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演戲
呂夷簡正在院子里焚香,透過香的縷縷青煙,可以看到在江邊密切監視過楊宗謹的那幾個家丁被呂公綽踹倒在地,他們的上衣被扒下來,露著光溜溜的脊背。
呂公綽從裝滿鹽水的桶里拎出鞭子,狠狠地抽打他們。
他們的脊背上立刻出現了鮮紅的血印子,鬼哭狼嚎地叫著:「少爺,我們絕對看著他掉進了那滾滾的河水裡,沒有看花眼啊。」
呂公綽發瘋地抽著,罵著:「一群不長眼的東西,吃著我的俸祿,喝著我的茶,還敢騙我!楊宗謹早就回府,活蹦亂跳的,你們還敢說他掉河裡,你們長的是眼睛嗎?」
呂夷簡看不下去,離開大香爐,示意管家去把呂公綽叫過來。
管家跑過去,在呂公綽耳邊嘀咕了幾句,呂公綽把鞭子扔在地上,氣哼哼地來到呂夷簡身後,看父親正在沉思,只好站在那裡靜候。
呂夷簡抬臉看著呂公綽,問道:「你有力氣,沒處使啊?」
呂公綽漲紅著臉:「父親,不整治他們……」
「整治這些奴才,用得著你,也不怕髒了你的手!」
「我心裡憋悶,不抽他們一頓,我不痛快。」
「沒用的東西,身為主子,這樣虐待自己的下人,那叫失德。有道是,君子之家五世而斬,而一切的開端就是失德。這些道理,你從小就知道,怎麼就記不住。」
「父親……孩兒,知道錯了。」
呂夷簡語氣和緩一些:「做主子的沒點兒脾氣還叫主子嗎?但什麼時候發脾氣,怎麼發脾氣,那就另說。整天拎著條皮鞭,張牙舞爪,他們就怕你,就會把差事辦好?」
「是,孩子謹記父親的教誨。」
呂夷簡嘆了口氣,走向書房。
呂公綽規規矩矩的跟在父親的身後,一起進書房。
「你不覺得這件事有些古怪嗎?」呂夷簡突然開口。
「你是懷疑其中有詐?」呂公綽好像開了竅。
呂夷簡思忖:「我總覺得……李柬之今天的狀態不對。既然楊宗謹在家,為什麼要容忍李柬之出來發瘋。」
「也許是楊宗謹叫他這麼乾的,存心讓我出醜!」呂公綽惡狠狠地道。
「邏輯不通。瞧李柬之的架勢,如果楊宗謹再晚一點出來,估計要鬧出事。」呂夷簡心有餘悸。
舔犢情深,哪有父親不愛自己的兒子。儘管呂公綽行事魯莽,呂夷簡經常說他,那也是為他好。但是誰敢傷害呂公綽,呂夷簡就要和他拚命。
「可那確實是楊宗謹啊!」呂公綽想不出其他的可能性。
呂夷簡一時間也不能,只好吩咐道:「把所有除了當值的家丁留下外,其他的通通派出去,查一下這個『楊宗謹』的底細。」
「是。孩兒明白了。」
李府也同樣不輕鬆。
客廳里,李柬之和楊宗謹分上下等級坐著。
楊宗成和李旺則守在門外,不許任何人靠近。
李柬之品著茶,思緒萬千:「妹夫,你說,呂夷簡會不會因為這件事和我們府上結下仇。」
「事實上,從岳父進京的那一刻起,我們已經是站在對立面了。」楊宗謹也不想和呂夷簡為敵,畢竟是一代賢相,但時事所迫,完全不得已。
「真的?那呂夷簡親自登門拜訪父親,澄清事實,這還不足以說明什麼嗎?」
「那只是一時的君子之爭,但是隨著兩派紛紛下場,這種『君子之爭』恐怕要到結束的一刻。」
雖然李柬之不喜歡呂夷簡,甚至恨他對父親過分刻薄。但是真要爭個你死我活,心裡還是下不了那個決心。
但,楊宗謹的話像一把鎚子,無情的打散了他最後的幻想。
楊宗謹聽了,也明白大舅子的顧慮,便道:「我們這樣做不是目的,只是手段。這是一步大棋,目的是釣出那個企圖挑起兩府爭鬥,繼而攪亂朝局的傢伙。」
「但是你的手段,分明是加速朝局的混亂。」李柬之不認可。
「目前雖然很混亂,但是我相信,很快就會見分曉。」楊宗謹繼續安慰他。
李柬之一時無語,只想等父親回來了,再說其他的事。
不想,李迪回來后,竟然沒和他們提起任何和這件事有關的事,只是說了下,自己在朝廷里的事,就進了書房。
李柬之鬱悶了,他找到父親,抱怨道:「父親,你為什麼不問府里發生的事?」
「這有什麼好問的?」李迪反而不理解。
「楊宗謹,他……他就是胡鬧!」李柬之氣憤道。
李迪沒有立即搭腔,而是打量著自己這個還算優秀的兒子。
被父親這樣看著,李柬之下意識的避開父親的目光。
