往阿圖島以西海域實施攔截。一場發生在北極圈附近的戰鬥——科曼多爾群島海戰就此拉開了序幕。

3月26日拂曉,美軍艦隊行駛至阿圖島以西290公里科曼多爾群島附近,此時日軍艦隊位於群島西北32公里處。細萱旗艦「那智」號駛在最前面,最尾處拉開一段距離的是「三興丸」號運輸船和「電」號驅逐艦。

「警報!左舷發現敵艦!」驅逐艦「雷」號的瞭望哨率先發出了接敵信號。細萱並未在意,他認為瞭望哨發現的可能是隊尾的「三興丸」號和「電」號。但到7時30分,旗艦瞭望哨發現遠方駛來的船隻遠遠不止2艘,很快就辨認出是2艘巡洋艦和4艘驅逐艦,那無疑是美國人的艦隊。

「警報!左舷發現敵艦!各艦準備戰鬥!」日軍護航艦隊立即進入戰鬥準備。細萱判斷美軍的實力不如自己,重點是保護好毫無戰力且速度極慢的運輸船。於是,他命令運輸船在1艘驅逐艦護衛下向西北暫避,自己親率巡洋艦和驅逐艦各4艘右滿舵向東繞到美艦背後,企圖切斷美軍退路聚而殲之。

7時30分,美軍旗艦和先導驅逐艦的雷達同時發現,前方出現不明國籍的艦隻。麥克莫里斯判斷,那正是自己苦苦尋覓的敵軍運輸船隊。他顯然低估了對手的實力,認為可以輕鬆獲勝,於是下令快速追擊。北極圈特有的極晝現象使得海上能見度極高,氣溫在0℃左右,十分適宜進行海戰。

隨著雙方距離不斷拉近,麥克莫里斯很快認出了日軍輕巡洋艦「阿武隈」號,它身後隱約出現的2艘重巡洋艦著實令他大吃一驚。他立即意識到,這次遇上的不是「肥肉」,弄不好自己反倒可能成為人家的「肥肉」。

8時40分,日艦「那智」號、「摩耶」號在18000米距離上率先向「鹽湖城」號開火。2分鐘后,美軍重巡洋艦開炮還擊。「那智」號在炮戰間隙射出了8條魚雷,因美艦轉向西行無一中的。

隨著距離不斷拉近,雙方眾多輕巡洋艦和驅逐艦紛紛開火。這種傳統意義上的水面炮戰無疑是誰的炮多、炮粗,誰就厲害。日軍20門203毫米主炮對美軍10門同口徑炮形成了絕對優勢。對轟中,美艦漸處下風。所幸雷達可以幫助美艦取得較高的命中率,局面暫時還能維持。

麥克莫里斯深知實力不如對手,屢次變換航向試圖拉大距離。細萱卻認為美艦此舉是試圖去襲擊運輸船。為了纏住對手,他也不停地跟著轉向,窮追不捨——前來狩獵的美軍瞬間變成了被捕獵者。原本以日艦的高速,是可以追上「鹽湖城」號的,但美軍驅逐艦頻頻發射的魚雷使得日艦無法全速前進,只能跟在美艦後方以「Z」字航線進行纏鬥,舷側火炮威力無法發揮。

8時50分,「鹽湖城」號1發203毫米穿甲彈擊中了「那智」號後部艦橋,造成水兵11人死亡、21人受傷。對這一炮的效果,「鹽湖城」號艦長羅傑斯上校回憶說:「我相信在艦橋上的敵軍指揮官非死即傷,因為從那一刻起,日軍艦隊便失去了靈敏的指揮。以敵艦速度之快、火力之強,他們是不難把我們消滅的。假如雙方實力做一調換,那麼日軍艦隊在我手裡是絕對逃不掉的。」隨後,另2發炮彈命中「那智」號主桅和飛行甲板下方的魚雷艙,導致運送炮彈的水兵2人死亡、5人受傷。為防止受損發電機起火,損管人員無奈切斷了全艦供電系統,日軍旗艦暫時退出了戰鬥。

其餘日艦依然奮力進行攔截。「摩耶」號的射擊精度明顯高於姊妹艦,「鹽湖城」號四周瞬間水柱林立。9時10分,日艦1發炮彈命中「鹽湖城」號中部的水上飛機彈射器,2名飛行員當場陣亡。

9時30分,恢複電力的「那智」號再次加入戰團,日軍所有炮火對準「鹽湖城」號猛轟。1發炮彈摧毀了美艦尾舵,經緊急搶修的「鹽湖城」號僅能勉強左右轉動10度,再也無法進行有效規避。8分鐘后,又1發203毫米炮彈命中「鹽湖城」號主甲板,從艦首水線以下穿出,導致其燃油泄漏,航速大減,操縱困難。

眼見戰況對己不利,11時整,麥克莫里斯下令撤退。但「鹽湖城」號艦尾輪機艙接連又挨了2發炮彈,造成艦體大量進水,艦體向艦尾縱向傾斜5度。雖然仍可掙扎向前航行,但「鹽湖城」號航速已銳減到不足20節,落在了整支艦隊尾部。

見勢不妙,麥克莫里斯急令驅逐艦向追兵發射魚雷,阻止其向「鹽湖城」號靠近。畢竟是參加過多次戰鬥的老艦了,輪機人員很快使「鹽湖城」號恢復了航速,魚雷攻擊命令隨即被撤銷。細萱看到美軍驅逐艦擺出一副發射魚雷的架勢,立即下令日艦提前規避,從而影響了追擊速度。雙方始終在高速移動,其間,日艦射出的43條魚雷悉數落空。

但是,新的危機很快出現。11時50分,為將后傾艦體恢復平衡,「鹽湖城」號損管人員向艦體前部注水,不想,誤致主鍋爐艙進水,艦隻瞬間動力全失。「鹽湖城」號停在距敵17000米的海面上一動不動,成了日艦練習射擊的活靶子。

眼見旗艦處境險惡,「莫納漢」號、「科格倫」號和「貝利」號迅速前出至「鹽湖城」號前方,一邊釋放煙幕,一邊向日艦拚命開火。「里士滿」號靠上前去,準備轉移旗艦上的水兵。羅傑斯上校拒絕離艦,繼續指揮維修人員奮力排水。12時,奇迹出現,巡洋艦主鍋爐恢復工作,「鹽湖城」號勉強維持8節航速,緩緩撤出戰場。

為給旗艦撤退爭取時間,美軍幾艘驅逐艦以127毫米炮頑強抗擊日軍重巡洋艦。「貝利」號右舷中部被1發203毫米炮彈命中,5名水兵當場陣亡。2分鐘后,又有2發203毫米炮彈接連擊中該艦後部鍋爐艙和輪機艙。在奮力射出5條魚雷后,重傷的「貝利」號與另2艘驅逐艦掉頭回撤。如蝸牛般爬行的「鹽湖城」號也沒忘記向日艦開火。脾氣暴躁的麥克莫里斯甚至給手槍上了膛,準備與追擊的日艦展開決鬥——此舉更多是出於義憤。

就在此時,戰場上出現了戲劇性的一幕。細萱下達了一道匪夷所思的命令,「全體艦船脫離戰鬥,掉頭返航」。隨後,日軍艦隊向東魚貫脫離戰場。到12時12分,雙方已彼此駛出有效炮擊距離。旗艦受傷的麥克莫里斯先是率艦隊向東南航行,之後轉向東北,與日艦距離逐漸拉開。12時15分,海面上已看不到日艦的身影。

在擦拭了額頭的汗水之後,驚魂未定的麥克莫里斯率隊安全返回荷蘭港。美國人可謂洪福齊天,大難不死。因為斯普魯恩斯受命執掌歷史上規模最大的第五艦隊沿中太平洋發起攻勢,本次戰鬥結束幾個月後,綽號「歌劇幽靈」的麥克莫里斯將棄船登岸,重返珍珠港,接任太平洋艦隊參謀長職務。

這場日軍稱為「阿圖島海戰」、美軍稱為「科曼多爾群島海戰」的戰鬥,就此落下帷幕。似乎美國人的叫法更合理一些,交戰海域在科曼多爾群島以南僅160公里,而距阿圖島則遠超過200公里。

