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玉魂

一直沒有遇到過棘手問題的桔梗，整整花了三天的時間才把這姻親關係給理順——

艾絲莉娜的母親，克莉維爾·米歇爾的公爵之位是繼承自她的父親，讓她陷入愛河而不顧一切的平民，是當年日本轟動一時的男明星，保津周平，后在英葛蘭王國入籍，改名為庫·希利斯。

而克莉維爾的父親，也就是她前一任的米歇爾公爵，所娶進門的公爵夫人，也是一位「平民」。

這不過，這位「平民」公爵夫人身份特殊，及其神秘，大家只知道她是一位來自東方的美麗女子，讓米歇爾公爵痴迷不已，親昵的為她取名「阿爾忒彌斯」，意為月亮女神。

這位神秘的「月亮女神」，就是三十多年前驟然消失無蹤的真田月一。

那個曾經差點成為神巫的，真田月一。

也就是說。

真田月一，是桔梗現在名義上的——

外祖母。

「麻煩。」桔梗面無表情的吐出兩個字。

盯著眼前的草莓千層看了一會兒。

手起刀落。

滿足於唇齒間的甜膩香氣，眉頭稍稍舒展。

「確實是有些麻煩。」西利亞全程陪侍，第一百三十二次附和桔梗。

然後再一次成功地收穫眼刀一枚。

西利亞不禁失笑。

「小姐，既然這麼麻煩，多思也是無益。」西利亞提議，「真田家族本家就在神奈川，不如去上門拜訪一下？」

桔梗繼續面無表情，說道：「真田月一失蹤那年，真田家主，也就是她的哥哥真田弦右門衛，當即就宣稱她再不是真田家的人，徹底斷絕了兄妹之誼。如今雖說已經退位，但是依舊坐鎮真田家，我若是上門拜訪……會不會被直接扔出來？」

「你多慮了。」西利亞將資料翻到第二頁，說道，「真田月一是真田弦右門衛的幼妹，兩個人從小就感情深厚，當年一語斷絕關係不過是一時氣話，算不得真。」

第二頁上，赫然印著一張老舊的合照。

女孩扎著低垂的馬尾，容顏清麗動人；男孩握著木劍架在肩頭，笑得明朗帥氣。

親昵的兄妹之情誰都能夠看得出來。

「再來，如今的真田家早已沒有當年的盛景，已經連著兩代沒有出過女兒了，女巫之位無人繼承，說不定他們還要求著您回去。」西利亞繼續說道，「就算真如您說的，被直接扔出來了，那就當是去神奈川遊玩一番，散散心也好。」

桔梗沉默了一會兒。

「真田月一現在人在哪裡？」桔梗忽然問道。

「米歇爾家族記載中寫著她三十六歲那年就病逝了，但是實際上，她卻是在某一天晚上突然消失的。」西利亞說道，「就像她當年突然在日本消失一樣，沒有任何人知道她去了哪裡。」

