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官道與小巷
趙棉聽著管家一口一個規矩,彷彿念經,恨恨嘟起嘴,一手點著碗中捏做玉兔模樣冰雪可愛的饅頭,轉頭軟軟地抱怨:「我是主子,難道一點做不得主!管家你真是!」
穆雲笙倒是真不希望趙棉為了自己再破府里的規矩,她本已引起了很多人明裡暗裡敵視的注意。她安撫道:「這道菜我昨兒說了算是送給你,且已經有不少人看去,也不算什麼秘密了。」
如此一來,好容易哄得趙棉讓她去做杏仁豆腐,穆雲笙前腳出了房門,後腳趙棉便跟管家理直氣壯講定今日就為她辟出一個小廚房。
「穆姐姐是我房裡的不假,她做的菜方子可都被我哥買下了,不能叫別的廚子學了去。若是走漏了穆姐姐的手藝叫咱家生意受損,哥哥必定不會善罷甘休,定要追究到底。到那時候,可就不是我能攔得住的小事了。」
管家左右無法,只得派人去請示了趙錦。趙錦身邊的小廝動作利索,不一會兒便有了回報。
小廝道:「少爺說了,小姐的意思對,一切依小姐說的辦。小廚房的一應支出都算在他賬上,穆姑娘若有要的食材,買辦要緊著穆姑娘的意思,決不能輕易怠慢了。」
這便是穆雲笙端著一碗冰甜酥嫩的杏仁豆腐回到趙棉房內時,迎接她的好消息。
趙棉被這一碗杏仁豆腐哄得喜笑顏開的時候,還不忘向穆雲笙邀功:「穆姐姐,我出門去宣哥哥那裡,晚上不過用飯的鐘頭就回來了。今兒晚上還有什麼好吃的?」
看她提到竹馬一臉嬌憨,穆雲笙也從連日的疲憊緊張中放鬆下來:「那要看你哥哥今日幾時放我自由了。」
果不其然,趙棉出門后穆雲笙在她院中為她打掃廊下落花,想多少盡一盡做下人的職責,趙錦卻即刻派人來接她。
今日的車夫不是昨日接她與趙錦回來的那個,但不必穆雲笙囑咐,一路都穩穩噹噹走官道。初夏時節的小鎮,正是熱鬧的時候,穆雲笙坐在馬車上撩起帘子一角往外看去,滿街賣胭脂水粉並糖果糕點小玩意的鋪子數不勝數,還有不少典當和古董行,正趁著初春日頭好,開了鋪子門去灰曬霉,將老舊的玩意一件一件搬出來擺在鋪子口小塊的空地上招徠生意。
穆雲笙往高處看,見街邊隔不幾步遠就有酒旗招展,間或還有穿著艷麗輕紗羅衣的女子在倚著高樓木欄與行人調笑。
這便是官道的好處。
走官道必定沒有走小巷來得快,可卻比小巷多了無數樂趣,更能見得一個鎮子的情致。
可趙錦昨天那句「搖錢樹」已經在下人中傳了個遍,雖然有不少人對她入府一天便受主子青眼有加的事實頗有微詞,但更有不少人,正等著巴結她這位「新貴」。
馬車平穩停在鎮子北邊坊市口,車夫請穆雲笙下了車,恭恭敬敬道:「少爺說他在食材最新鮮的那家鋪子的後堂候著穆姑娘,等著與穆姑娘嘗一嘗今年新下的芽尖茶。」
「茶水易涼,芽尖茶若涼了便寡淡無味,與陳年舊茶無異,還請姑娘動作快些,不要掃了少爺興緻。」
車夫說完絲毫沒有停留此地等候的意思,駕車離去,只剩下穆雲笙一人站在人來人往的坊市口上。
穆雲笙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她知道趙錦這是要考她判斷食材新鮮與否的能力,只是這考驗著實過分了些。穆家在鎮外南邊的的村子住,來鎮子里賣糖糕時也不會路過鎮北,因此她從無機會來鎮北的坊市購買食材原料。
她現下孤身一人,不知這坊市內有多少家鋪子,莫說逐家辨別新鮮與否,走進去後會不會迷路都是個問題。
趙錦並不知道她的來歷,只是看她昨天做菜的架勢便猜她應該對鎮上的坊市熟悉,誰能想到那是她來這個世界后,第一次做肉菜?
芽尖茶茶質細嫩,太燙的水反而會把茶葉燙熟。用現代的計量單位換算,水溫應該在85℃-90℃之間。趙錦既然是個懂得芽尖茶好處的行家裡手,想必不會用太高的水溫沖泡茶葉。只是這樣一來,留給穆雲笙尋找鋪子的機會就更少了。
她身上舊傷未愈,說話吃飯時喉嚨仍舊會隱隱刺痛,提醒她不久之前自己遭受的屈辱與折磨。而辨別食材新鮮與否,除了眼力之外還要依靠嗅覺。喉管與鼻相連,那天那碗滾燙的湯藥不僅燙傷了她的舌頭,燙壞了她的喉嚨,也影響了她的嗅覺。
穆雲笙清楚地察覺到自己的嗅覺已不如受傷之前。
可是,若今日不能拿出令趙錦滿意的答案,趙錦必定不會給她報仇的機會,那麼這幾日的一切打算,就都白費了。
趙錦是商人,穆雲笙不指望對他從實相告自己喉嚨有傷的事情之後,趙錦會對她報以同情。商人只相信眼睛能看得到的東西。
況且現下她自己也不知道嗅覺還能不能恢復,恢復到什麼程度,就算對趙錦據實已告作為今天不能找出他所在之處的理由,可她之後又要如何讓趙錦相信自己,任命一個嗅覺味覺都被損壞的掌勺師傅呢?
最後,不讓車夫在此地等候,正是趙錦的釜底抽薪之術。
今日她若是找不到趙錦的所在,要回趙府就困難了。趙錦是在用這樣的方式告訴她穆雲笙:若不能讓他滿意,以她的野心和意圖,他也不會輕易讓她待在自己妹妹身邊。
將這些關節一一想通后,穆雲笙嘆了口氣。
她本不想投機取巧,奈何趙錦這步步緊逼的路數實在是讓她無處可退,來到這個世界后,她還是第一次落得如此被動的境地。
穆雲笙四處張望,選了個攤子上擺著大把青菜蔬果與幾條草魚的年輕小販走過去,掏出荷包內趙棉今早塞給她的一錠碎銀,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小師傅,你可知道城裡仙客來的菜,是在哪家鋪子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