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杜文開始喝湯,我很高興,他犯胃病的頻率和胃痛的程度在逐漸減少和減輕,不過,我們依然分居,我知道,他心裡的結始終解不開,也罷,只有等時間慢慢洗滌那些殘酷真實而無奈的事實。

一晚,忽聽杜文在外間屋裡撫琴,正是我無意中彈奏過的「高山流水」,於是,我也起床與他相和,用他創作的哪首樂曲,當然,我不知道名字,只記得有山風,流水的音符,一曲終了,他奏出一串迷惘的音符,我知道,他心中有很多疑惑,便也用琴聲回應他,一串坦白真誠的音符——杜文,我不欺瞞你。

他走到兩間屋的隔門處,並沒有敲門,如果沒有猜錯,他應該是倚在了門上,「宇雪,我想知道你和三皇子宇冰的事」,他輕聲說。

我也輕輕走到門邊,背部倚著門,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的問題,三皇子宇冰,於我而言,是個只有一面之緣的人,可是,誰會相信呢?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我輕聲說。

「那,你忘得了他嗎?」

「我,我只知道現在的我是愛著你的。」

「我不該問你那些事情的,睡吧,宇雪。」杜文溫和的說。

「嗯」,過了一會兒,不見有動靜,我便準備離開隔門。

「宇雪?」他又輕輕的叫。

「嗯?」

「明天,明天。」

「我知道的,明天進宮覲見皇上,我一切都聽你的。」

「不,我想,我想,我想讓你幫我去看看嵐兒……你,你會答應嗎?」

原來,他是為這件事!一股酸意湧上鼻頭,他還是忘不了她的,他並非嫌棄我臟,而是,他根本就忘不了她。外臣是不便隨意見皇妃的,所以……

「好,我們覲見完了皇上,我就去向蘭貴妃請安,你去杜太妃那兒等我。」我忍著不悅,壓低聲音說。

「謝謝你。」杜文誠懇的說。

「我們之間,還需要言謝嗎?」我說。

第二天,我和杜文一塊兒進宮,先覲見了皇上,他先是客氣的寒暄一陣,雖然強顏歡笑,但還是鎖不住眉宇間的煩悶憂愁,一會兒,一個太監在皇上耳邊輕聲說了幾句什麼,皇上勃然大怒。

「又催軍餉!又催軍餉!沒見他們打勝仗,這軍餉倒是催的急!」抬頭看了看我們,強壓住怒氣,「唉!朕失態了。杜文啊,我們是表兄弟,有些話,也不須對你隱瞞了,你也是知道的,朕沒有多大實權,本是想,他們要打仗就讓他們打好了,但現在,九天藩王已經打敗了西水國,南番與西水,互成犄角之勢,開始對我天宇國發起大規模的進攻,平夷王與宇楓率軍出戰,雖然抵擋住了敵軍的進攻,但,我國的財力物力損傷大半,民不聊生,邊境又起內亂,地方奏摺雪花一樣飛來,不是災荒就是亂民造反。朕擔心,朕擔心,要不了幾年,宇家的江山就要落入別人之手。」

「皇上不必擔心,想我天宇皇朝歷盡三百餘年,大小戰事不計其數,最後,還不是都走過來了,這一次,我們也定不會為外強所滅。」

我很驚訝,杜文竟然能如此風淡雲輕的講話,他真的,都不在乎自己的國家嗎?

