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沿途所見俱是春光
裴響臉上也有一些驚訝,他看出來唐未濟決計不是自己的對手,那麼他為何要這麼做?只是為了要維護方寸山的名聲,所以要行那飛蛾撲火之事么?若是如此的話,唐未濟在他眼中必然便是這世上最愚蠢的人,意氣之爭可是要不得的。
然而下一秒鐘他便笑了,唐未濟果然沒有瘋,不僅沒有瘋,而且還很聰明。
因為唐未濟接著說道:「但是我現在打不過你,還有兩個月便是春雨宴了,不如你我約在春雨宴上,看誰采雨更多以決勝負。」
裴響便有些沉默了,他看著唐未濟,心中有些訝異,心想難道你也知道這次的春雨宴內中隱情?不然的話怎麼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他一時沒有答應,因為這次的春雨宴不同以往,他對這次春雨宴上的某個人或是某樣東西勢在必得。采雨又不是單純比修為,他若是在春雨宴上輸了,只怕便不能心想事成了。
而這次的謀划不僅僅關乎他自己,更關乎到他背後的綵衣閣。身為綵衣閣的少主,哪怕他實力再低,也要為綵衣閣早做打算。
綵衣閣在江南道一家獨大,風頭無匹,但這只是表面現象,誰都知道盛極必衰、物極必反的道理。綵衣閣在江南道勢大,但也僅僅只是在江南道勢大,他們就像是瘋長的肥兔,被江南道這籠子束縛住了自己的手腳。
綵衣閣接下來無非只有兩種結局,一種是繼續瘋長,然後被籠子鎖住,壓爆;另外一種則是打開籠子,換來更廣闊的成長空間。
裴響此次進天都,為的就是第二種可能。他怎麼會因為與唐未濟的一時之爭便影響到了自家的千載命運。
他就要拒絕,然而就在這時候,一道方才出現在仇樂池心頭的聲音也出現在了他的心頭。
裴響沉默了,掙扎了片刻,而後便答應了下來。
他抬頭看著唐未濟,依舊是微微笑著,勝券在握的樣子,「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麼我便給你一個機會,只是若是你輸了,飛虹苑門口的那間屋子須得拆了。」
聽見裴響說話的那群人心叫了一聲好陰毒的算計,聽聞綵衣閣少主善於算計人心,原本不信,現在卻是信了。
飛虹苑門口的那間小木屋算不得什麼了不起的東西,當初搭就它的人也沒廢什麼心思,內中並未富麗堂皇,也無雕樑畫棟,沒有巧奪天工,也沒有藏著什麼見不得人的密室,但它是一種象徵。
只要木屋在一天,買劍帶給飛虹苑的陰影便存在一天,哪怕千百年過後,木屋世代修葺並未倒塌,那麼依舊是一種神話。
最主要的是,只要買劍不同意,這間屋子誰都沒辦法拆,當今誰也不敢拆,百年之後更是沒人願意拆,也許更會有人把入住其中當成一種榮耀。
這就像是一根釘子,牢牢釘在他們心口,或許會成為與買劍同一時代天才大道之路上最難跨越的心關。
裴響這一句話既讓同輩中人對他好感叢生,也順道解決了自己的心魔,更妙的是唐未濟乃是買劍師弟,是買劍推薦過來的人,他若是輸了要拆木屋,即便是買劍自己也不好說什麼。
一舉三得,能在短短時間想通這些,說出這句話來,裴響名不虛傳。
他們看向唐未濟,眼神中有些期待,既是期待唐未濟的回答,也是期待門口小木屋被拆掉——沒人覺得唐未濟會是裴響的對手,即便是春雨宴上采雨,要知道綵衣閣一手袖裡乾坤可是聞名天下。
唐未濟卻沒半點猶豫,點頭應道:「如此甚好。」
他既然知道春雨宴,既然知道采雨,那麼對綵衣閣自然不會一無所知,這一切都得益於從方寸山到天都的那輛馬車裡面的無數對話。
所以他痛快答應下來,裴響的面色便有些陰晴不定,只是又想到了那道心湖漣漪,心情好了很多。
唐未濟來得快,走得更快。來的時候沒人能攔得住他,走的時候沒人攔他,所以他的速度其實是差不多快的。
只是道路旁的風景不同了。
來的時候背後與兩旁的目光最開始是譏諷,如路邊叢生的荊棘,別說是摸了,看著都讓人生厭。
走的時候那些目光則是變得敬仰畏懼,他們見證了一個神話的誕生。
小木魚走得尤為開心,大師兄是大師兄,唐師兄是唐師兄,反正都是師兄,師兄都很好很好。
他心想這春天還沒到呢,怎麼沿途所見俱是春光?