桔梗再次沉默。

雖然沒有任何的徵兆。

但是她卻本能的察覺，真田月一的失蹤背後牽扯著的，是一個巨大的陰謀。

這種感覺，讓她覺得很熟悉。

可是一時間又沒有太多的頭緒，不知從何想起的好。

「你去安排吧，過段時間去神奈川。」

過了好一會兒，桔梗才下了決定。

「是。」西利亞斂眉回答，而後退出了陽台，視線有意無意的掠過透明色的茶几。

西利亞離開后，桔梗安靜的望著天空發了會兒呆，而後伸出手指落在茶几上的那一抹金銅色上，摩挲著「劇本」有些粗糙的書封，桔梗臉色微微凝重起來。

她之所以決定去真田家，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

一來是為了去查明米歇爾家族的力量之源。

二來也是為了找尋這股力量與她自身靈力能夠相融的方法。

三來……

也是因為米卡爾給的書中所寫的「劇情」需要。

真田家除卻代代相傳的女巫靈力，男丁都以劍術出眾而聞名，不論本家還是旁支，習學劍道都是必須傾盡畢生精力去鑽研的事情。

但是隨著時代的發展，真田家不能再單純的依靠劍道而謀生，因此在此之上，族長男丁還會有著其他的社會職業——

就比如現在真田家的家主真田宗佑，就是神奈川首屈一指的刑警部部長。

而「劇本」給出的情節，是要求真田宗佑的次子，真田弦一郎，成為一代職業網球選手。

網球？

什麼鬼？

桔梗表示這波操作她看的不是很懂。

但是既然是這麼安排的，她照做便是——至於網球是什麼？

emmm……

這個不重要。

「扣扣。」

梅迦從門外探了顆頭進來。

「桔梗小姐，北島老師和姬川老師到了。」

桔梗回頭，對著梅迦笑了笑：「讓她們進來吧。」

北島麻亞和姬川亞弓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梅迦說了句「等下送點心上來」就關上了門。

「桔梗，你寫的劇本已經改的差不多了，就差最後的定名了。」北島麻亞一邊走一邊說道。

一個指節厚度的劇本被放到了桔梗手邊。

桔梗雖然大致寫好了劇本，但是她沒有舞台經驗，所以寫出的劇本必須要經過專業人士再行修改才能定稿。

這也是北島麻亞事先和她說過的。

「就定《玉魂》吧。」桔梗在封面上寫下兩個大字。

這個名字，她想了很久。

也猶豫了很久。

但是最終還是決定用這兩個字。

四魂之玉，一切的開始，也是一切的結束。

這樣就好。

「我相信，這部劇會成為戲劇界的經典。」姬川亞弓感慨道，「就像《紅天女》一樣。」

「我也相信。」北島麻亞與她相視一笑。

這是月影老師對她們寄予的深厚期望。

桔梗笑了笑，掩蓋些許莫名的情緒，問道：「不是說今天來找我是確定出演名單的嗎？」

「嗯嗯，除了幾個主演，其他角色的候選人都在這裡了。」北島麻亞從包里拿出一疊的A4紙。

不知道為什麼，桔梗總覺得她有點……

興奮？

然後翻開第一張A4紙，桔梗就明白了。

「奈落，飾演者……敦賀蓮？」桔梗一眼就看到了這個熟悉的名字，「怎麼回事？」

下意識的，她以為是敦賀蓮自己的主意。

但是很快，她就否定了這個想法。

因為緊接下來的一連串名單，讓她清楚了答案——

珊瑚（除妖師），飾演者，最上京子。

神樂（御風者），飾演者，琴南奏江。

楓（守護女巫），飾演者，天宮千織……

……

桔梗的記憶力很好，她很確定，她看到的這幾個人都是LME旗下現如今人氣最好的幾個藝人。

「這是羅利安排的？」桔梗看向北島麻亞。

就單單憑她記憶看到的這幾個人，也能夠看出來LME這是傾巢而出了。

「這部劇是大都藝能、北島劇院以及LME的首次合作，LME的藝人加入到戲劇出演，是一次大膽的嘗試，也是一次難得的突破。」姬川亞弓認真的說道，「而且這部劇，我們想讓更多的人看到。」

「不過現在為難的是，有兩個小演員找不到人。」北島麻亞憂心忡忡，「一個是御鏡者神無，還有一個是玉魂的飾演者。」

現在來學習戲劇表演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幼年演員稀少也是長久以來的問題了。

「這幾天都在海選，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合適的人。」北島麻亞嘆氣。

「不著急，總會找到的。」桔梗輕聲說道。

三個人又聊了幾個細節，在兩個主演的角色確定上討論了許久，最後還是桔梗拍了板。

由北島麻亞飾演戈薇，由姬川亞弓飾演白葯。

「戈薇是一個溫暖且柔軟的人，我相信麻亞會演的很好。」桔梗說道。

北島麻亞笑著應下。

而姬川亞弓卻有些疑惑。

《玉魂》雖然說是一部雙女主的戲，但是很明顯，白葯的演繹更為出色——生與死的交接、愛與恨的糾纏，從痴戀到放手，從自憐到犧牲，從生的無奈到死的悲壯，她的身上有太多悲情的東西。

「而白葯……姬川，我也不知道她是一個怎樣的人，你憑著感覺演吧。」桔梗有一瞬迷茫，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姬川亞弓也愣了一下。