在佔盡優勢的情況下倉促收兵,細萱當然有他的理由。第一,他收到了基斯卡守備隊發來「阿姆奇特卡島美軍飛機業已出動」的電報;第二,艦隊內部有人彙報「存彈見底」;第三,經過幾小時的快速追逐,其驅逐艦普遍缺油,余油僅夠勉強返回基地。最後一點,他不知道「鹽湖城」號已失去動力,誤以為其減速甚至停下來是為了獲得更精確的炮擊效果。似乎細萱撤退的理由非常充分。

科曼多爾群島海戰是二戰過程中發生在北極圈極晝條件下的唯一一次海戰,也是太平洋戰場罕見的沒有航空兵和潛艇參與,水面艦艇單純依靠艦炮和魚雷進行搏殺的海戰。戰鬥中,日軍「那智」號受中等程度損傷,美軍「鹽湖城」號嚴重受損,後來返回船塢進行了大修。美軍驅逐艦「貝利」號和「科格倫」號中度、輕度受損。單就戰役戰果來說,細萱似乎取得了海戰的勝利。但日方在兵力佔據絕對優勢的情況下,向阿圖島輸送人員、補給的增援行動半途而廢,在戰略上屬於完敗。此後,日軍只能利用潛艇為兩島運去少許兵員和物資補給,這對兩島近9000名官兵無異於杯水車薪。在千島群島待命的5700名日軍始終未能如願送往阿留申前線。

這樣的結果東京自然不會滿意。經詳細調查,細萱陳述的幾條理由均不存在,他是在情況未經查明的情況下擅自撤退的。實際上,細萱可能本來就不想再打,只是找理由藉機溜號。海戰結束后僅4天,3月31日,細萱就被炒魷魚,直接打入了預備役。第五艦隊司令官職務由河瀨四郎海軍中將接任。

半途而廢早已成為日本海軍的一種痼疾。拋開以前的伊東祐亨、東鄉平八郎不提,僅在二戰太平洋戰場,日海軍高級將領犯下的類似錯誤不勝枚舉。偷襲珍珠港時是第一航空艦隊司令官南雲忠一,珊瑚海海戰時是第四艦隊司令官井上成美,薩沃島海戰變成了第八艦隊司令官三川軍一,這回是第五艦隊司令官細萱戊子郎。不要緊,1944年10月在萊特灣,第二艦隊司令官栗田健男將把這種「光榮傳統」發揮到極致。

事實上,從最終結果來看,細萱的決定屬歪打正著。即便運輸船隊成功將增援兵力送上阿圖島,在缺乏海軍及航空兵有效支援的情況下,島上守軍最終必將被美軍強大的海空火力聯合絞殺,難逃「玉碎」的命運。細萱的決定相當於變相避免了許多無謂犧牲。換句話說,那些沒能登島且僥倖活到戰後的人,還真該謝謝人家細萱大哥呢。

因輸送行動完全失敗,4月18日,第二地區守備隊司令官山崎保代大佐乘「伊-31」號潛艇登上阿圖島。對這位山崎,我們國人可能還有印象,1928年他曾擔任日本駐濟南領事館陸軍武官,在五三慘案(濟南慘案)中是參加大屠殺的第十五聯隊少佐大隊長。現在,終於到了美國人幫我們報仇雪恨的時候了。

1943年5月1日,山崎收到了北海守備隊司令官峰木少將發來的命令:「第二地區隊司令官須與當地海軍部隊密切合作,確保阿圖要地,尤其要以一部兵力確保預定近期將在馬薩卡灣附近建設機場的地區;負責東浦機場建設及陸上防禦、防空事宜,統一指揮當地海軍部隊。」

清點兵力,山崎發現手下共有步兵2個大隊、3個防空中隊、2個山炮小隊的陸軍2553人、海軍112人,總計2665人。鑒於兵力嚴重不足,山崎將防禦重點放在了島北霍爾茨灣和齊恰果夫灣地區。至於南岸馬薩卡灣,山崎選擇其後方山嶽地帶部署防禦,海岸只做警戒配備。因機場建設佔去了大部分人力、資材,加上島上地質堅硬,防禦工事的構築未超出野戰工事的範圍,彈藥儲量只能供一次會戰消耗,軍需品集聚不到計劃的1/3。4月份之後,糧食開始實行減量配給。

早在1943年初,收復被日軍佔領的兩個小島已被華盛頓列為北太平洋戰區的首要任務——他們也很難有其他任務。不出尼米茲預料,外交官出身的金凱德與當地陸軍的關係非常融洽,並多次強烈要求發起奪回兩島的兩棲作戰。他急於通過進攻作戰洗刷被哈爾西貶謫的恥辱。

起初,美軍曾把基斯卡島作為第一個反攻目標,但短時間內無法籌措到足夠的船隻、人員和物資。歐洲是盟軍戰略重點,連中、南、西南太平洋戰區都無法得到足夠的供應,更不要說鳥不拉屎的北太平洋了。通過查看飛機拍回的航空照片,金凱德發現靠西的阿圖島上日本駐軍較少,比基斯卡島更易攻克。

思忖再三,金凱德決定挑軟柿子捏,繞過硬骨頭基斯卡島,直接攻打日軍防禦薄弱的阿圖島。他一度認為,島上日軍作戰部隊僅3個中隊不到500人,配有少量後勤輔助人員,因此實施兩棲登陸的兵力一個步兵團就夠了。金凱德認為,一旦攻下阿圖島,美軍就能以此為基地,切斷防禦更強的基斯卡島與日本本土的聯繫,使其「在藤上自然枯萎」。這是著名的「蛙跳」戰術在實戰中的第一次運用。金凱德手頭已集結了為數不多的部隊,這些力量奪回阿圖島綽綽有餘。一切就等華盛頓和尼米茲將軍的命令了。

在3月12日華盛頓召開的太平洋作戰會議上,太平洋艦隊參謀長斯普魯恩斯少將向金上將提出沿中太平洋發起進攻,同時尋隙奪回阿圖島和基斯卡島。金表示,參謀長聯席會議在沒有取得英國人同意的情況下,不能批准對吉爾伯特群島和馬紹爾群島的進攻。但他同意授權尼米茲奪回阿圖島和基斯卡島。一方面戰役規模不大,另一方面美國收復自己被占的領土天經地義。金懶得跟英國人打招呼,免得他們不願意,嘰嘰歪歪。

得到華盛頓的指令之後,3月18日,尼米茲將進攻阿圖島的登陸日定為5月7日。從戰略上看,這一行動是如此遙遠,不足以對戰爭進程或其他戰場帶來重大影響。尼米茲清楚,戰役的唯一價值在於政治和心理方面。鑒於北太平洋海軍實力較弱,尼米茲特意抽調了3艘老式戰列艦、1艘護航航空母艦對金凱德進行支援。這一定程度上也是為了堵金的嘴:你不是老說我把戰列艦放在那裡不用,太可惜嗎?

阿圖島戰役由金凱德統一指揮。兩棲部隊指揮官為弗朗西斯·洛克威爾海軍少將——當初隨麥克阿瑟從科雷希多撤出的那位。負責空中支援的是威廉·波特勒少將的陸軍第十一航空隊。鑒於隨後的偵察顯示島上日軍得到了加強,金凱德變更原來的作戰方案,計劃一次性投入一個步兵師——阿爾伯特·布朗少將的陸軍第七步兵師。這個師原擬參加北非登陸作戰,之前一直在內華達州的荒漠地區進行訓練。直到1943年2月,他們才來到加利福尼亞沿海地區接受了短期的兩棲作戰訓練。4月下旬,該師乘船開赴阿拉斯加待命。

阿留申群島最西端的阿圖島長48公里,寬12~24公里。全島終年大霧籠罩,海岸多斷崖絕壁,適合登陸的地點不多。島上地形崎嶇,內陸多為冰雪覆蓋的貧瘠山地,黑色凍土帶上生長著稀疏的苔蘚類寒帶植物。美軍不但要與日軍作戰,還要與濃霧、暴風雨和糟糕的地形搏鬥。阿圖島東端鋸齒狀的海岸線分佈著4個海灣,北部是霍爾茨灣和薩拉那灣,南部是馬薩科灣和坦那卡灣。雖然之前是屬於自己的領土,美軍對該島的詳細水文地理情況知之甚少,僅有的海圖也未標註海岸的詳細情況。內陸地圖多為空白,航空拍照也因受到大霧影響,效果不佳。