李迪收回目光,道:「兒子啊。你剛才問的話,是出於客觀事實,還是你心裡存在某些病狀,而影響你的判斷。」
「我……」李柬之的臉瞬間漲紅。
李迪看出來了,勸道:「我記得當年在處理京城那件符咒殺人案,你和楊宗謹配合的天衣無縫。那時的你,去了哪裡?」
「我……父親……我以為事情完全沒必要這樣發展,我們可以有其他辦法,為什麼非要選擇這種『笨』辦法,費時費力。」
「因為幕後黑手極為狡猾,他始終不露面,卻總有辦法調動各方的情緒,朝著他想要的方向發展,所以……必須要釣出他。」
「是這樣嗎?」
「好孩子,你看著吧。也許幕後的黑手,出乎你我的意料。」
李迪說到這裡,不由得抬起頭來,陷入某種沉思。
李柬之知道父親望的不是天花板,而是在思考幕後黑手。
「如果真是她……那可就……」李迪喃喃自語。
李柬之沒聽清:「父親,你說的『她』是指誰呀?」
李迪反應過來:「額……沒誰……你別瞎猜……我還有事,你先出去吧。」
「哦。」李柬之只好退了出去。
轉眼間,天已黑。
楊宗謹來到了一間奢華的卧室,看著帶他來這裡的李旺,問道:「我今晚……睡這兒啊?」
李旺一邊把他的行李扔到地上,一邊說:「對啊,這是大夫人吩咐的。」
楊宗謹一屁股坐在床上,摸索著上等綢緞製成的被褥,咧嘴笑了:「沒睡過,還真沒睡過!」
「沒睡過?」李旺吃了一驚。
他作為李府的大管家,初次見到楊宗謹的時候,也是大吃一驚。以為楊宗謹活著回來了,但是……看很多地方好像不太像楊宗謹。
他困惑了。
「額……我的意思是……嘿嘿……這是我的床嗎?」楊宗謹故意問道。
「是呀。這是你和大夫人的床……」李旺更加不解。
楊宗謹本能的從床上跳了下來,嚷道:「我只是替身,我又不是……我可不陪你們大夫人睡覺!」
李旺徹底的蒙了,不懂主子回來的時候,彷彿變了個人。
突然,他腦海里想起一件事,那個在某晚上被帶回來的傢伙,去了哪裡?
他不想還好,一想自己把自己嚇了一跳。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腳步聲,兩名丫鬟推開門,秋意濃引路,李媗之走了進來。
丫鬟們看到楊宗謹,恭敬地行禮。
楊宗謹雙手合十,回了一句祝福的話。
丫鬟們愣了一下,沒敢多想,馬上去床前鋪被子了。
李媗之盯著楊宗謹,眉頭皺了起來。雖然心裡知道是楊宗謹在演戲,面上還是要為他配合一下。
等丫鬟們鋪好了床,就和李旺一起離開。
只留下秋意濃,伺候著。
這和以前是一樣。
「秋意濃……」李媗之向她使了個眼色,看了眼門。
秋意濃會意,立刻走到門口守著。
李媗之這才朝楊宗謹走過來,雙手搭在他的肩上,撒嬌:「夫君,咱們這樣要持續到什麼時候?」
「當然是到揪出幕後黑手為止啊。」楊宗謹摟著她的腰。
李媗之搖了搖頭:「我懷疑啊,我們以前是爭吵太多,才導致就算睡一個房間也要裝不熟悉。」
楊宗謹笑了:「誰讓你那次刺了我一劍,害得我心脈受損,不能習武。」
「哈,我可是遵照你的指使辦事。只不過出手的時候,稍微重了一丟丟。這可是你說的,苦肉計啊。」
「所以咯,咱們要繼續演下去。」
李媗之輕輕地把楊宗謹推開,然後笑了起來。
楊宗謹無奈的笑了笑。
而在屋外,李旺有些想不明白,步子不由得放緩。
楊宗成看見李旺心事重重的樣子,上前打招呼:「李管家,你在想什麼呢!該不會是丟了錢,心裡難受吧。」
「去你的,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李旺也是隨口一說。
「我要是狗嘴,你那就是大嘴。」楊宗成哈哈一笑。
李旺沒心情和他打鬧,嘆息了一聲。
楊宗成問道:「你好像有心事?」
李旺道:「你覺不覺得這個少爺有點奇怪?不像是以前我們所見到的。剛才……就在剛才,他居然向丫鬟行佛禮。」
「是嗎?不會呀。」楊宗成望了眼內院,笑道:「可能是消失的那段時間,為了乞討方便,裝的吧。」
「裝?你這什麼思路!」
「少爺也是人,肯定要吃飯的嘛。為了生存,裝和尚騙飯吃,很正常。」
「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