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無妄之災
聽府尹這樣一說,薛捕頭心裡反而沒底。
「我等緝捕之時,歹人帶著一包袱珠寶在前奔跑,穿著打扮和這廝一模一樣。憑屬下多年辦案經驗,斷不會抓錯人。」薛捕頭結結巴巴的道。
李諮當然是選擇相信自己的屬下,但堂堂宰相的未來女婿會去搶珠寶行,聽著匪夷所思。
思考再三,李諮問楊宗謹道:「你是怎麼被抓?」
楊宗謹便把自己在茶樓聽說書人,以及在說書人被抓后,突然遇到青年扔給他包裹等事巨細靡遺的說了出來。
李諮一聽,立刻有了主意:「只要問茶樓的博士,就知道楊宗謹所言真假。」命另一名捕頭去茶樓詢問。
過了一會兒,那捕頭回道:「屬下奉府尊之命問過茶博士,茶博士說並未見到楊宗謹去茶樓。」
楊宗謹驚得說不出話來。
李諮又問那捕頭道:「你肯定在薛捕頭追捕歹徒時,楊宗謹不在茶樓?難道沒有問過其他人?」
那捕頭回道:「都問過了,眾人都是這樣說。」
「府尊,我真的是在那之前待在茶樓。我有僕人李興為證,府尊不信的話,可以喚他前來一問便知。」楊宗謹急忙辯解。
李諮捋須認真思考,開始有點搞不清楚事情的真假。
「來人帶珠寶行的老闆過堂。」李諮又有了主意。
這次是薛捕頭帶大順珠寶行的老闆到開封府。
「草民秦懷志見過府尊。」身材魁梧的大順珠寶行老闆規矩跪在案前。
李諮指著楊宗謹,問秦懷志道:「你可認識這人?」
秦懷志上下打量楊宗謹一番,激動道:「正是這人搶了草民的一包珠寶,請府尊替草民做主。」
李諮素來謹慎,又問道:「你可記得自己被搶了哪些財寶嗎?」
秦懷志回道:「草民經營珠寶生意,自然每筆都記得清楚。」隨後把失去的珠寶名目一一說出來,竟然和包袱里的珠寶一模一樣。
事情到這個地步,似乎已經真相大白。
李諮仍舊謹慎,安慰秦懷志道:「你放心,本府會謹慎處理此事。」命人送秦懷志下去休息。
楊宗謹恍若在夢中,完全不知道怎麼回事。
看秦懷志走了,楊宗謹緊張的說道:「草民真是被冤枉。草民不會武功,那有本事從這麼魁梧的壯漢手中搶珠寶。」
李諮反問道:「一切證據都證明是你搶了珠寶。」
楊宗謹道:「現在能證明草民清白的人,只剩下了草民的侍從李興。」
「可是……李興很可能和你串通一氣,為你作偽證。」李諮再次反問道。
這一下,算是把楊宗謹逼到了牆角。
如果再想不出對策,肯定會被當成搶劫犯處理。刺配異地,然後解除和李府的婚約。
「婚約?」楊宗謹腦海靈光一閃,立馬抓住事情的關鍵。
「府尊,草民有話說。」楊宗謹叉手道,「草民已經找到了洗脫嫌疑的辦法。」
李諮沒想到楊宗謹這麼就想到解決之道,頓時好奇:「你說出聽一聽。」
楊宗謹從腰間取下一枚玉佩,交給主簿放在李諮的案頭。
「府尊,這塊玉佩乃是草民和李府小姐的定親信物。」楊宗謹款款而談,「既然秦懷志那麼熟悉珠寶,一定識得這枚信物。」
李諮捋須思考,沒有開口。
楊宗謹又道:「草民岳父曾說過這玉佩很不一般,想來天下能模仿這塊玉的極其稀少。如果有一模一樣,那麼追查範圍就縮小。如果沒有一模一樣,那麼證明草民是被人冒充。」
邏輯清晰,清楚的點出了問題。
李諮聞言一喜,便命捕快將秦懷志帶上來,辨認玉佩。
秦懷志看到玉佩的剎那,眼前一亮,不禁叫道:「好玉啊!這塊玉佩乃是用和田玉籽料製作而成。那是玉中上品,一塊玉佩足可以抵過草民十包珠寶。」
李諮問道:「那麼劫走你珠寶的人身上有佩戴這塊玉嗎?」
「沒有!」秦懷志回答的很肯定。
「確定?」
「草民是珠寶商,自然對這最是敏感。那人腰前雖然佩戴差不多模樣的玉佩,但和這塊玉佩相比差得太遠。」
李諮得到肯定答案,便讓秦懷志回家。
「賢侄……」李諮剛開口,卻聽到門口傳來喚聲。
只聽門前衙役喊道:「吏部侍郎兼太子少傅、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到~」
楊宗謹心裡一個咯噔,心說老丈人還是來了。
李諮起身到大堂門口相迎,見到李迪第一眼就叉手施禮道:「下官李諮拜見李相公。」
李迪叉手回禮,然後向楊宗謹道:「孽障,本相在離府前怎麼交代你!叫你不要惹事。你居然敢去搶劫珠寶行,真正是膽大包天。」