布朗少將原來判斷島上日軍有1600~1800人。4月初的最新航空偵察顯示,馬薩科谷一帶及附近海岸出現了一些新的防禦陣地,他推測守軍人數可能增加了500人。布朗將第十七步兵團和一個炮兵營編為第一戰鬥群,以第三十二步兵團一個營、一個炮兵連和師偵察隊組成第二戰鬥群。第三十二團余部和第四團在阿達克島待命,預計在先鋒部隊登陸第二天投入戰鬥。綜合以上兵力,美軍為攻打阿圖島將投入11000人。登陸地點選在了北部霍爾茨灣和南部的馬薩科灣。美軍兩個戰鬥群登陸后將南北對進,會合后一起向東攻擊前進,一舉圍殲日軍殘部於奇恰戈夫港一帶。布朗預計,佔領全島並肅清殘敵大約需要3天時間。

5月4日清晨,美第七步兵師乘船從阿拉斯加科爾德灣出海,開啟了上半年美軍太平洋上唯一一次較大規模的軍事行動。由29艘艦船組成的護航艦隊中,出現了久違的三個大傢伙——戰列艦「愛達荷」號、「賓夕法尼亞」號和「內華達」號,后兩位都是在珍珠港遭遇重創修復后重新參戰的,它們在北太平洋得到了第一次雪恥的機會。美軍護航隊列中還有巡洋艦6艘、驅逐艦19艘以及護航航空母艦1艘。

當艦隊從北面繞過基斯卡島抵達阿圖島以北水域時,天氣惡化。偵察機發回的報告顯示,登陸區域附近巨浪滔天,金凱德只得電令坐鎮「賓夕法尼亞」號的洛克威爾少將,登陸推遲至12日。在海上無所事事游弋了3天之後,10日晚,美軍艦隊一分為二,布朗少將率師部隨南部作戰群前往馬薩科灣,北部登陸編隊則在洛克威爾少將指揮下直奔霍爾茨灣。

在大隊人馬登陸之前,由威廉·威洛比上尉率領的偵察分隊率先登島。該部乘潛艇「獨角鯨」號和「鸚鵡螺」號於5月7日抵達阿圖島以北陣位,但被告知出於天氣原因登陸推遲。

5月11日4時30分,威洛比率偵察分隊第一梯隊順利登岸。但後續部隊因大霧迷失方向,無法及時登陸跟進。

登陸日終於到了。5月12日9時27分,護航航母「拿騷」號放飛艦載機,對霍爾茨灣灘頭的日軍陣地投下炸彈,隨後驅逐艦「菲爾普斯」號掩護8條登陸艇向紅灘挺進。第三十二團團長弗蘭克·卡林上校隨先頭部隊登島。出乎所有人意料,美軍的登陸行動一路暢通無阻。到19時,主力部隊悉數登岸。因能見度極低且日軍並無進行阻擊,擔心誤傷友軍的「賓夕法尼亞」號和「愛達荷」號並未對灘頭實施炮火準備,只向奇恰戈夫港打出151發356毫米重磅炮彈。

13時49分,航空偵察報告在紅灘登陸的暫編營已向內陸進發,彈藥補給將於1小時後上岸。15時40分,航空偵察再次報告暫編營已暫停前進,他們被崎嶇的山嶺弄得氣喘吁吁。當天12時30分,因迷霧滯留1天的「凱恩」號運載的偵察隊第二梯隊終於登陸。威洛比開始率隊向內陸挺進。因潛艇空間有限,偵察隊僅帶了1天半口糧,連野外宿營的睡袋都沒帶上。

此刻在南部馬薩科灣的指揮艦「策林」號上,布朗少將正在焦急地來回踱步。登陸地段大霧瀰漫,預定登陸時間兩次推遲,有6條登陸艇竟在大霧中失散,到13時55分才摸回編隊。15時15分,登陸艇呈進攻隊形散開,至16時40分所載兵員均安全上陸,沒遇日軍一槍一彈的抵抗。美軍的唯一損失是第十三號艇在向海灘進發時撞上了水中不明物,船體破裂沉沒,導致4人被淹死。

至當天21時30分,美軍已有3500人登島。大霧給美軍帶來了極大的麻煩,士兵看不清道路,不時把火炮和車輛推到沙丘上。登陸部隊按計劃迅速擴大灘頭陣地,剛挖出的散兵坑涌滿冰冷的水。夜晚降臨,寒冷刺骨,疲倦的士兵終於領會到了什麼是阿留申的惡劣天氣。

雖然判斷美軍的進攻即將發起,但日軍一直認為,美軍將首先進攻西側的基斯卡島。直到5月11日從「拿騷」號起飛的艦載機對奇恰戈夫港進行轟炸並投下勸降傳單,日守軍才意識到大禍臨頭,美軍登陸已近在眼前。

傳單對山崎這樣的日本軍官顯然毫無作用。12日10時,山崎獲悉美軍船隻出現在阿圖島附近,立即下令全島進入戒備狀態。各處陣地報告美軍正在不斷逼近,兵力不足的山崎放棄了殲敵於灘頭的最佳戰術,轉而準備利用島上的崎嶇地形展開持久作戰。

北部登陸的美軍第十七團一營很快粉碎了日軍船舶工兵第二中隊的微弱抵抗,向前推進,不久就因遭到日軍密集的交叉火力阻擊放慢速度。夜幕降臨,第三十二團團長卡林上校腳部凍傷。因霧氣瀰漫視野不良,戰場臨時接過指揮權的第十七團一營營長哈特爾中校下令停止前進,原地構築防禦陣地,據守過夜。當晚,日軍調整部署,佐藤明中尉北千島要塞步兵隊第三中隊和左右田信男大尉獨立高炮第三十五中隊立即前出布防,美軍次日的進攻將完全暴露於日軍的交叉火力之下。

12日下午,偵察隊前鋒第七連爬上了一座760米高的山峰。在他們的地圖上,這裡原本是一片空白,許多地圖上未標明的山峰和峽谷就橫亘在前進的道路上。威洛比只好下令精疲力竭的士兵就地休息。因缺乏睡袋,野外宿營的很多美國大兵在不知不覺中被嚴寒凍傷。

第十七團二營在灘頭幾乎未遭到任何抵抗,當天18時才遇到日軍零星火力阻擊,隨後他們壓制日軍火力,繼續推進。日軍炮兵很快投入戰鬥,進攻受阻的二營寸步難行,只好掘壕據守。左翼三營的位置比二營稍稍靠前,同樣被迫轉入防禦。不管如何,灘頭日軍的微弱抵抗使美軍登陸的第一天進展還算順利。

當晚布朗少將登岸時,馬薩科灣美軍一線灘頭陣地已經建立。日軍行蹤不明,幾無抵抗,沒有任何情報顯示這將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鬥。雖然通向內陸的幾個隘口均被日軍封鎖,布朗依然對未來戰局充滿樂觀,況且他還有預備隊第四步兵團,3天內拿下全島不成問題。但前方嚴峻的考驗正在等待著他們。

儘管雙方兵力懸殊,當晚山崎還是祭出了「夜襲」法寶,給美軍造成混亂並導致他們一度後退,但因投入兵力太少,無法形成突破,美軍損失極其輕微。雙方在黑暗中形成對峙。

戰局的發展完全出乎布朗的意料。5月13日,戰鬥開始漸趨激烈。美軍2個營的進攻完全暴露在山谷兩側山嶺之上日軍火力的打擊之下。日軍佔據的高地濃霧瀰漫,在谷底行軍的美軍第二營在他們的眼中一覽無餘。林中尉下令將敵人放近再射擊。等美軍前進到可以看清面孔時,日軍山炮、擲彈筒和輕重機槍一起開火,美軍瞬間被掃倒一大片。第十七團團長愛德華·厄爾上校中彈身亡。布朗只好派師參謀長韋恩·齊默曼上校火線頂替。戰至傍晚,日軍陣地紋絲不動,山嶺下到處都是陣亡美軍的屍體。在左翼亨德森嶺山脊,第三營同樣裹足不前。

隨後兩天,布朗派第三十二團二營(欠一個連)增援三營,但對隘口的多次進攻均以失敗告終。指揮官大聲叫喊著繼續前進,士兵卻因體溫過低無法動彈,凍傷和戰壕足病導致的傷亡與日俱增。半凍結的厚苔沼使得陷進去的美軍裝甲車動彈不得,時有時無的濃霧妨礙了美軍艦船的炮擊。北部戰線,第十七團第一營同樣舉步維艱。在兵力處於1∶5的絕對劣勢下,日軍在山坡上掘壕固守,瓦解了美軍一輪又一輪攻勢。