「杜文,朕想派你去平夷王軍隊任職,一方面可以為國家儘力,另一方面,也可以為朕監督著平夷王。」

「皇上,臣弟身體一向孱弱,對行軍打仗更是一竅不通,恐怕有負皇上所託。」

走出皇上的大殿,我悄悄問杜文,「你為什麼不幫皇上呢?」

「雪兒」,他說,「這不是幫誰不幫誰的問題,我只是不喜歡殺戮,我不能阻止戰爭,但我至少可以不參與,你說殺人對嗎?我們都知道不對,但在戰場上,殺人越多越是大英雄,我一直無法理解,為什麼那些嗜血的殺人狂會被認為是戰場上的英雄。」杜文笑一笑,接著說,「我也不在乎天宇皇朝是否會覆滅,朝代更替,不都是那麼一回事嗎?如果那個九天藩王能使天宇子民安居樂業,我其實,是會擁戴他的。」

我看著杜文,也許,只有他這樣生性淡泊潔凈的男子,才會有這樣的胸襟與氣度吧!於是,笑著說,「你先去杜太妃那兒,我去向嵐貴妃請安!」

「那……我在姑姑那兒等你!」他說。

見到張嵐時,她在看一本賬本,眉頭深鎖,看到我,先是一愣,隨後笑笑。

「宇雪,好久不見,你已經是杜夫人了。」

「張嵐,好久不見,你已經是皇貴妃了。」我也笑笑。

我們對視了幾秒鐘,相視而笑。

「小紫,去幫杜夫人沏茶。」張嵐吩咐身邊的小紫,我細細的打量她,她已經不是那個任性的小姐了,現在的她,成熟優雅而穩重。

「嵐貴妃,剛剛您在看書,好像有什麼心事,不知道我能否替您分擔一二?」我對張嵐一直心存愧疚,是真心實意想為她做些什麼的。

張嵐笑笑,「你還是叫我張嵐吧,沒做成你的戀人,總還可以做你的朋友吧?不要貴妃貴妃的,顯得生分了。」

「張嵐」,我輕輕道。

「宇雪,你終於不再對我冷冰冰的了。」

「我……對不起。」

「呵呵,沒關係的,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我不會記在心上的,你也別記在心上了。」

「謝謝你,張嵐!」我很誠懇的說。

「怎麼?杜文沒有陪你一塊兒來嗎?」

「奧,是這樣的,他去看望杜太妃了。」

「他……他……他還好嗎?他,他,他對你還好吧?」

張嵐是知道的,他關心她,他挂念她,是嗎?

「張嵐,他很挂念你,其實,我想為他做件事,我想請求你,和我一塊兒去為杜太妃請安,我想,他是願意看到你的,他拜託我來看望你。」

「宇雪,我……我……對不起。」

「張嵐,你沒有對不起我,是我曾經對不起你,你現在,幸福嗎?」

「宇雪,我從來不後悔自己的選擇」,張嵐認真的說,「我也沒有後悔曾將感情投注到你身上。很痛,卻很真實。」

我看著張嵐,說不出話來,她真的是個好女孩,坦率而真誠,是個至情至性的人。

「宇雪,別再看我了,別告訴我,你現在喜歡上我了啊!哈哈,走吧,我們去杜太妃那兒吧。」

張嵐走到我面前,挽起我的手,那一刻,感覺真好,冰釋前嫌好,我們終於可以毫不保留的微笑。

杜文見到我們,先是一愣,他怔怔的盯著張嵐看了好幾秒,然後,他沖我點點頭,杜太妃還是一貫的親切和善,見到我,像是見到了久違的老友。

「來,雪兒,來坐在姑姑身邊,杜文要是敢欺負你啊,你告訴我,我替你罵他。」她說。

「謝太妃,給太妃請安。」我福了福。

「以後,就是一家人了,這些客套可以免了,跟文兒一樣,直接叫姑姑吧。」

「嵐兒,銀子的事,還得請張丞相多費費心啊,現在時局不好,又打仗,又鬧荒的,皇上不好做啊。」

「額娘,我已經寫信告訴家父了,他答應送5萬兩銀子,家父他,其實,生意也不如以前了。」

「嵐兒,你和皇上是結髮夫妻,總要想辦法互相幫襯著,朝廷現在缺錢用,張丞相那麼大的生意,即使現在景氣不好,想來,十萬八萬的稅銀還是不成問題的,你再寫信好好把實情公訴他,將來,朝廷度過了難關,自然不會虧待國舅爺的。」