……
飛虹苑發生的一切都落在了天都無數人的眼中,因為這場爭鬥太過明顯,無法掩蓋,所以無數細節被剖析出來。
比如唐未濟上山先踏哪只腳,跨的步子大不大,據此判定此人慣用右腳,性格果決;又比如小木魚一路上的表情變化,以從側面印證唐未濟此人城府極深,就連自家師弟都不知道他的真實修為。
到最後,一份大致相同的密報便放在了各個府邸的桌頭,聖皇自然也收到了一份,是皇後娘娘親自遞給他的。
聖皇看著那堆墨跡未乾的娟秀花體小字,輕輕把它放在一邊,問皇後娘娘,「怎麼了?」
皇後娘娘氣呼呼地,不減年少嬌憨,「結果你也都看見了,他的天賦高是高,但如此心性,你覺得瑾兒會喜歡他?」
「兒孫自有兒孫福,你管他做什麼?」聖皇有些無奈,想到了紙上書寫的一句話,說的是唐未濟在方寸山上的表現,還有他站在木屋門口與小木魚說的那句來自買劍的話,心情無端大好。
他去了掩藏身形的星輝,輕輕掐住了皇后的臉頰,用少有的帶了些情緒的話笑道:「知世故而不世故,藏本心而正本心。我覺得挺好。」
皇後娘娘感受著臉頰上的溫暖,一時間身形都軟了,眼波流轉欲滴,一頭鑽進聖皇懷中,好似小女孩一般噘著嘴氣道:「隨你隨你,都隨你好了。」
……
風波漸起,青衣著紅鯉。
水碎如鏡,白雲飲碧光。
有消息說大皇子領神機閣甲士由劍北道平叛而歸,銀甲雪鞍,意氣風發乃是天下第一等的風流。
天都萬人空巷,只為多看大皇子一眼,又說當日長安街上落花如雨,路旁酒樓上的各家女子暈過去大半。
唐未濟自然是不會關注這些的,什麼大皇子,一聽就很遙遠,和自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他正琢磨著怎麼動用自己體內的青龍血脈,想要溝通天上的那顆象徵青龍的大星。
四神珠內的其餘三種血脈在青龍血脈出現的時候便陷入了蟄伏狀態,唐未濟有些搞不清楚,想著其他兩種血脈也就算了,你玄武血脈為我本來血脈,從出生跟到現在十九年了,怎麼還比不過青龍血脈?
木魚過上了難得的悠閑時光,在買劍走之前,整個飛虹苑的方寸山弟子只有他和買劍兩個人,所以山下的木屋沒人願意過來,誰也不知道買劍看自己順不順眼。大師兄的口頭禪可是聞名天都,老狗仇樂池可不就是大師兄看不順眼給一劍劈得不敢冒頭的。
所以他們路過這裡,就連走道都是繞著走的,往往木魚隔著百米想打招呼,才伸手人家就不見了。
木魚覺得自己的孤獨已經有小溪那麼深了。
在大師兄走了之後,更沒人願意搭理他一個養氣境弟子了,礙於他與買劍的關係沒人想冒著風險去得罪他,卻也沒人理他,小木魚一個人連說話的人都沒有,實際上更孤獨了。
還好唐師兄來了。小木魚想到這裡又開心起來,經過上次的戰鬥之後,他每次出去挑水,遇到別人至少可以朝著彼此點點頭了,那種交流的感覺還真不錯啊。
燒水做飯擦桌洒掃,等木魚忙完,才想起來唐未濟交給自己的功法還沒練,他吐了吐舌頭準備修鍊那據說來自方寸山的功法,一抬頭卻發現有人站在小屋門口,無精打采地靠著門框,不斷點著頭,像是下一秒就要睡著了。
小木魚有些驚訝,心想這是誰啊,居然敢來這裡?
他下一秒便為自己的想法感到不當,吐了吐舌頭在心中告罪一番,他忙笑容滿面地迎了上去,「請問你找誰?」
那人抬起頭,鬍子拉碴,眼眶深陷。他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擠出兩滴眼淚,「唐未濟呢,我來找他。」
小木魚頓時警惕起來,「師兄在修鍊,現在不見客。」
「你想什麼呢。」那人一巴掌撥開小木魚的手,「我是魏孝熙翰,看不出來么臭小子。」
小木魚驚訝地「啊」了一聲,定眼看了半天,才看出來這是買劍在的時候經常光顧這裡的魏公子,只是才短短几個月不見,怎麼消瘦成了這個樣子了?自己都沒認出來。
他連忙把魏孝熙翰迎了進來,一溜煙跑了出去,「我去叫師兄。」
等唐未濟從側屋走到正屋,短短几步路的距離,再見到魏孝熙翰的時候他已經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唐未濟沉默著看了他兩眼,把心裡頭那抹芥蒂放下,為他披了一件衣裳,坐在門口看著天空的星星,看到了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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