雖然第三十二團第一、第三營已於5月13日晚間登島,布朗還是希望能夠得到更多增援。他致電金凱德,請求將待命中的預備隊第四步兵團和坦克部隊全部投入戰鬥。金凱德慨然許諾。

接到阿圖島遭敵攻擊的消息,第五艦隊司令官河瀨大驚失色,迅疾發布一系列作戰命令:對本土以東海域加強警戒;在基斯卡島附近游弋的4艘潛艇火速前往戰場遊獵;由森友一少將率領輕巡洋艦「木曾」號、驅逐艦「若葉」號前往攻擊敵運輸船隊。次日,河瀨本人親率大隊由大湊出發,向位於千島群島北端的幌筵集結。

遠在札幌的北方軍司令部對阿圖島的戰事極為關切。司令官樋口季一郎認為,如不及時派出增援,島上守軍覆滅只是一個時間問題。樋口緊急調集了3個步兵大隊、1個山炮大隊、1個工兵中隊及輔助部隊共4700人,準備由海軍運送前往增援。22日,樋口下令將第二地區隊直接置於北方軍的指揮之下。但是,沒有增援上島,上述安排對山崎來說,無疑是鏡中花、水中月而已。

就在河瀨率「摩耶」號重巡洋艦、「白雲」號驅逐艦準備從幌筵出擊之時,前線發回了最新的敵情通報:美軍勢大,艦隊中出現了多艘久違的戰列艦和航空母艦。河瀨據此推斷,為這些主力艦隻護航的巡洋艦和驅逐艦肯定不少於兩位數。看看自己身邊這些蝦兵蟹將,河瀨深知現在去了也是送死,於是他下令森友一暫時按兵不動,同時向「武藏」號上的聯合艦隊司令部求援。

新官上任的古賀連凳子都沒坐熱,一向平靜的北太平洋突然傳來緊急敵情。古賀當即命令駐紮在特魯克和本土的主力艦船向東京灣集結。5月17日,木更津海面會聚了聯合艦隊的大部分主力艦隻:由「武藏」號、「大和」號、「金剛」號、「榛名」號組成的戰列艦群;由「翔鶴」號領銜的航母戰鬥群,「瑞鶴」號、「瑞鳳」號、「飛鷹」號、「隼鷹」號均蓄勢待發;巡洋艦隊包括大家熟悉的「熊野」號、「鈴谷」號、「利根」號和「築摩」號,連中途島海戰中差點兒咽氣的「最上」號也出現在隊列之中。其餘還有輕巡洋艦「阿賀野」號、「大淀」號及11艘驅逐艦。加上河瀨第五艦隊前出至千島群島的艦隻,日本海軍在北太平洋戰區檣桅如林,兵強馬壯。如果上述艦船悉數遠征阿圖島,可真夠金凱德北太平洋戰區那不太強大的海軍喝好幾壺的,即使他們事先已經得到了尼米茲的增援。

「武藏」號上,由古賀主持的作戰會議連夜召開。第三艦隊提出,目前雖集結了大量航母,但各航空隊在瓜島及「伊號作戰」中損失巨大,目前正處於重建狀態,飛行員技術遠未純熟,很多人還在進行晝間起降訓練。用曾在阿留申作戰的第二航空戰隊航空參謀奧宮正武的話說,作戰區域的大霧怕是要把剛剛有點兒起色的航空隊白白葬送,體形龐大而防禦能力薄弱的航母甚至會成為其他艦隻的累贅。第一艦隊、第二艦隊的指揮官提出,日軍在兩島沒有機場,美軍在阿圖島附近的阿姆奇托卡島上有強大的空軍基地,且戰場就有美軍航母存在。如果航母艦隊無法出征,其他大型水面艦艇在上述海區活動,會非常兇險。

古賀顯然缺乏山本的魄力和威信——要是山本,二話不說,早帶艦隊傾巢而出了。面對這些看似有理的說法,古賀斟酌再三,勉強做出決定,「北海地區作戰應持謹慎態度」,讓主力艦隊暫不出擊。古賀對盟軍準備從珍珠港、新幾內亞、所羅門方向發動的攻勢感到不安,不願將海軍主力派到並非重要的阿留申地區作戰。

聯合艦隊毫無動作也說不過去,何況現在新官上任。不說點三把火,火柴總要拿出來晃晃吧。古賀隨後下令,駐千島群島基地的陸基飛機向阿圖島出擊。但飛機出於天氣原因,屢屢中途返航。5月23日,19架魚雷機進行了一次1300公里的長途奔襲,在阿圖島海域成功襲擊了美軍艦隊。返航飛行員報告說,擊沉美軍驅逐艦1艘,美軍另有1艘驅逐艦中彈起火、1艘巡洋艦遭重創。事實上,美軍艦隊毫無損傷。

眼見主力艦隊紛紛向本土集結,北方防務的第一責任人河瀨只好抖擻精神,於5月20日在幌筵完成了阿圖島增援艦隊的編組。準備出擊的有重巡洋艦「那智」號、「摩耶」號,輕巡洋艦「木曾」號、「阿武隈」號及6艘驅逐艦,運輸船「栗田丸」號、「淺香丸」號上裝滿了增援士兵和糧草、彈藥。但看到主力艦隊遲遲按兵不動,河瀨也以天氣不佳為由,一再推遲出擊時間,靜觀其變。

只有受命出擊的日軍潛艇按時抵達戰場。5月13日,「伊-31」號潛艇率先抵達戰場,對在霍爾茨灣游弋的美軍戰列艦「賓夕法尼亞」號發起偷襲,射出的2條魚雷均未命中。美軍驅逐艦「愛德華茲」號和「弗雷澤」號立即猛撲過來,走投無路的日軍潛艇只好浮出水面,以僅有的那門100毫米炮與美軍展開炮戰,很快被美軍2艘驅逐艦聯手擊沉。島上日軍目睹了潛艇的「英勇戰鬥」,隨即向東京發電稱:「我軍潛艇在沉沒之前,成功重創敵戰列艦、巡洋艦、驅逐艦各1艘。」

5月14日,北線美軍的2個營繼續艱難向前推進。睡眠不足和雪地行軍導致很多人出現凍傷。日軍在美軍的強大攻勢下,傷亡日增。芝台高地很快落入美軍之手。南部戰鬥再次因濃霧推遲。

14日下午,「內華達」號10門356毫米主炮一起發出怒吼,隨後第十七團第三營發起衝鋒,但被日軍將軍山、獅子山和虎山的交叉火力死死封住。美軍寸步難行。日軍充分利用地形將工事設於深谷山嶺,以反斜面躲過美軍的炮擊。美軍炮火轟擊時,他們立即潛入工事,待炮擊停止后立即返回。因此,人數雖居於絕對劣勢,日軍仍將大隊美軍死死攔住。

15日,北部美軍推進順利,南部依然舉步維艱。第十七團第二營4位連長2人陣亡、2人受傷,營長腳部負傷,士氣因此一落千丈。損失慘重的第三營被迫後撤休整。布朗少將原定3天結束戰鬥的美好願望落空。

16日,北部美軍佔領三角山。與主力會合的暫編營登陸時有420人,目前已減員至165人,其中20人因手腳凍傷截肢。

多路美軍步步緊逼,援兵卻杳無音信,山崎只好忍痛放棄機場,撤至熱田港(阿圖島已被日本人改名為熱田島)固守待援。傷亡劇增的南線日軍,當天同樣撤出陣地,且戰且退。美軍南北兩路攻擊部隊的會合已經指日可待。

島上美軍第七師久攻不克,海上艦隊也只能長期滯留在阿圖島周圍海域,隨時可能遭到日軍航空兵和潛艇的襲擊。金凱德對這種被動局面備感憂慮。

5月13日,「賓夕法尼亞」號遭潛艇魚雷攻擊,所幸無恙。如果日本聯合艦隊大舉來攻,此地距珍珠港十分遙遠,就是搬救兵都不一定來得及。

16日,金凱德將布朗招至洛克威爾少將的旗艦「賓夕法尼亞」號上,督促陸軍加快進攻。會議結束,布朗前腳剛走,戰列艦就再次遭到日軍潛艇4條魚雷攻擊,所幸依然無一命中。鑒於繼續在附近滯留危險太大,且前幾天的支援炮擊幾乎耗光了「內華達」號和「愛達荷」號的356毫米炮彈,金凱德隨即通知布朗,護航艦隊將在次日撤離近島海域。