「額娘,我已經看過賬本了,家父的生意雖說很大,但這個年頭,很多賬目都不是現銀交易的,還有些帳,根本收不上來。」

原來,張嵐看的是張府的生意賬本,我在張府做過會計,對張丞相的生意也知道一二,若說五萬銀兩,還可以湊合,若十萬二十萬的,一下子還真是難以周轉,何況是現在這兵荒馬亂的年歲,怪不得張嵐會眉頭深鎖,杜太妃真的是太愛子心切了!杜文看著張嵐,很是關切的樣子!卻又不好說什麼。

「好了,嵐兒,你先回去吧,我和文兒,雪兒還有些話要講。」杜太妃的語氣中有些不耐,顯然,對張嵐的反應有些惱怒。

「是,額娘。」張嵐站起來,福了福,便退出去。

「唉!皇帝身邊能用的人真是越來越少,當初納張嵐為貴妃,還以為可以為朝廷找座金山,你們看看,看看張嵐的態度。」張嵐剛走,杜太妃便抱怨起來。

「姑姑,讓雪兒陪您聊,我還有事,先行一步。」

「文兒——」

可是,杜文已經離開了,我心裡一沉,知道他是去追張嵐了,他對她,真的很在意,見不得她受一絲半點的委屈,儘管,她已是別人的妻子。後來,杜太妃對我說了些什麼,我也沒有聽清楚,只是客氣的應答著。

我離開杜太妃的宮殿後,在樹林拐角處碰到杜文和張嵐,他們就那樣面對面站著,張嵐的臉上依稀有淚珠,杜文望著張嵐的神情,關心疼愛,痛苦而複雜。我想悄悄的離開,可是,張嵐已經看到我了,她向我招招手。

「宇雪,你來。」她說。

我慢慢走過去,宇雪將我和杜文的手放一塊兒,「還沒來得及祝福你們,我現在,祝福你們能夠百年好合!」她笑笑,「杜文,你要好好照顧宇雪,她曾經可是我愛過的人哪,呵呵。」張嵐又看向我,神色有些複雜,「宇雪,杜文是個好男兒,你要好好愛他。」

從皇宮回杜王府的路上,杜文一直沉默,心事重重的樣子,我想問,卻又不敢問,也就陪他一塊兒沉默。

快到杜王府時,杜文突然開口,「我要去戰場」,他說。

「因為張嵐?」我小心的問。

杜文沉默著,沒有回答我。

直到晚間,我為杜文熬好姜參湯,端到他面前,輕聲說,「我不反對你去戰場,只想請求你遲些日子再去,你的胃病剛剛好轉。」

他喝了湯,注視著我說,「宇雪,你不在意嗎?」

「在意張嵐嗎?我知道你愛她,但我感謝你,讓我留在你身邊。」

「對不起」,杜文低下頭,輕聲說,「我努力了,我真的努力了,我試圖讓自己忘記她。」

「別說了,我了解,杜文。」

「不,你聽我說」,杜文的聲音有些嘶啞,還有低沉的痛楚,「今天,見到張嵐,她告訴我,她懷孕了,但她很恐慌,她怕九天藩王會攻進城,她怕自己的孩子會在一個殘破的環境中長大,你知道,我看著她無助的眼睛,很心痛,我不能什麼都不做。」

「可是,你能阻止得了嗎?你說過的,戰爭是醜陋血腥而殘忍的。你能阻止得了嗎?」我無助的說,感覺一陣寒冷,九天!一邊是小九,一邊是杜文,我該怎麼辦?一邊是弟弟,一邊是丈夫,我該怎麼辦?

「我知道我阻止不了,可是,我不能什麼都不做」,杜文將頭埋在雙手間,「今天,我看見她的淚,我不能什麼都不做。」

我輕輕摟住他的頭,低聲道,「為什麼?明知會成灰燼,我們卻飛蛾撲火般撲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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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殤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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