劇本中，白葯的情感如此充沛，作者卻說不知道她是怎樣的人。

這叫她該怎麼演繹？

一直到姬川亞弓和北島麻亞離開，這個問題都沒有答案。

桔梗親自送她們上了車，看著黑色的轎車離開視線，沒有急著回去，倒是去後花園轉了一圈。

這一轉，就轉出了一個意外。

起初桔梗還沒有察覺到，一直到死魂蟲都忍不住顯形，她才發現那個孩子。

那個滿身傷痕、氣息奄奄的孩子……

……

「情況怎麼樣？」

「很不樂觀。這個孩子被注射了太多的麻醉、鎮定的藥物，腦部神經已經受到了極大的損傷，隨時會有腦死亡的風險。」

「全力搶救，後果我來負責。」

……

手術室的燈亮了整整16個小時，主刀的醫生才滿身疲憊的走了出來。

「暫時脫離危險了，先進ICU看護幾天，有些後遺症還要等病人清醒后才能確認。」主刀醫生摘下口罩，對一直等在外面的桔梗和西利亞說道。

桔梗冷著一張臉，淡淡的點了點頭。

「去好好查查這件事情，順便去聯繫一下這個孩子的家人。」桔梗在進病房前，對西利亞說道。

西利亞笑眯眯的看著桔梗。

「這是命令。」桔梗的右眼泛起濃郁的紫藍色，語氣冰冷。

「遵命，我的主人。」

西利亞的身影轉瞬消失在原地。

「梅迦，在門外守著。」桔梗轉頭又對著梅迦說道。

梅迦神色一凜：「是。」

安靜的病房裡，只有機器的聲音在滴滴滴的響。

桔梗坐在床頭，安靜的看著陷在柔軟被子里的小男孩。

五歲大的孩子——

枯瘦，蒼白，孱弱的只剩皮包骨。

眼下青黑一片，兩隻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針頭。

雖然醫生說的話很把握分寸，但是桔梗很清楚，這個孩子靈魂的氣息已經越來越弱了。

只有將死之人的魂魄，才能引起死魂蟲的注意。

「唉……」

一聲輕不可聞的嘆息落在地面。

桔梗抬起手輕輕覆在他的心肺上，一股瑩白的靈力如泉水般緩緩流淌而出，漸漸充盈整個病房。

三十分鐘后，桔梗聽著他漸漸平穩的呼吸聲，收回手，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梅迦，進……」