陸上戰局的進展令人失望,在與西海岸陸軍防衛司令官約翰·德威特中將、阿拉斯加防衛司令官西蒙·巴克納少將商議之後,金凱德毅然下令,解除布朗少將職務,由阿達克島防衛部隊司令官尤金·蘭德魯姆少將接任第七師師長。17日17時,蘭德魯姆登島,接過了指揮權。

17日,面對持續增加的傷亡,山崎意識到已無力阻止南北兩路美軍的會合。他下令各部東撤,退守克萊維斯隘口。日軍主動撤出陣地,被困山谷中的南路美軍才得以擺脫困境,對日軍展開追擊。

克萊維斯隘口位於冷山和安伯角中間。美軍只要拿下其中一個制高點,日軍防線將不攻自破。缺乏足夠火力支援的美第十七團,於20日,在冷山同居高臨下的日軍展開了慘烈的手榴彈大戰。經過3天激戰,美軍終於啃下了這塊硬骨頭。在安伯角,第三十二團連續4天的攻擊,均被日軍擊退。美軍無奈用上了日軍慣用的夜襲戰術。21日凌晨,美軍2個排借夜色掩護,悄悄摸上了安伯角頂峰,衝進戰壕,與日軍展開了白刃格鬥,25名日軍被捅死。在掃倒了2名美軍后,1名日軍機槍手縱身跳下懸崖。

阿圖島形勢日益惡化。東京根據戰情發展得出結論,緊急運送增援兵力及武器資材已不現實。船隊運輸本身毫無把握,屆時阿圖島守備隊是否存在也大有疑問。即使反登陸作戰能夠實現,奪回作戰也不一定能夠成功,很可能再次陷入類似瓜島的尷尬境地。基於上述判斷,大本營在5月21日做出決定:放棄奪回作戰念頭,第二地區隊繼續與敵纏鬥,伺機利用潛艇撤退。同時借美軍圍攻阿圖島的有利時機,尋隙將駐基斯卡島的第一地區隊撤至千島群島,加強北海道地區的防禦。樋口於是將戰鬥指揮部推進到幌筵島,同河瀨一起著手準備撤退。東京的決定等於變相宣判了山崎以下阿圖島守軍的死刑。

「判刑」之前,大本營肯定不會忘了假惺惺地表揚幾句。5月24日,裕仁敕令對阿圖島第二地區隊的勇敢善戰給予嘉獎,29日又重加勖勉。在向山崎傳達天皇敕語時,陸軍大臣東條和參謀總長杉山聯名發出了激勵電報:「頃接來電,知現已處最後關頭。對貴部剛毅的決心與嚴正的部署合掌致謝。必為諸君復仇,期為迫使敵人屈服而努力戰鬥。」

美軍拿下克萊維斯隘口之後,殘餘日軍全部龜縮至奇恰戈夫港。山崎試圖憑藉港口一帶複雜的戰壕體系和火力網負隅頑抗。蘭德魯姆少將計劃於30日發起總攻。不料,眼看無望的山崎搶先一步於29日晚發起了進攻,所有傷兵均隨隊出擊。攻擊發起之前,山崎向北方軍司令部發出了最後的訣別電報:「地區隊全部兵力結為一體,準備向敵集中地斷然發起最後突擊,以期殲滅敵人,發揮皇軍本色。傷病員決心一死了斷,非戰鬥人員包括家屬,決心同攻擊隊一同突進,絕不生受被俘之恥辱。隨後將銷毀機密文件和無線電設備。」

首先出動的日軍夜襲隊悄悄潛入了對方陣地,許多美軍士兵被扎死在睡袋裡。日軍掃蕩了一個戰地救護站,殺死了所有傷兵和醫護人員。但他們的攻擊已屬強弩之末,當他們衝到克萊維斯隘口時,500名負責車輛維護的美軍工程兵挽救了危局。這些沒有受過正規訓練的工程兵,將衝鋒的日軍打成了屍山血海,這塊陣地後來被命名為「工程兵嶺」。

鑒於偷襲已被美軍發現,山崎下令發起最後的自殺式攻擊。數百日軍殘兵將手榴彈緊貼胸口,高喊「我們死,你們也得死」,「日本人喝血如飲酒」的口號,發起衝鋒。在美軍密集的火力打擊下,他們像割草一樣被掃倒在地。一名美軍士兵回憶當時的恐怖一幕:「我突然發現濃霧中傳來一種異樣的聲音,終於看清楚了。咫尺之外,一大群幽靈般的人正踩著殘雪向我們步步逼近。他們衣衫襤褸,臉色發青,神情獃滯,男人握著槍或赤手空拳,女人則舉著刺刀或木棒。突然看到這種景象,我們的士兵無不毛骨悚然。猛烈的掃射開始了,炮彈在人群中炸響,樹上積雪簌簌落下,日本人也紛紛倒下。」

翌日清晨,在奇恰戈夫港的山坡上,日軍的屍體殘缺不全地疊在一起,慘不忍睹。美國人想知道什麼叫狂熱的武士道精神,從這些屍體上就可以準確地找到答案。美軍在一具日軍屍體上,發現了這樣的絕命詩句:「我將在濃霧中化成面露笑容的神,靜靜等待死期的來臨。」

打掃戰場的美軍在一具日軍軍醫屍體上發現了記述更詳細的一段日記:「27日,凍雨繼續,疼痛刺骨。我們找一切東西讓人們安息,嗎啡、鴉片、安眠藥,醫院屋頂被擊穿。部隊還剩1000人,他們都是傷員、戰地醫院和郵局的人。28日,彈藥用光,再次遭空襲,指揮部被炸飛一半。他們發放400支嗎啡要我殺死傷員,自殺事件到處都是。29日20時,我們全體在總部集合,戰地醫院也參加了。我們將發動最後一次攻擊。醫院所有傷員都被命令自殺,剩下33個活人和我也將去死。我毫無遺憾,為天皇盡忠,我感到驕傲,因此我此刻內心十分平靜。18時,用手榴彈料理了一些傷員。再見,我親愛的妻子,我們的兒子只有4歲,他將無法阻擋地長大。可憐的小兒子多喜谷今年2月才出生,他再也不會見到他的父親了。再見了。今晚發動攻擊的有1000人左右,將試圖奪取敵人的彈藥庫,看來他們明天就要發動全面進攻了。」

這就是著名的「玉碎衝鋒」。一名美軍連長回憶:「沖在隊伍最前頭的可能就是山崎。他右手拿著一把軍刀,左手舉一面太陽旗。他們沒有奔跑,而是大踏步朝我們走來,嘴裡吼著一些不太連貫的音節。我一槍擊中了山崎部隊長,他倒了下去,一會兒又爬了起來。這時另一顆子彈擊中了部隊長左腕,他的左腕垂了下去,部隊長改用右手握著軍刀和太陽旗。」日本人在戰後收拾遺骨時,確認山崎的確是沖在最前面的一個。

5月31日,日本電台報道了阿圖島第二地區隊全軍覆沒的消息。同一天,各大媒體均出現了黑字標題「阿圖島皇軍全員玉碎」——這是日軍在戰報上首次使用「玉碎」一詞。日本民眾由此得知,今後「全軍覆沒」改用「全員玉碎」來替代了。從此,這一詞語開始頻頻出現在東京的各類公報上。公報末尾特意指出:「自始至終,山崎大佐沒有請求過一兵一卒的增援。」戰死的山崎被特晉兩級為陸軍中將,東條親自題詞以示嘉勉。對太平洋戰爭而言,阿圖島戰役並不具有決定意義。但時至今日,日本人依然對這次戰役念念不忘,主要原因就是這裡首創了「皇軍玉碎」的神話。

在東京,民眾剛剛承受了「海軍英雄」悲慘死去的「巨大打擊」,緊接著就聽到了「阿圖島玉碎」的噩耗。東京的宣傳鼓動家竭力將荒島守軍的集體陣亡渲染成「鼓舞人心的偉大史詩」,使之成為「提高全體國民戰鬥精神的興奮劑」。

幕後是另一番情形。裕仁對守軍全軍覆沒異常震怒。杉山被召進皇宮,接受責問。「今後,你一定要事前有成功把握才發起行動!」侍從武官長蓮沼蕃就在旁邊,裕仁也沒打算給杉山留面子,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

