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曾經滄海難為水
季繁霜小時候依偎在母親沈菱身邊,聽她講自己年輕時候的故事。
沈菱曾經愛過一個人,他是補天宗的二代宗主傅天風。
沈家與傅家的兩位先祖是補天宗開山立派的元老,媧皇峰的每一寸土地都染過這兩家人的血,他們是初代宗主獨孤決的左膀右臂,為了實現一統江湖的霸業,縱使粉身碎骨也無悔意。
可惜苦界山一役,戰無不勝的獨孤決遭逢敵手,補天宗精銳幾乎盡數葬送,他們二人為了掩護獨孤決而亡,霸業未成而中道卒,身死不能瞑目。
獨孤決的傷勢恢復很慢,只能勉強守住山門根基,門下弟子或作鳥獸散,或殞命於內憂外患,那段時間是補天宗最黑暗的歲月,直到傅天風接任宗主之位。
這件事情鬧得很大,獨孤決傷勢雖重卻性命無虞,黑道其他門派因此不敢輕舉妄動,誰也不知道他為何要讓位,還是讓給一個不及而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
祖父去后,沈菱的父母死在了一場守山戰里,只留下一對小兒女,原本勢大的沈家很快衰敗下去,傅天風繼任當天,弟弟沈喻吵著要去觀禮,這小子自幼不服輸,面對同齡人的挑釁,惡狠狠地回了一句:「風水輪流轉,上位能者居,說不準明年到我家!」
本來只是孩童間的吵鬧,沒想到沈喻聲音大了些,引來其他人的注意,有那諂媚之輩想要對新宗主表忠心,抓住沈喻就要出手教訓,沈菱求情不成,只能把沈喻摟在懷裡,用瘦弱的背脊去扛拳腳。
危難之際,一隻杯子破空而至,打在那即將落下的拳頭上,「啪」地一聲,碎瓷亂飛,水花四濺,不僅行兇之人被打得痛呼不迭,周圍看熱鬧的人也退了開來。
「稚子之言,訓斥幾句便是,何必下此重手?」
傅天風披著大氅,身上的酒氣還未散,他走到近前,伸手扶起了沈家姐弟。
沈喻到底年紀小,剛才嚇了一大跳,眼眶已經紅了,咬著牙不願哭也不肯低頭,沈菱無可奈何,將他擋在身後,對傅天風行禮告罪。
傅天風笑著道:「不妨事,你或許不記得,當年喻兒抓周的時候,我們就見過的,這小子什麼東西都不要,抓著塊石頭不放手,果然是個硬脾氣,像他父親。」
補天宗不是什麼慈善地,自打父母死後,沈菱首次感受到來自他人的好意,她忍不住抬起頭,看見傅天風唇角淡淡的笑意。
他並不十分英俊,年紀比她父親小五歲,如今還不到而立,看起來只是個平凡無奇的青年,一點沒有魔門宗主的架子。
不止是沈菱,其他別有用心的人也覺得他好欺負,於是在酒宴正酣的時候,有人提劍而出,請傅宗主出手一戰。
獨孤決坐在左上首,對下方的明流暗涌恍若未聞,所有人都等著傅天風的回應,沈菱站在角落,看到那個人站起身來,笑著答應了。
僅僅三招,手無寸鐵的傅天風掌斃了那挑釁之人,碎顱裂骨的聲音清晰可聞,一剎那震驚四座。
犟嘴的沈喻瞪大了眼睛,沈菱看著傅天風把屍體丟下,如丟掉微不足道的塵土。
怦然心動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
然而,沈家雖敗,女兒亦不可與人做妾,傅天風與妻子感情深厚,也不會再納旁人。
沈菱永遠只能站在他背後,看著他一步步往前走,從獨木難支走到一呼百應,從力弱勢微走到睥睨武林,補天宗在傅天風手裡重現輝煌,甚至勝過了當年盛景,真正成為了黑道第一魔門。
