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難篇(一)
()公元1391年,四月。
朱允炆發下旨意,命諸藩王不可節制轄地的文臣武將。
五月,先後削周王,齊王,代王等藩王爵位,就地囚禁於藩地!
五月末,以邊境不穩為由,命燕王交出下屬「鷹軍」的令旗——
並派宋建友,石袍輝前往接受燕王的軍隊。
而此時的北平燕王府里……
朱棣坐在松竹院的書房裡,盯著手中的信箋勾起嘴角陰冷的笑。
「爹?」
朱高熾抬頭,就見他老爹嘴角陰冷的笑。不由細眉微皺。
「熾兒……過幾日,可有熱鬧可瞧了。」朱棣扔下信箋,起身走向卧榻。
看著卧榻上的小桌案,那上面已經分揀出來的信箋,朱棣微微皺眉,抬手輕撫朱高熾的臉,有些心疼,「爹不是說過,要多休息,這些個信箋,待會爹自己也能處理的。」
「爹,兒子只是背上受了傷,又不是腦子受傷,這些事情,兒子能處理!」朱高熾很是肅然說著。
朱棣微微一笑,凝視著朱高熾,見朱高熾耳朵尖紅紅的,便靠了過去,低低的吐著氣息,「那……可是背上的傷好了?」
朱高熾頓時有些無措,又忍不住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心頭有些亂,不著痕迹的退了退,卻被朱棣眯眼發現,一把圈住,朱棣沙啞的聲音淡淡的說著,「爹說過,不許逃!」
朱高熾低頭,悶悶開口,「爹,兒子沒逃。」
朱棣慢慢勾起笑容,偏頭輕輕吻了吻朱高熾的臉頰,「嗯。」
幾天前,在張溶月拜訪過後的那個晚上,他老爹……對他做了些不太好的事情,咳咳……當然,沒有做到最後,因為他的傷勢未愈,他老爹也不捨得……
但那晚上,他和老爹之間算是……彼此決意了。
朱高熾靠著他老爹的肩膀,想著那晚……
「熾兒,爹跟你說個故事……曾經有一個女人,她很愛慕一個男人,那個男人在別人眼裡只是一個不學無術,四處搗亂的沒用的人,而那個女人,雖然是個青女子,但卻極為有才華,卻很美,雖然她愛慕著,但卻不敢言明,因為她堅信,那個在別人眼裡沒用的男人將來終有一天一定會名震天下。而她不敢用自身的卑微來玷污那個男人,後來……那個男人果然名震天下,並且還打下了江山,一次舊地重遊,那個男人臨幸了她,並看上了她的美貌,給其換了個身份,並將她帶回了宮中……這時候的男人早就忘了當年與這個青女子之間的幾次見面……後來,她給這個男人生下了兩個兒子,之後就鬱鬱而終……臨終前,她告訴她的兩個尚未成年的兒子,『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人的一生何其短暫,她一直很後悔,如果當年在男人一事無成之時,就待在男人的身邊,那麼,男人心裡最重要的女人還會是皇后嗎?……宮中的那幾年,她很痛苦,她雖然給他生下了兩個兒子,但在他心裡也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女人……她很矛盾,自知身份卑微不敢奢求,但卻後悔著當年的種種……」
「爹……她是……」他呆了呆。
這個人,不會是……
「就是你想的那樣,她是我母妃,你的皇奶奶。」但他的老爹卻很是輕描淡寫的說著。完全不以為意。
「……」
「熾兒……你覺得你皇奶奶如何?」
他想了想,才小聲回答,「兒子不知如何評價。」
他老爹笑了,笑容很嘲諷,「她只知她身份卑微,卻忘記了她所愛慕的男人當年也不過是一個一事無成,不學無術的人!熾兒……拘泥於世俗目光是件很愚蠢的事情!」
「爹……」
「熾兒!你皇奶奶有句話說的很對,人的一生何其短暫……爹今年三十一了,熾兒,你才十五歲,爹總會走在你的前頭,爹能擁有你的時間也不過二三十年……」
說這話的時候,他老爹的眼睛很溫柔,很眷戀。
他心頭一驚。下意識里抬頭看向他老爹。
他老爹笑了笑,繼續慢慢的說著,「爹就是這麼自私的一個人,明明知道什麼對你才是最好,但卻不肯放你……」
他沉默。
他老爹輕笑著嘆息一聲,摸著他的臉頰,啞聲說著,「爹不會放開你的,爹死也不會放手,熾兒,你想恨爹的話,就恨。」
他一愣,恨爹?他怎麼恨啊?他恨得下去嗎?