裕仁喋喋不休地發表了語無倫次的長篇牢騷:「陸海兩軍首腦本應預見到會出現這種局面。敵軍5月12日登陸,你們過了整整1周才拿出對策。你們曾提到過什麼『大霧』,但你們本應該知道會有大霧。海陸兩軍是否赤誠相見?似乎一方提出一個辦不到的要求,另一方則不負責任地答應實現。雙方不管怎麼商定的都必須執行。如果你們不能實現彼此的許諾,這比當初做出許諾更加糟糕。假如陸海兩軍之間有摩擦,這場戰爭就不可能取得勝利。在制訂行動計劃時,你們彼此應該完全公開。我們如果繼續打這樣的仗,那隻會提高敵人的士氣,就如同在瓜島那樣。中立國就會發生動搖,中國就會受到鼓舞,對『大東亞共榮圈』諸國都會產生不利影響。難道我們就不能在別的什麼地方,用某種方法與美軍對抗並打敗他們嗎?」

綽號「傻瓜元」的杉山,其實一點兒都不傻,眼看永野不在場,他一句話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如果海軍打一場決戰的話,就可以結束戰爭,但這個想法他們是無法實現的」。裕仁氣得當場翻起了白眼。

雖然之前經歷過無數爭吵,但直到阿圖島被美軍奪走,日本陸海軍才真正達成了撤退的統一意見。大西瀧治郎對民間友人兒玉譽士夫所說的話,一定程度上代表了這種觀點:「我們的戰略過於追求表面成績。我們在那裡本該打了就撤,但傻頭傻腦地看上了那塊地方,運去大量不必要的人員和物資,最終弄得無法收場。在南方,我們還有許多類似的島嶼。」

說阿圖島日軍「全員玉碎」並不准確,最終島上有27人倖存。其中1人化裝成當地人駕船逃跑,因在海上迷失方向最後又轉了回來,被美軍巡邏艇當場抓獲。這人裝成啞巴,起初還真蒙住了美國人。但後來實在是餓瘋了,他竟然沖著米飯大吼「米西米西」,美軍才知道這是個差點兒漏網的日本人。

名不見經傳的阿圖島之戰同樣使華盛頓感到震驚。預計3天就能輕鬆結束的戰鬥變成了長達3周的地獄煎熬,美軍付出了亡549人、傷1148人的巨大代價,逾2000人因戰壕足病、凍傷住進醫院。從本次作戰中,美軍得到了一個嚴酷教訓,日軍不遵循西方的戰爭法則,寧可「玉碎」也不投降。艱苦戰鬥不但換來了兩棲作戰的寶貴經驗,也使阿圖島之戰成為後來「跳島戰術」的濫觴。從此,美軍開始嘗試放棄那些不具有重大戰略價值的島嶼,僅僅通過海空封鎖使其失去作用,只對無法跳過的重要島嶼加以攻佔。這種戰法最大限度地減少了傷亡。

孤立前哨阿圖島成功收復,美國民眾欣喜若狂。有美國史學家說,不管從戰略還是戰術角度而言,阿圖島之戰都缺乏價值。通過中途島、瓜島和巴布亞戰役,美軍已奪回了太平洋戰場的主動權,日軍很難再次威脅到美國本土甚至澳大利亞。進攻阿圖島,完全出於維護「面子」。因為即使日軍只是象徵性地佔據一小塊美國領土,對公眾的感情傷害都是巨大的。

唇亡齒寒。身後的阿圖島已被美軍攻佔,在美國海空軍的重重包圍之下,基斯卡島上的日軍北海第一地區隊陷入了打是打不過、跑又跑不了的絕望境地。早在阿圖島失陷前的5月19日,東京大本營已經做出了撤出兩島守軍的決定。這一任務責無旁貸地落在了負責北方作戰的第五艦隊頭上。

河瀨清楚,憑藉自己不太強大的水面力量,突破美軍包圍圈,把人接走,近乎痴人說夢,這樣,撤退任務只能依靠第一潛水戰隊的15艘潛艇了。但以潛艇有限的運力計算,要撤出島上逾6000名官兵,至少需要2個月。其間,美軍絕不會無所作為,水下撤離同樣困難重重。為保持島上官兵的戰鬥意志,河瀨最初特意聲明,只撤退傷病員和文職人員,美其名曰「為去掉包袱和節省糧秣」。對隨後撤退戰鬥部隊的指示是:為對阿留申方面發起新的攻勢,要以最少的兵力防守基斯卡島,主力抽調用於其他方面。上述命令只傳達到中隊長以上軍官。

6月11日,在前往基斯卡島執行運送補給並接走部分人員的航途中,日軍潛艇「伊-24」號被美軍獵潛艇「PC-487」號發現並擊沉,艇長花房博志少佐以下104人無一倖存。

14日,潛艇「伊-9」號被美軍驅逐艦「弗雷澤」號擊沉,艇上101人悉數死亡。

21日,「伊-7」號潛艇再遭厄運,在美軍驅逐艦「莫納漢」號的攻擊下搶灘擱淺,艇上87人戰死,剩餘43人游泳上島,成為被撤離的對象。

從5月27日到6月21日,第一潛水戰隊累計出動潛艇18艘次,向島上運送了125噸彈藥和100噸糧食,接走兵員820人(其中文職人員466名),付出了損失3艘潛艇、死亡292人的代價。美軍反潛力量不斷加強,日軍如果依然採取潛艇接人的方式,估計人還沒接完,潛艇早沒了。救出820人,損失3艘——老酒數學專業出身,會算算術——那救出6000人,豈不是要損失22艘?況且,隨著損失不斷增加,能投入運輸的潛艇會越來越少。即使能夠得到補充,時間也絕對來不及。河瀨的計算是,即使一切進展順利,撤走所有人也要拖到8月上旬,通常情況下,按9月末撤完更加現實。

但到8月上旬,北太平洋的大霧期結束,之後別說美軍實施像阿圖島那樣的登陸作戰,就是派水面艦艇和航空兵前來打炮和撂炸彈,也讓人受不了。因此,在8月上旬完成撤離,實屬當務之急。痛定思痛,河瀨決定鋌而走險,在7月中下旬利用濃霧掩護,派水面艦艇一次性完成撤離任務。北海守備隊司令官峰木十一郎已經接到命令,提前組織基斯卡第一地區隊進行快速撤離的實戰演練。

半年之前,聯合艦隊針對瓜島第十七軍的撤退,組織過「開號作戰」。執行任務的「東京快車」表現堪稱出色,三次撤退均圓滿成功。借鑒瓜島撤退的成功經驗,河瀨將撤退任務交給了麾下的第一驅逐艦戰隊。司令官森友一深知此行兇險異常,接令后,他夙夜憂嘆,茶飯不思,終於誘發腦出血住進了醫院。

恰在此時,在俾斯麥海海戰中身受重傷的原第三驅逐艦戰隊司令官木村昌福少將傷愈復出。木村的操艦水平可是有目共睹的。在河瀨的強烈要求下,木村奉調北太平洋接任森友一的職務,帶領第一驅逐艦戰隊執行撤出基斯卡第一地區隊的艱巨任務。

木村顯然極富經驗,他上任后並未輕舉妄動,而是首先分析了當前局勢。基斯卡島已被美軍圍得如鐵桶一般,正面突破絕無可能。加之美軍偵察機在島嶼附近頻繁出沒,在正常情況下船隊靠上基斯卡島的希望渺茫。看來,也只能靠北太平洋那漫天大霧來幫忙了。

7月7日,日軍幌筵氣象站預報,基斯卡島一帶即將迎來濃霧天氣。木村當即率第五艦隊主力「那智」號、「摩耶」號重巡洋艦,「木曾」號、「阿武隈」號輕巡洋艦,「長波」號等11艘驅逐艦及「國后」號海防艦傾巢而出,護衛「日本丸」號、「栗田丸」號前往執行撤離任務,預計抵達基斯卡島的時間為7月11日。第一潛水戰隊同樣劃歸木村指揮,執行偵察、警戒和伺機攻敵等任務。

木村艦隊看上去還算威武雄壯,但最大的短板是缺乏空中保護。在俾斯麥海海戰中差點兒喪命的木村清楚,無論水面艦艇的水兵操艦技術多麼出色,戰鬥意志多麼頑強,在美軍強大的航空兵面前,也不過是一個活靶子或一群靶子。美軍在基斯卡島附近有強大的空中力量,之前阿圖島的戰鬥表明美軍水面艦艇中有戰列艦和航母存在,木村完成任務的唯一希望就是行蹤不被美軍發現。