他年近不惑,她花信年華,他已妻兒雙全,她還雲英未嫁。
很多人求娶沈菱,她始終未應,補天宗里不知多少人暗地裡說她是老姑娘,連傅天風都有所耳聞,問過幾句,他的夫人也好意來給沈菱做媒。
那是傅天風的大弟子季秋水,年紀與沈菱相仿,身材高大,模樣英俊,武功不遜其師威名,德行也很好,一見她就紅了臉,想來會很珍惜她。
沈菱不喜歡他,也不討厭他,只是去見了傅天風一面,問道:「您希望我嫁人?」
過去了這些年,傅天風不知有沒有看出她眼裡深藏的情意,他只是沉默了一會兒,道:「阿喻年紀也不小了,你這做長姊的不成婚,他也不好成家……這些年,你過得很辛苦,有個知冷暖的人陪伴總是好的。」
沈菱望著他鬢間隱約可見的霜色,嘴唇顫了顫:「您希望……我過得好?」
傅天風輕聲道:「你本就值得更好的。」
於是,沈菱應了這門親事,嫁給了季秋水。
許是顧念舊情,傅天風繼任以來並未苛待沈家人,在沈菱成婚後對他們更是重用,可沈菱知道弟弟的野心從未放下,沈喻一直想要重振沈家,同為開山元老,如何傅家人做得了宗主,沈家人就做不得?
傅天風逐漸走下巔峰,沈喻正在壯年,早晚必有一爭。
沒過幾年,季秋水出門辦事,被白道人士發現行蹤,中伏而死。
傅天風痛心至極,眾門人義憤填膺,唯有沈菱知道他之所以會死,是因為沈喻快要忍不住動手了。
季秋水雖是他的姐夫,卻也是傅天風最倚重的徒弟,暗地裡已經開始監視沈喻的異動,而他清楚沈菱心裡從來沒有季秋水的位置。
葬禮過後,沈菱已經知道自己無法阻止這註定一戰,也不願見到他們任何一人死去,於是她做了一個懦弱的選擇,那便是離開。
她以復仇為名義,詐死逃離了補天宗,在沈喻的護送下,秘密登上了海船。
從此死生不復見。
「我不喜歡這個故事。」
聽完之後,十歲的季繁霜如此說道。
沈菱撫摸著她的頭髮,笑著問道:「為什麼?」
「因為我不明白。」季繁霜掰著手指數落,「不就是一個老男人嘛,娘你這麼年輕漂亮,武功又好,難道還找不到比他更好的男人?就算找不到,憑娘的本事怎麼會得不到他,何必要抱憾餘生?」
她還在沈菱肚子里的時候,季秋水已經死了,季繁霜從沒見過生父,自然也不會有什麼父女之情,是沈菱生她養她,她就向著沈菱。
「你還小,當然不明白。」沈菱望著如洗碧空,神情悵惘若失,「等你長大了,或許就會遇到這樣一個人……不過,我希望你遇不見,至少別在年輕的時候。」
「為什麼?」
沈菱只是笑。
直到多年以後,季繁霜從懵懂少女長成了花容月貌的女子,遇見了命中注定的那個人。
離開步寒英已經過了小半年,季繁霜其實並沒有走遠,在度過破繭期后,她又回到了這裡,只是躲在後方遠望他的背影,再也不能走到他身邊。
她看到了步寒英傷勢複發,聽到他夢裡囈語時喊過自己的名字,不止一次想去握住他的手,最終又收回了腳步。
等到白知微趕來,季繁霜終於離開。
她孑然一身,不必照顧任何人,也不再為誰停停走走,漫無目的地去了很多地方,見到了各種各樣的人,凡夫俗子為她的容貌痴狂,卻受不了她的紅顏易老,仁俠書生為她的風姿傾倒,又抵不住她的邪惡近妖,冥頑不靈的人被她無情殺死,迷惑臣服的人也被她棄如敝履。
天下男子何其多,偏生只有一個步寒英既愛她的紅顏又願陪她終老,而殊途難歸,他只能是她的念念不忘。
永安元年,季繁霜終於嫁人了。
二月十八,黃道吉日,八抬大轎,十里紅妝。