楊宗謹忙回道:「小婿沒有。」
「還說沒有!人贓並獲,開封百姓都彈冠相慶。」李迪指著楊宗謹,差一點戳到楊宗謹的額頭上。
「小婿……」楊宗謹委屈壞了。
李迪還要責備。
「李相公你誤會了,令婿真的沒有搶劫珠寶行。」李諮趕緊插話道。
「什麼?」李迪以為自己聽錯了。
「令婿真的沒有搶劫珠寶行。」李諮重複一遍,又解釋道:「是有人冒充令婿的模樣搶劫,栽贓陷害。」
李諮說完,又把玉佩給李迪看。
李迪握著冰涼的玉佩,心思一陣翻湧。
「縱然沒有做那等惡事,但看開封百姓的反應,便知道孽障平常為人。」李迪雖然這樣說,但語氣緩和不少。
「令婿自證清白時思維清晰,果然不同凡響。」李諮多精明的人,立馬幫楊宗謹說話,還向楊宗謹使眼色。
楊宗謹忙轉了個方向,繼續面向李迪跪著,說道:「都怪小婿耐不住寂寞,出府被人陷害。小婿再也不敢那樣做,望岳父饒恕小婿這回。」
李諮也幫楊宗謹說話:「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李相公就不要再責備令婿,下官相信令婿一定能夠改過自新。」
李迪看在李諮的面上,這才讓楊宗謹起身。
楊宗謹站起身時,只覺得雙腿一酸,歪坐在地上。
跪的太久,雙腿血液不循環,導致雙腿酸痛和雙腳發麻。
李迪見狀命人將楊宗謹攙扶出去,回李府。
李諮送李迪出開封府,然後回開封府。
回府時,看到發獃的薛捕頭。
「這下知道本府幹什麼要問你是不是抓錯人!」李諮學著薛捕頭的口氣道,「憑屬下多年辦案經驗,斷不會抓錯人。」
薛捕頭臊得面紅耳赤,不敢應一聲。
李諮也不為難他,徑自回了後院。
薛捕頭扇了自己一耳光,得罪了達官顯貴,以後日子可不好過。
有衙役道:「原來頭兒真的抓錯人了,害我等白高興一場。」
薛捕頭初來乍到,還沒搞清楚狀況,忙問道:「這楊宗謹到底是什麼人?」
衙役道:「楊宗謹的爹原是殿前都檢點。他那會兒仗著他爹的勢,可神氣了。後來他爹被貶,死在外地。卻給他準備了一樁極好的婚事,就是當朝宰相李迪。」
薛捕頭叫道:「這不公平!就楊宗謹那德行,居然找了這麼大的靠山。」
衙役一臉無奈道:「誰叫咱們沒那麼厲害的爹,只能喊不公平。」
一眾衙役在那羨慕寂寞恨。
如果他們知道楊宗謹回府的日子,肯定樂壞了。
楊宗謹一到府就被李迪罰半蹲,屁股下面燒著一炷香,頭頂著茶盤,盤子里是一杯熱茶,用雙手托著不許茶杯掉下來。
李迪搬來了一把椅子,就坐在楊宗謹面前,邊看書邊監督。
「岳……父」楊宗謹說話都不利索。
「一炷香沒完,不許出聲。」李迪看著書,全然不理會楊宗謹可憐的眼神。
楊宗謹雙腿不停地打顫,屁股只要稍微往下一點,就能感受到香上火苗的熱度。
「岳……父……」楊宗謹差點哭出聲。
這要不小心坐下去,真就是菊花殘,滿地傷。
李迪正眼看著楊宗謹,說道:「你知道自己錯了嗎?」
楊宗謹連連點頭。
「那好,告訴我錯在哪裡?」
「不該出府!」
「這是你第一個錯,但不是最大的錯。」
「官家病重,不該去茶樓聽說書。」
「這是你第二個錯,仍不是最大的錯。」
「剩下,小婿實在不知。」
李迪放下書,起身繞到楊宗謹的身後,瞥了眼還剩下一半的香,說道:「你最大的錯是不分場合的胡鬧。」
「這話怎麼說?」楊宗謹不解。
「明知官家病重,朝廷動蕩不穩。你卻出去給我添亂,這不是在給敵人製造攻擊我的機會。如果我倒了,對你又有什麼好處。」
「小婿知錯了。」
「你不知道。為了一己私慾,陷整個李府於不義。世人又會怎樣看你,還是追求自由的英雄?錯!而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惡人。」
「小婿真的知道錯了。」
「既然你知道錯,就該改邪歸正。只要能知錯就改,我還是認你這個女婿。」
「是是是……」
楊宗謹聽出岳父真的很生氣,嚇得連連認錯。
不過心裡總有一種感覺,這些話好像不是對他說的,而是另有其人。
這時,楊宗謹實在頂不住雙腿一軟,眼看著一屁股要坐在三炷香上面。
菊花殘,滿地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