航途中,木村嚴格保持無線電靜默,艦隊絕不駛出濃霧一步。但就在預定沖入基斯卡島近海前一天,7月10日,島上守備部隊來電說,周圍濃霧突然消散,晴空萬里。機警的木村立即下令艦隊停止前進,就地等待。在海面上無所事事地游弋了5天,各艦油料已告不足,各艦艦長紛紛打信號要求強行「突擊」,理智的木村絲毫不為所動,斷然下令掉頭返航。頂著無數壓力,木村率艦隊於7月17日返回幌筵島。

大軍出動,就這樣打了一圈醬油回來,人一個也沒接出來。從軍令部、聯合艦隊到第五艦隊,甚至第一驅逐艦戰隊內部都有人在恥笑木村是膽小鬼,「丟下基斯卡守備隊不管,見死不救」。其實大家也只是說說而已,誰都知道木村的做法是對的。怪也只能怪不長眼的老天,臨時撤走了大霧。

面對大家的議論和指責,木村冷冷地丟下一句話:「要麼撤職,要麼少廢話,一切都得聽本官的。」說完,他拿起釣竿,悠閑地在旗艦「阿武隈」號的后甲板上釣起了魚。

木村是在等待更好的機會,實際上,他心裡比誰都急。美軍隨時可能進攻基斯卡島,留給他的時間越來越少了。也算基斯卡島第一地區隊命不該絕,7月22日,幌筵氣象站再次發布了「7月25日前後基斯卡島附近將有大霧」的預報。木村立即在23日率艦隊再度出航。此時,艦隊中已沒有了重巡洋艦。「摩耶」號奉命調往南太平洋作戰,「那智」號不能出航的理由更加可笑——缺油。

為了防止木村像上次那樣逃跑,河瀨親率第五艦隊一眾參謀擠上了「多摩」號輕巡洋艦,隨時監視木村的一切行動。順便說一下,此時這個「多摩」號的艦長就是6月22日剛剛履新的原第八艦隊首席參謀神重德——策劃薩沃島海戰的那位,這是他職業生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指揮一艘軍艦。

這次北太平洋的大霧範圍極大,幌筵島附近同樣大霧瀰漫。艦隊出航過程中事故頻發。海防艦「國后」號不慎撞上了木村旗艦「阿武隈」號左舷中部,「初霜」號驅逐艦插入了「若葉」號右舷。幸好艦隊剛剛出航,速度不快,除重傷的「若葉」號返港維修,其餘各艦整理隊形,在大霧中小心翼翼地駛向基斯卡島。無線電靜默依然必須嚴格遵守,各艦隻能靠平時的訓練在迷霧中摸索前進。設計航線是先到堪察加半島南端的占守島后南下,到阿圖島以南再轉向東,到基斯卡島東北海域見機行事。

由於阿圖島之戰的殘酷性大大超出預計,美軍為打掉守軍更多的基斯卡島進行了精心準備。金凱德選擇在8月發起攻擊,之前暫時對基斯卡島實施封鎖,使守軍無法撤離,同時也無法得到增援。6月,陸續擊沉日軍3艘潛艇之後,美軍加強了對基斯卡島的沿岸封鎖,出動了包括3艘戰列艦、1艘航母在內的強大艦隊在附近游弋,煩心了就抵近岸邊,向島上大肆炮轟一番,反正有的是炸彈。美、加的陸基航空兵同樣不甘落後,只要天氣允許,他們一定準時到日軍頭上進行投彈練習。

儘管一路上小心翼翼,但就在出發的第二天,24日,木村艦隊的行蹤就被美軍長腿的「卡塔琳娜」發現,他本人竟然一無所知。聞聽日軍艦隊大舉出動,大喜過望的金凱德立即命令格里芬少將率艦隊前往攔截。鑒於上次麥克莫里斯少將在科曼多爾群島海戰中吃了大虧,格里芬艦隊中出現了「密西西比」號、「愛達荷」號2艘戰列艦,將對只有輕巡洋艦的日軍形成碾壓式優勢。一切預示著,我們即將會看到戰列艦的精彩表演。

遺憾的是,「卡塔琳娜」發回的敵艦位置有誤,格里芬艦隊在指定海域毫無發現。26日,在距水上飛機報告地點的24公里之外,「密西西比」號的雷達率先捕捉到了敵艦回波。除了重巡洋艦「舊金山」號,所有美艦都捕捉到了這一信號。雖然海上大霧瀰漫,無法以目視確認目標,格里芬依然下令戰列艦以主炮向雷達確認的疑似目標實施齊射。兩艦在向目標傾瀉了518發356毫米炮彈后,雷達回波神秘消失。

格里芬據此判斷,敵艦已經被徹底消滅——戰列艦的巨炮果真是不同凡響呀!於是,他下令掉頭返航,向金凱德復命去了。因為彈藥消耗較大,加之驅逐艦出現燃油不足,金凱德下令艦隊回港補給。事後證明,格里芬的炮擊毫無效果,那裡根本沒有敵艦存在。本次行動因情報錯誤失去意義,反倒促使美軍暫時放棄了對基斯卡島的封鎖,客觀上促成了日軍撤退行動的成功。

木村並不知道自己已被美軍發現,依然在濃霧中頑強前行。但在出航第三天,大霧漸漸消散,木村只好下令艦隊再次停下來,等待「天佑」。這次木村不能再回去了,一來河瀨就在屁股後面跟著,二來他隱隱覺得,美軍對基斯卡島的登陸行動會很快發起,再回去可能就沒有機會了。

幸運很快再次降臨。7月28日,海上再度起了大霧,木村立即下令「全軍突入基斯卡灣」。老天似乎在故意捉弄日軍,29日13時,天空突然放晴,日軍編隊恰在此時衝進了基斯卡灣。旗艦「阿武隈」號和驅逐艦「島風」號的瞭望哨同時報告發現敵蹤。不等木村下達命令,驚慌失措的兩艦一股腦兒射出8條魚雷,無一例外,全部命中。隨著8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敵艦竟然紋絲不動。雖說當時天氣放晴,實際上,就是霧稍淡了點兒而已。日軍水兵歡呼之後,定睛一看,原來那竟是一塊船狀礁石,怪不得打得這麼准——可把河瀨、木村等人嚇壞了。

盼星星盼月亮,島上日軍終於盼來了大救星。此前,峰木已制定了好幾套撤離方案,平時閑著沒事就進行演練。諸如,根據接應艦隊停泊位置和距離,地區隊的大發艇應該在哪幾個位置同時出動,哪條登陸艇對應哪艘接應軍艦等,全都安排得妥妥噹噹。功夫不負有心人,平時的「苦練」此時終於派上了用場。短短55分鐘,峰木率島上5183人悉數登艦。為捉弄即將登陸的美軍,日軍撤退前在島上埋了大量地雷,挖了不少陷阱。艦隊返航之前,日軍艦艇在美軍可能出沒的水域布下水雷場,揚長而去。8月1日,木村率艦隊毫髮無損地回到幌筵島。

成功撤離令原本已做好「玉碎」準備的基斯卡第一地區隊欣喜萬分。事實上,日軍只是成功撤走了守軍,陸海軍1年多來在島上修築的設施、工事全部淪為廢墟,包括步槍在內的所有武器在登船之前徹底拋棄,連運載士兵登艦的大發艇也因無法帶回自沉。這些物資損失對窮酸的日本來說顯然比人員傷亡更難以彌補,而美國則恰恰相反。

東京將本次近乎神奇的撤離稱為「太平洋上的奇迹作戰」。媒體上類似「英靈加護」「天助神佑」之類的褒獎之詞,不絕於耳。日軍的成功靠的是運氣。但正如丘吉爾在敦刻爾克大撤退之後所言,「勝利不是靠撤退來獲得的」。接二連三的撤退只能說明,日軍在太平洋戰場的局勢已經江河日下。從瓜島「開號作戰」開始,大日本帝國皇軍的逃跑技術日臻成熟,此時已經爐火純青。到後來組織科隆班加拉島撤退的「塞號作戰」時,這種技藝將達到出神入化的最高境界。