鳳冠霞帔雙魚佩,珠簾幔帳長命花。
季繁霜嫁給了一個全心全意愛她的男人,這個男人英武不凡,千百門人皆伏首,四海五湖奉為上,他愛她到了骨子裡,為她傾盡所有毫不顧惜,只要紅顏一笑,山海皆可平。
他是無數女子夢寐以求的夫君,卻只是她的「不過如此」。
他奉上一切換季繁霜過門為妻,讓她為自己生兒育女,季繁霜就要了他的門派家世,她是后宅女子,又是翻雲覆雨的掌舵手,漸漸地,她成了掌控一方的幕後豪強,夫君在側,愛女繞膝,看似應有盡有,不過聊勝於無。
若以一詞指一生,當是慾壑難填。
聽雨閣的招攬,就像是打破湖水的石子,季繁霜原本沒怎麼上心,直到她見到了傅淵渟。
季繁霜的心很小,只裝得進她的至親至愛,而那放在心尖上的兩個人皆因傅淵渟一死一殘,她以為報復還得徐徐圖之,卻沒想到這老魔會自尋死路。
她很清楚,倘若加入了聽雨閣,自己將從一個江湖人變成朝廷鷹犬,從掌控一方的幕後舵主成為別人麾下的豺狼,進一步未必高高在上,退一步必定死無葬身之地。
那又如何?
一雙雲雨手,一場碎星局,一把殺人刀,一道連環計。
季繁霜就像是沼澤毒蛇,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要見血封喉,她既然動了手,便沒想過會輸。
可惜她算盡了人心,算不到天意。
截下白知微密信的時候,季繁霜心裡已經有了不祥預感,等她昧下線索暗自追查,殘酷的真相隨之浮出水面,血淋淋地展露在她面前——
步寒英是飛星盟的坤宮。
她這一生唯一愛重的男人,曾讓她痴妄白頭偕老的愛人,哪怕她已看過了世間濃墨重彩,他還是她心頭硃砂一點紅。
季繁霜了解步寒英,這個男人看似孤直實則通透,加入飛星盟對寒山如今弊大於利,哪怕是為了所謂仁義,行走江湖替天行道也好,協助邊軍保家衛國也罷,哪一個不比這獨木橋來得好?
更何況,傅淵渟是飛星盟的乾宮,哪怕九宮身份互不相知,乾坤總得首尾相應,步寒英不會不知道共事之人早與自己恩斷義絕,他只是又一次選擇了退讓。
當今天下能讓步寒英退讓至此的人屈指可數,除卻白知微,季繁霜不作他想。
季繁霜自嘲地一笑。
她早該想到了,傅淵渟放著忽雷樓主的位置不要,假戲真做要投了飛星盟,除卻觀念轉變,其中必然還有不為人知的隱情,那老魔跟自己性情極似,她能為步寒英退步,傅淵渟也會為白知微回頭。
可惜開弓沒有回頭箭。
傅淵渟想要棄暗投明,季繁霜就要他悔之晚矣,白知微想要故人重修舊好,她偏要他們破鏡難圓。
季繁霜向蕭勝峰討來了千金難求的噬心蠱,將它用在了傅淵渟身上,引他一步踏錯萬劫不復,從雁北關到媧皇峰,屍骸撐天,碧血滿地,天下人口誅筆伐恨其入骨,雖有千言落己身,她如聞仙樂,甘之如飴。
直到晚晴谷一戰前夕,季繁霜攔在路旁,見了白知微一面。
白知微從來不傻,北疆之變她已經明了於心,只苦於沒有證據替傅淵渟洗雪,如今危樓已傾,她做什麼都已經晚了。
饒是如此,在看到季繁霜的時候,白知微依舊沒有半分懼怕,先前那點溫柔也散了乾淨,她扣緊銀針,冷聲質問季繁霜的來意。
季繁霜對她嫣然一笑,道:「知你左右為難,我特意來此相助。」
「助我什麼?」
「邀戰已應,傅淵渟明日就會抵達晚晴谷,你的親兄長和舊情人至少要死一個。」季繁霜看著她蒼白面孔,只覺得一陣快意,「我能幫你。」
「你會如此好心?」