桔梗剛要起身，忽然一股尖銳的刺痛從右眼傳來，霎時蔓延整個大腦皮層。

瞬間冷汗淋漓。

「小姐！」梅迦應聲推開房門，頓時嚇了一跳。

「沒事……」

那刺痛來的快，去的也快，桔梗頂著滿頭冷汗緩了過來。

那陣痛太過強烈，強烈到像是一個警告——

警告她不要再使用她的靈力。

身體里不斷翻湧的力量也在告訴桔梗，她的靈力如果再不和艾絲莉娜的力量融合的話，遲早有一天，她會被這兩股力量給反噬。

「您真的沒事嗎？」梅迦有些心驚的看著桔梗瞬間慘白的臉，心有餘悸。

就那麼電光火石之間的事情，她身為血族，擁有著最為敏銳的嗅覺和反射神經，竟然也沒有時間反應。

「沒事。」桔梗接過手帕擦了擦汗，神色淡然。

心裡卻默默的將「前往真田家」提上了行程。

耽擱不得了。

西利亞的效率一直都很高，下午一點左右離開的醫院，六點不到的時候，他就帶著孩子的家人來見桔梗了。

兩個家長對著桔梗謝了又謝，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一時間手足無措。

站在後面的姐姐眼巴巴的看著緊閉的ICU大門，鎮定而又心疼，悄悄抹著眼淚。

還有一個銀紫色頭髮的小男孩也緊隨其後，身邊跟著十來個黑衣保鏢，小小的臉上凝重的彷彿能擰出水。

奇怪的組合。

「查清楚了嗎？」桔梗叫了護士去幫忙安排探視，轉頭就問西利亞。

「這件事情，可真是巧合了。」西利亞笑了笑，將查到的所有都全盤托出。

這是一起連環的惡性綁架事件，主導者名叫山野智，是一家醫院神經科的主任醫生。

山野智能力出眾，長年醉心於醫學研究，取得的成績也不錯，不然也不會年紀輕輕就坐上主任醫生的位置。

但是在兩年前，他研究起了一種麻醉藥劑，發現在動物身上試不出效果，於是將主意打在了年幼的孩子身上。

兩年來，他完美作案十餘起，那些被他綁架的孩子無一例外，全都死在了他的「私人手術台」上。

桔梗救下的這個孩子，是山野智的最後一個試驗品。

半個月前，他剛憑藉著「新型無感麻醉藥劑」獲得了日本年度的醫學研究成就獎——此後的時間裡，他忙著各種應酬演講，沒有時間回到他關押孩子的地下手術室，自然也給出了可以逃跑的條件。

而山野智得獎的時間非常微妙——半個月前，「戲選新聞」的前一任主持人相原真紀，因為心臟麻痹，死在了自己的家中。

心臟麻痹，麻醉藥劑。

會有這樣的巧合嗎？

「當然不會有這樣的巧合。」西利亞像是看透了桔梗的心思，說道。

桔梗沒有說話，只是對著西利亞挑了挑眉毛。

「小姐，山野智是相原真紀的隱性未婚夫，也是……」西利亞頓了頓，而後接著說道，「也是小田美玲的地下情人。」

三個人的關係飛快的在腦海里轉了一圈，一場蓄意的謀殺案漸漸在桔梗腦海中成型。

「揭露他，既然查出來了，就不要掩埋真相。」桔梗神色嚴肅。

「不好意思，這件事情能否交給本少爺來解決？」

驀地，桔梗身後響起一道軟糯的男音。

那個銀紫色頭髮的小男孩在保鏢的擁簇下走上前來。

小小年紀，已是氣度不凡。

「當然可以。」西利亞絲毫不意外，笑著將手中的一疊資料遞到了他的手邊。

「多謝。」小男孩禮數周全的道謝。

桔梗沒有出聲，抬起眼睛淡淡的瞟了一眼西利亞。

西利亞回以一笑。

哼~

桔梗有些賭氣的轉身。

「那個是跡部集團小少爺，跡部景吾，您救下的那個孩子名叫樺地崇弘，是跡部景吾的小跟班。原本山野智要綁架的是跡部景吾，樺地崇弘只是碰巧出現在了那個地方。」西利亞輕笑，連忙一一解釋道來。

桔梗瞭然，點了點頭。

在回頭看到西利亞的笑容時，又是一聲輕哼，轉過頭不在理他。

醫院的走廊里亮著明晃晃的燈，照的瓷磚地面一片灰白。

「忍足醫生，您的醫術是整個日本最為高明的，連您都沒有辦法嗎？」老實憨厚的男人受不住打擊，一瞬間蒼老了十歲。

忍足臨也無能為力的搖了搖頭：「我只能儘力保住病人的性命，是否能夠痊癒……很難說。」

前因後果，他都講了一遍，但是以他的醫術，還做不到斷言那孩子能夠安然醒來。

桔梗靜靜的看了一會兒，視線莫名被男孩的姐姐所吸引。

淺棕色的長發，柔軟而又輕盈。

琥珀色的眼眸，沉澱著安靜與悲傷。

一襲純白的棉質連衣裙勾勒出消瘦卻挺拔的剪影，宛若石雕。

找到了。

四魂之玉的飾演者。

桔梗眼眸微涼，緩步走上了前：「我可以救他，但是我有條件。」

一個月後，小田美玲和山野智同時落網，十幾具孩子的屍體被警察從山野智的別墅底下挖出來，全國驚駭一片。

前來認領的父母看到自己孩子面目全非的屍體，哭到幾經昏厥。

NS上鬧得沸沸揚揚，所有人都在口誅筆伐，強烈要求判處這兩人死刑。

這起命案實在太過駭人，已經沒有了任何周旋的餘地，即便山野智為醫學做出了巨大貢獻，他也依舊免不了一死。

而小田美玲作為參與者，雖然有所波及，但考慮到她並不知情，又有人作保，只判了十年，算是僥倖逃過一劫。

不過，這些都和桔梗桔梗沒有關係，她有更重要的事情――

《玉魂》正式開始排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