說幾句題外話。戰後,1965年,日本拍攝了電影《基斯卡·太平洋奇迹作戰》,以紀念本次行動。由扮演過山本五十六的三船敏郎扮演木村昌福。因為當時木村還活著,劇中日軍指揮官的名字就改成了大村昌太郎少將。僥倖活到戰後的木村剃掉了一臉絡腮鬍子,在山口縣開了一個製鹽廠,廠里打工的人大都是他沒「玉碎」的老部下。除了他們,沒人知道這位平時為人低調的廠長,竟是木村昌福。有人將此事告訴了木村的兒子,「電影里那個大村少將,原型就是你爹」,他兒子方才知道他爹當年還有一段如此傳奇的經歷。

木村的判斷一點兒沒錯,金凱德對基斯卡島的登陸作戰預定在8月15日發起。日軍撤出兩天後,7月31日,完成補給的美軍艦隊就浩浩蕩蕩地殺了回來,將基斯卡島圍得水泄不通。金凱德甚至放出狂言:「連一條狗也不能讓它逃出去!」

美軍的行動明顯慢了半拍,木村在兩天前已全身而退,利用的恰恰是美軍撤防加油的時間。美軍尚不知日軍已撤走,兩艘戰列艦向島上實施了10多次炮擊。8月的前半月,美國陸軍第十一航空隊和加拿大陸基航空兵累計對基斯卡島空襲106次,投彈1200餘噸。一眾戰列艦、巡洋艦和驅逐艦不吝彈藥,對日軍主要陣地和預定登陸地點進行無限制炮擊,把空無一人的基斯卡島炸得跟月球似的——真可惜了那些炮彈!

8月13日,一支由91艘艦船組成的龐大艦隊從阿達克島起航,運輸船上裝載著查爾斯·科利特少將率領的29126名美國大兵和5300名加拿大士兵,還有大量彈藥、物資。15日拂曉前,擔任艦炮火力支援的艦隻駛抵基斯卡島近海,對日軍主要岸防陣地進行炮火準備。

天剛放亮,數不清的坦克登陸艦、步兵登陸艇開始搶灘,遣送登陸部隊上岸。美軍並不知道日軍早已撤走,以為將遭遇阿圖島那樣的頑強抵抗。登陸當天,大霧瀰漫,登陸盟軍發生了多起友軍互傷事故,24人在「激烈戰鬥」中倒在了自己人的槍下。

嚴寒導致許多士兵病倒。無處不在的地雷和陷阱使登島盟軍一直以為日軍仍在頑強抵抗。盟軍各路登陸部隊氣勢如虹,奮勇前進。經過5天「激戰」,美軍終於發現敵人早已逃之夭夭。除了4條被拋棄的雜種狗,美軍連日軍的影子都沒見著。金凱德果然踐行了自己的諾言——一條狗都沒放走。

在一座空房子前,掛有一個「鼠疫病人隔離所」的牌子。消息傳開,登島士兵人心惶惶。美、加迅疾調集大批疫苗空運基斯卡,大批軍醫拿著針見人就扎屁股。幾萬人大老遠跑來,相當於進行了一次集體免疫。戰後,美國人審訊日軍有關人員才知道,這一切不過是日軍故意製造恐慌的詭計。儘管如此,參戰主力美軍第七步兵師還是被戴上了「成功實施過登陸作戰部隊」的高帽子。

8月18日,美軍遭受了登陸以來的最大損失。驅逐艦「阿伯納·里德」號在近島水域巡邏時,觸發了日軍撤退時布下的水雷。艦尾被炸得不知去向,艦上水兵47人陣亡、70人受傷。

即使沒有遇到敵人,美軍依然為基斯卡島「戰役」付出了122人陣亡的代價,他們大多死於地雷、陷阱或友軍誤傷,也有人跌落懸崖而蹤影皆無。對這次詭異的兩棲作戰,美國戰史專家莫里森少將在書中自嘲:「史上最大規模、最具實戰氣氛的登陸演習。」

看到前線發回的戰報,尼米茲上將既好氣又好笑。他在回憶錄中寫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日本人從進攻行家變成撤退高手了?」之後不久,尼米茲親自率一眾幕僚登島視察。在看到日軍修了1年還未成形的機場時,上將說:「要麼日本人還不知道什麼是現代戰爭,要麼他們還沒有參加現代戰爭的資格。」

成功收復兩島撫慰了美國民眾的脆弱心靈,卻並未在軍界高層引起太大震動。戰鬥過程乏善可陳,說出去反倒惹同行笑話——英國人就對美軍實施這樣毫無意義的作戰嗤之以鼻。有人建議,以兩島為跳板經千島群島向日本本土發動攻勢,參謀長聯席會議很快否決了這一建議。北太平洋寒冷多霧,氣候惡劣,發動大規模攻勢必需的後勤支援無法保證。而且,從北方發起進攻,也無法從根本上切斷日本從南洋到本土的海上生命線。成功收復兩島之後,北太平洋再無大的戰事發生。大部隊主力艦奉命南調,極度精簡的北太平洋部隊僅僅執行一些巡邏警戒的次要任務,這裡逐漸成為被戰爭遺忘的角落。

雖然因疏忽放跑了基斯卡島5000餘名日軍,但畢竟是收復了自己的國土,金凱德還是撈到了鹹魚翻生的機會。戰役結束之後,無所事事的金凱德不知道下一步該幹什麼,同時覺得直接問尼米茲有點兒冒昧,於是決定通過副官比爾·萊弗頓中校去打聽。萊弗頓任少尉時曾在「奧古斯塔」號重巡洋艦上服役,當時尼米茲是這艘艦的上校艦長,萊弗頓後來還當過一段尼米茲的副官。兩人關係不是一般地好,一直保持幾個月一次的通信聯絡。金凱德建議萊弗頓在下次寫信時側面打聽一下北太平洋部隊下一步到底要幹什麼。

尼米茲給弗萊頓的回信很快到了,信中說:「告訴金凱德,我正要寄給他一個包裹,從中他就會知道自己下一步的任務。」包裹很快也到了,金凱德帶著眾參謀圍著萊弗頓,將包裹打開。所有人面面相覷,包裹里只有一塊遊戲用的「克里拜吉」牌盤。看來,無所事事的金凱德只能玩玩遊戲了。

金凱德還沒玩熟練,新機會已經來了。因為在布納戰役中畏首畏尾,麥克阿瑟強烈要求華盛頓將第七艦隊司令官卡彭特調走。這樣,金凱德便作為有戰鬥經驗、暫時閑著沒事且能與陸軍融洽相處的最佳人選奉調西南太平洋。說來好笑,金讓金凱德執掌第七艦隊,是由於尼米茲的大力推薦,更重要的原因是他認為金凱德不太聰明,讓他在麥克阿瑟手下海軍不會有太大損失。

既然有新的位置空出,尼米茲藉機向金建議,由在西雅圖近乎賦閑的第十三海軍軍區司令官弗萊徹中將接管北太平洋戰區和那裡的部隊,金默許了這一調動。10月11日,從好友金凱德手中接過新職務的弗萊徹同時接收了尼米茲的「克里拜吉」牌盤。之前弗萊徹多次向尼米茲提出,希望能重返海上參加戰鬥,即使由中將降回少將也在所不惜。就任新職的弗萊徹為了能夠參加戰鬥,將司令部設在了最前線的阿達克島。但此時北太平洋仗已打完,弗萊徹的主要任務是為前往蘇聯運送租借物資的船隊護航,同時準備可能於1945年發起的對北千島群島的作戰行動。因為大批主力艦隻南調,弗萊徹手裡比驅逐艦大的船一隻手就能數得過來。儘管如此,弗萊徹對本次調動還是非常高興。他在12月4日寫給尼米茲的信中說,「很高興能重回艦隊,哪怕是走了後門」。由於哈爾西、斯普魯恩斯、金凱德牢牢佔據了第三、第五、第七艦隊的司令官崗位,這似乎已經是弗萊徹的最好歸宿了。

阿留申群島的敵人終於得到肅清。為了奪回兩個意義不大的小島,美軍前後動用了10萬部隊和強大的海空力量。此時,不管是歐洲、大西洋,抑或是麥克阿瑟和哈爾西的戰區,急需兵力支援的地方多了去。美國人完全可以像對待威克島那樣放棄兩島不攻,可以拖住日軍的部分兵力,也為航空兵提供了最佳訓練場所。美日雙方圍繞兩島的兩次軍事行動,同樣顯得意義不大。日軍1942年的行動還間接導致了中途島的慘敗。

今天的基斯卡島已成為一個著名景點,島上遍布美軍飛機、艦炮留下的彈坑和日軍遺留的裝備,算是對那段歷史的最佳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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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洋戰爭(六):美日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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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圖島「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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