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天賜者
普通人?
暗房裡的眾調查員集體愣住,旋即一旁旋轉椅上的何家安猛地把頭轉過來,狠狠的看向陸小空,「怎麼回事?」
陸小空也懵了,面對那一雙雙質疑的眼睛,他沒有感到心虛,反而惱意叢生,他皺著眉頭說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看到的記憶確實屬於這個叫張海平的,不然為什麼現場會有他的血液,這總做不了假吧。」
所有精神系異人所說自己從某某身上看到了犯罪記憶,所言都不能淪為定罪證據,這點陸小空也很清楚,但他現在的情況不同,因為兇案現場所發現的張海平的血液是定案的關鍵證據。
何家安神色凝重,原以為案件可以告破,即將真相大白,但他卻沒想到事情卻突然又變回撲朔迷離……他忍不住摘下帽子,撓了撓那稀疏的頭頂,幾根頭髮又脫落下來,他更加煩躁起來。
他起身,拿起話筒對審訊室的莫英俊說道:「找!找找張海平身上有沒有傷口。」
莫英俊在耳機里收到指令后,立刻做出了行動,他走到張海平身邊,才剛擼起了對方兩邊的長袖,很快就發現了那用繃帶包紮著的新鮮傷口,隨後他的目光看向了玻璃那邊。
何家安自然也透過玻璃看到了那道傷口,心裡的疑惑消去了許多,他想了想,然後看了眼陸小空,接著又看向了李瑩琪,然後說:「李瑩琪,去查看一下對方今天的記憶。」
「是。」李瑩琪重重一點頭,隨後走出暗房,繞進了審訊室內。
被一個調查員又是殺人指控,又是擼袖子掀衣服的,這會又來個冷冰冰的女調查員似乎想摸他的頭,張海平的情緒有些失控了,他大叫道:「你們這是想幹什麼!?你們要敢亂來,我可以告你們的。」
「很抱歉張先生,當我們發現死者死亡現場留有你血液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基本喪失了身為華夏公民的基本權利。」莫英俊抓住對方亂動的肩膀,說道。
李瑩琪走了過去,伸出食指點在了對方腦門上,隨後發動了記憶讀取的能力。
……
在讀取記憶的過程中,李瑩琪的臉色變得越來越古怪,她先皺了皺眉頭,然後愁容不散,漸漸地冷汗溢出額頭。
隨後,她猛地鬆開手,眼神難掩的震驚,指著張海平說道:「他的記憶被刪除了!除了今天,還有這最近一周的記憶都有丟失的片段!」
「精確記憶刪除?掌控力A級!」何家安拍桌而起,臉色極度難看。
亂了,全都亂了!
不是異人的普通人張海平,隱身殺死了租客林又川。然後案子的兇手現在不僅被刪除了記憶,案子還插足進了一個掌控力A級的精神系異人。
淦!這特么難道要出倆遺漏者!?
何家安現在沒空擔憂自己的頭髮會不會掉光了,因為他怕自己的烏紗帽都要不保。
比起工作,掉頭髮算個毛線!
「普通人不可能擁有異能,但可以擁有收容物,擁有收容物的普通人同樣也能是異人,張海平有沒可能是天賜者?」相比起暗暗頭疼的何家安,一直都冷靜旁觀的陸小空卻提出了自己的猜測。
之前也提到了,異人分天賦者和天賜者,天賦者指的就是身負異能的異人,而所謂天賜者就是擁有奇異能力物品的人。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既然存在有超自然能力的人類,自然也能存在非人的超自然生物,以及超自然非生物,而這些無法接受人類社會管控的其他超自然存在,也就成了如今人人口中所說的收容物。
當然,天賜者的異人評級同樣也受用天賦者的評級方法,只是他們的評級高低主要與收容物本身掛鉤,因為力量來源於收容物,而且大多數不具備成長性。
「天賜者?」何家安一怔,這個猜想他不是沒有過一瞬的念頭,只是普通人成為天賜者過於罕見。
為何異人以外的超自然存在都幾乎被列為收容物,那正是因為收容物基本都不具備可控性並且都存在或高或低的風險性,異人持有收容物都尚可能失控,何況區區普通人?