「當然是有條件的。」季繁霜攤開手掌,露出一個小巧藥瓶,「此戰,他二人活,你一人死,怎麼樣?」
白知微愣了一下。
「你本就該死。」季繁霜的笑容慢慢化作冷漠,「當年傅淵渟答應要留我兄長一命,是你治好了他的經脈筋骨,讓傅淵渟不敢留他做後患……如今,寒英原本閉關潛修不問世事,是你說服他趟這渾水做了九宮逆賊,他二人有此一劫,皆是因你而起。」
白知微看著她眼中血絲,只覺得背脊一陣發寒:「你……當真是瘋了。」
季繁霜只是笑。
最終,白知微拿走了那隻藥瓶。
這一宿,季繁霜徹夜未眠,翌日大早就進了晚晴谷,找了個隱蔽的地方坐下,成了這場決鬥唯一的看客。
白知微武功雖好,卻遠遜於傅淵渟與步寒英,哪怕她服下秘葯強提功力,這一戰也是註定了結局,實在沒什麼看頭。
自始至終,季繁霜面沉如水,直到傅淵渟清醒過來,看到白知微重傷倒下,那一瞬間如同天塌地陷的崩潰,終於令她唇角上揚,覺得這一番心血總算不枉了。
這還只是個開始。
季繁霜從來沒想過讓白知微死。
那一天,她脫下了珠釵華服,換上舊時衣裳,素麵不施粉黛,滿心歡喜地去見故人。
一別經年,步寒英清減了許多,因著飛星盟之禍與白知微的傷勢,整個人心力交瘁,全靠一身真氣強撐,縱馬踏過花溪,遠遠見到岔路口站著一道亭亭人影,他下意識勒馬,再看才看清來人是誰。
當時月明星稀,四下只有幾盞燈籠散發薄光,馬上樹下相顧盼,容顏依稀似從前,奈何人事兩非心意改,到底是昨日不可追,流年難挽回。
半晌,步寒英開口道:「你來做什麼?」
「我想念你,便來見你了。」季繁霜彷彿沒有看到他背上的藏鋒劍,徑自從樹蔭下走了出來,「怎麼,你見著我不覺歡喜嗎?」
步寒英沒有說話,他下了馬,安靜得像是一道影子。
季繁霜怎麼看他都覺不夠,哪怕他一聲不吭,心裡也高興,溫柔如水地道:「我想問你三句話,你要坦白答我,不得有一字作假……等我問完了,就送你一份大禮,無須擔心,我就算害了天下人,總歸不會負你。」
步寒英看了她許久,道:「你問吧。」
「第一問,你是不是飛星盟的坤宮?」
「是。」
「第二問,你願識時務投身聽雨閣嗎?」
「不願。」
季繁霜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問道:「你這心裡,如今可有愛著的人嗎?」
這一回,步寒英沉默了好一會兒,道:「有。」
季繁霜到了嘴邊的第四問突然說不出口了,她看著眼前清瘦憔悴的男人,那句話就像一把後知後覺的鈍刀子,割得她喉嚨傷痕纍纍,讓她像個忐忑不安的小女孩那樣,輕聲問:「她是誰,長得美么?」
「……她是願意陪我吃苦、替我數星星的人,這世上再沒有誰比她更美了。」步寒英緩緩道,「不過,就算她年老色衰,也會是我心裡最美的人。」
季繁霜忍不住閉上了眼睛,聲音微啞:「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跟她在一起?」
「我願娶她,可她不願嫁我了。」步寒英看著季繁霜,「她想要我做的事,我永遠做不到,她要追求的東西,我也給不了……與其強求,不如成全其好。」
季繁霜大笑,笑得淚如雨下。
好半天,她抬起袖子拭去了眼淚,解下一個布袋拋了過去,道:「我問完了,這些鳳血藤……贈與你。」
步寒英接住了布袋,打開看了一眼就收好掛在馬鞍上。
「且慢走,我的話還沒說完。」