他心裡對他老爹……一直都是……唔?不對!他老爹今兒個的話怎麼好像是……隨即忍不住無語的抬頭,盯著他老爹,突兀的問著,「爹!你今兒個什麼時候來的?」
他老爹神情一滯。
「聽濤院的大門只有一個,爹,您……難不成翻牆了?」他慢吞吞的問著。
他老爹身體一僵。
他察覺他老爹身體的僵硬,忍著笑,他抓抓他老爹垂下的髮絲,故意愁眉苦臉的開口,「哎呀,爹,您翻牆的時候,沒有把牆邊的那花給弄翻了?那可是兒子好不容易種出來的……」
「咳咳……」他老爹輕咳兩聲,甚為幽怨的盯著他,「熾兒……」
他看著他老爹幽怨的眼睛,故意肅然的開口,「爹,弄壞兒子的花是小事,您是王爺,怎麼能做出翻牆這樣的事情呢?要是被人看到了怎麼辦?爹,您以後做事千萬不可——啊!爹!」
話未說完,就被他老爹狠狠的吻住,直至喘不過氣來了,空氣的溫度開始曖昧的上升了,他老爹才陰沉著臉放開他,咬牙開口,「臭小子!就會破壞氣氛!」
他盯著他老爹眼眸里的掩飾不住的惱火和埋怨,特別是某種……很容易會點燃起大火卻偏偏不得壓抑忍耐的,難以啟齒的懊惱……
他終於忍不住咧嘴笑了。
看著他老爹氣急卻捨不得下手,還小心翼翼的扶著他的後背,怕他磕著碰著,他終於還是心軟的慢吞吞的開口,「爹,您聽了一個上午的壁腳不是都知道了嗎?」
他老爹有些黝黑的俊偉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的紅色,隨即面無表情的開口,「爹就脾氣不好,很固執,蠻不講理的,很嘮叨,很多疑,很狡猾?」
他一愣,隨即呵呵傻笑。
他老爹依然面無表情的死死的盯著他。
他僵持了半晌,實在耐不住他老爹這樣死盯著的目光,將頭輕輕靠在他老爹的肩膀上,低低聲的嘀咕,「不是有這麼一句話嗎?紅燒肉再不好吃,也有人喜歡呀。」
話音剛落,他就被他老爹死死的抱住,耳邊傳來沙啞的惱怒的低語,「你就只記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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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神,朱高熾忍不住低低一笑。
朱棣正看著已經分開的信箋,聽見朱高熾的低笑,低頭,揚眉問道,「想到什麼開心的事情了?」
朱高熾慢慢搖頭,抬頭看向朱棣手中的信箋,細眉彎彎,「爹,兒子只是覺得……他們好像太笨了。」
朱棣慢慢搖頭,「他們不是笨,只是過於自信了點。」
朱高熾看著他老爹,困惑,「自信?」
「若論實力,朱允炆所擁有的兵力遠在我之上。再加上,我手頭上的也不過是北平這一帶的小地方。其實……朱允炆的力量遠遠大於我!」朱棣淡淡說著。
朱高熾點頭,這點他也想過。
看著他老爹神情平靜的翻閱著信箋,朱高熾細眉彎彎,「但是,爹,他們沒有一個人。」
朱棣聞言,放下信箋,微笑,「哦,你說誰?」
「你!爹,他們沒有你!」朱高熾慢慢說著,神情很是嚴肅。
朱棣一怔,隨即低笑,摸摸朱高熾的頭,「說的沒錯!」
所以……
力量再大又如何,老爹肯定會贏的!
又看了看信箋,朱棣沉吟了一會,猶豫了一下,還是低嘆一聲,開口道,「熾兒,這兩日,找個時間,和你母妃坐坐。」
朱高熾一僵。
母妃?
輕柔的撫拍著朱高熾的背部,朱棣柔聲道,「去看看你母妃,你母妃一位非常重要的故人逝世了……她現在大概也不想看見我,你去勸慰勸慰她。」
朱高熾一愣。
非常重要的故人?
大概也不想看見老爹?
為什麼?
見朱高熾怔愣的樣子,朱棣輕描淡寫的開口,「那個故人……如果沒有當年你皇爺爺亂點鴛鴦譜的話,大概……會是你母妃的婚配之人。」
「啊?」朱高熾不由獃獃的看著他老爹。
朱棣勾起嘴角一笑,笑容頗有些嘲諷,「熾兒,你母妃不想看見我,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另外還有就是……當年,你母妃曾經找過我,希望我拒絕賜婚,但我拒絕了……如今她故人死去,只怕你母妃心裡會多少埋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