可天賜者是普通人的概率雖小,但也不代表不存在。
如果張海平的確是通過某種收容物暫時擁有了隱身能力,那麼這一切就能解釋得通了,而且張海平缺失的記憶也與這收容物有關也說不定。
可破案不能靠腦補,張海平的家必須得進行二次搜查才行。
事不宜遲,何家安叫上幾個調查員就立即再返張海平的住宅,而陸小空還是被留在局裡。
陸小空透過玻璃,凝視著張海平那張憤怒卻又迷茫的臉,想了想,然後起身走進了審訊室里。
「你怎麼也進來了?」莫英俊聽到大門打開的聲音,回過頭看到來人,不禁提了口氣。
陸小空看著莫英俊,說:「我來和他談談怎麼樣?」
莫英俊本還想說「你知道怎麼審嗎」,但一旁的李瑩琪卻搶先說了句,「行。」
「你。」莫英俊眼睛一瞪,不可置信的看著李瑩琪。
李瑩琪冷冰冰的看了他一眼,「試試而已,反正他以後也要混這一行,從今天開始學也沒毛病。」
「可頭兒那邊……」
「人又不在。」這話是陸小空說的。
「人不在?那沒事了。」莫英俊肩膀一松,直接讓開了位置。
陸小空看了他一眼,沒去坐那坐墊熱騰騰的椅子,而是從旁邊另搬了一張,坐了下來。
張海平一直旁觀著,聽他們的對話,也猜到了陸小空是個新人調查員,看著陸小空那還沒沾染多少社會氣息的青澀臉龐,內心的火氣也有了宣洩之處,他凝視了陸小空一會兒,然後說道:「我是冤枉的,你們口口聲聲說我殺了人,我說我沒有,你們又說我記憶被刪了,你們這是故意為難我嗎?」
「那你不想殺林又川嗎?」面對那不善的語氣,陸小空不為所動,兩肘擱上桌子,雙手成橋,嘴巴掩蓋在雙手之下,只露一對直勾勾的眼睛盯著對方。
那雙黑色的眼睛彷彿穿透了他的內心,張海平內心一顫,他嘴硬道:「我為什麼想殺他?」
「之前你可不是這麼說的,你說『他死的好』,你們之間有大仇吧?」
「……那傢伙不是什麼好人。」
「不是好人,你還一直把房子租給他,你其實一直都在等待著一個能殺他的時機吧?」
「……」
「他對你的夫人……」
聞言,張海平抬起了頭,怒目圓睜,他咬牙道:「你居然知道?」
「啊……是的。」陸小空點了點頭,表情不太自然,他其實很想問候一下張海平的母親。
都是多虧他的記憶,讓他對被綠的痛苦也特么感同身受。
這讓他以後怎麼談戀愛?影響心情啊,撲街……
張海平惡狠狠的看著面前的三位調查員,臉色陰晴不定,嘴皮子抽動了許久,他才終於抬起那雙發紅的眼睛,「是,我一直想找機會殺了他,我無時無刻不想殺了他!你們能想到嗎?我的新婚妻子,在我,在她也不知道情況下,突然懷了身孕,然後我錯怪了她……失望的她最後上吊自殺……那種痛……」
對方的措辭斷斷續續,但卻也不難理解,除了事先知道的陸小空以外,在場的調查員們卻全都恍然大悟,剩下的事情他們多少也能腦補到了。
此時,男性同胞們再看向張海平的眼神里,多了一股同情的溫柔。
「我恨我自己沒能信任珍珍,我恨那個傷害了珍珍的畜生……我花了很多錢,請了一個異人幫我,終於讓我找到了那個傷害珍珍的畜生。沒錯!就是那個林又川!」張海平低吼著,像個野獸一樣粗重的喘息,「珍珍是出版社的編輯,那畜生趁工作之便下藥迷暈了她,然後對她出手,事後還裝作什麼也沒發生一樣。珍珍她……珍珍她……」
張海平痛苦的閉上了眼睛,面色慘然,「我想殺了他,於是我想盡一切辦法去接近他,正巧他前一段時間在重新尋找住處,我拼盡全力忍住,沒在公眾場合殺了他,然後假裝一個租房老闆,將一個精心裝修好的房子租給了他……我要讓那房子成為他最後的墳墓,他的地獄……」
陸小空靜靜的聽到這,說道:「那你還記得你想怎麼殺他的計劃嗎?」
「我當然……」張海平張口就來,但很快卻又愣住了,因為他發現自己想不起自己的殺人計劃,他迷茫的抓著頭,「欸,為什麼我記不得了?」
「很顯然,你的這段記憶被刪除了。」陸小空提示道。
張海平冷靜下來,這會兒他才終於開始相信自己的記憶已經被刪除的說法,以及自己真的可能親手血刃了仇人的事。
他笑了下,有些像是自嘲,又有些像是在譏笑,他緩緩說:「沒想到,我居然真的可能殺了那畜生,雖然我不記得當時了結對方時的感覺了,但那一定很棒吧。」
「其實並不美好。」陸小空回答了他,說,「我看過你的記憶,你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殺了林又川。你當時殺死對方后的心情是有一時的快意,但那並不快樂,只是一種釋然。隨後你就開始變得恐懼慌張,你知道你還是結束了一條人命。最後你是逃著離開現場的,不然你本可以讓案子變得更複雜一些的。」
張海平看著陸小空怔怔出神,對方那雙黑色的眼睛並不清澈,但他卻看到了黑夜的單純,一剎那恍惚,感覺對方讀懂了消失的那個「自己」。
終於,他默默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