季繁霜的神情恢復了從容,她淡淡道:「不怕告訴你,飛星盟之所以走到今日地步,皆因我謀算連環,如今萬事俱備,就算你殺了我,也無力回天。」
步寒英搖了搖頭,道:「我不會殺你。」
這句話生疏冷淡,季繁霜卻已經滿足了,她笑道:「既然如此,我們來做一筆交易吧。」
「什麼交易?」
「我說過,這場局是我一手促成,哪怕是蕭勝峰也不如我知情,只要我願意,飛星雖敗,九宮可存,你也不必擔心寒山受到牽連。」季繁霜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九宮的身份雖然隱秘,連你們自己也不知全貌,可這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傅淵渟既是被冤枉的,真正的叛徒自當另有其人。」
步寒英的神情霎時冰冷下來:「誰?」
「我不知道,他們是兩個人,直接找上了蕭勝峰。」頓了下,季繁霜道,「不過,事情還有挽回餘地,我已經設計殺死了其中一人,想要奪走他手裡的九宮名單,可惜棋差一招,他將名單送走了,依我推算,當在擲金樓無誤,聽雨閣那邊會派人前去接應,你們的動作要快。」
步寒英沒想到她會說出如此機密,怔了片刻,點頭應下。
他這一點頭,季繁霜臉上就有了笑容:「你還信我?」
「事已至此,你不必再騙我。」步寒英搖了搖頭,「你要我付出的代價是什麼?」
「很簡單……」
她微微一笑,如同當年在北疆的模樣,柔聲道:「我要你認下晚晴谷一戰,要你昭告天下讓世人知道你重傷垂敗,要你不日返回寒山,從今以後若非十大門派聯合相邀,決不能踏足中原!」
步寒英怔住了。
「你走,白知微留下,我會讓人照顧她,保她平安無憂,可你若是違約……我就不能保證了。」
季繁霜定定地望著他,負在背後的手緊攥成拳,指甲嵌入掌心裡,鮮血從月牙印里滲出。
「當年你願娶我願嫁,如今雖不成百年之好,卻是心念未斷,除非你我舊情兩忘……」季繁霜一字一頓地道,「在我有生之年,你不可相好娶妻,不可成親生子,哪怕你先我而死,墳碑上也不得刻寫任何女人的名字,做得到嗎?」
步寒英看著她眼裡的血色,緩緩道:「還有嗎?」
「你若做得到這些,那就沒有了。」季繁霜捋了捋亂髮,「君子一言九鼎,步大俠生平仁義無雙,總不會對我食言吧?」
步寒英道:「我答應你,絕無反悔。」
季繁霜再度大笑,笑聲如銀鈴,恰有夜風吹來,卷落了飛葉飄花,她與步寒英擊掌為誓,三聲過後,各自轉身。
她這才道:「步寒英,我早已嫁人,生了個肖似我的好女兒,你就在寒山孤老一生吧!」
說罷,她屈指吹了一聲長哨,一匹白馬踏風而至,季繁霜再沒回頭看一眼,揚鞭策馬,一騎絕塵。
馬蹄聲聲不絕於耳,兩畔山水飛逝在後。
季繁霜忽然想起了小時候聽見的那段故事,終於知道了沈菱沒說出口的答案——
年少氣盛情難自禁,若遇到了太好的人,傾慕了滿心滿眼,從此再難看見旁人,倘若有情人終成眷屬固然是好,若不能,這個人就只是命中過客,他驚艷你半生年華,又與你擦肩離分,是你的七情六慾,也是你的人生八苦。
一旦錯過,哪怕今後過盡千帆,你仍乘不上心心念念的那艘船,駛不去死生契闊的彼岸。
沈菱遇到了傅天風,季繁霜遇到了步寒英。
緣本是劫,誤終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