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牛人
三聲略顯沙啞的咳嗽聲從圍觀的人群後傳了過來,皇甫酈的神經立刻就繃緊了,因為陳群到了,跟隨陳群同來的,還有一個學院里分量很重的牛人。他與陳群事先約定好,一旦有學院知名的才子前來,陳群就以咳嗽為號暗暗的通知他。如今陳群連著咳嗽了三聲,說明來人非同小可,是陳群自己也非常仰慕的牛人。
人未至,淡淡地熏香味道已經撲面而來。皇甫酈抬起頭,望著從人群之中走出來的那個丰姿絕世、卓爾不群的十**許的偉岸男子,心怦怦的跳成了密集的鼓點兒。是誰,到底是誰?他心思急轉,程昱年紀已過了四十,肯定不是他。戲志才長得有點兒出人意料,也不是他。徐庶此時還在各地行俠仗義,更不是他。莫非,莫非來人就是自己最喜歡的三國謀士,郭嘉郭奉孝?
皇甫酈按捺住自己內心的激動,雙手揖禮,朗聲道:「天生郭奉孝,豪傑冠群英。腹內藏經史,胸中隱甲兵。運謀如范蠡,決策似陳平……皇甫酈何其有幸,今日竟能見到先生一面,請受學生一禮!」
身材偉岸的美男子突兀的停下了腳步,雙目中神光如電,盯著皇甫酈一眨不眨,彷彿在探視他的內心。許久之後,他才回過頭,向著人群喊道:「郭奉孝,縣尊大人與你見禮,你還不出來,更待何時?」
皇甫酈的身體頓時僵住了。一直給皇甫酈施眼色的陳群也尷尬的將頭扭到了一邊。
人群分開左右,一個穿一襲雪白色錦緞長袍,外罩一件上品鶴氅裘,頭戴綸巾的十五六許的儒雅公子,神色從容的走了出來,如果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他美玉一般的俊臉上,由內而外隱隱透出一抹不自然的緋紅。
偉岸男子饒有興趣的看看被誇的不好意思的郭嘉,再看看誇錯了人的皇甫酈,眼中滿是幸災樂禍的笑意。
「學生郭嘉,碌碌庸才,當不得縣尊大人誇口。」郭嘉輕咳了一聲,給皇甫酈回禮。
「當得,當得。」皇甫酈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與偶像第一次見面就弄了一場烏龍,心中也不知道是何滋味。
「學生潁川荀彧,」偉岸美男子也來湊趣,說道,「縣尊大人出口成章,文若佩服之至。文若虛度二十餘載,不曾被人讚譽,一直抱為憾事。縣尊若是不嫌文若粗鄙,金口誇上一句兩句如何?」
皇甫酈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連連擺手道:「文若兄王佐之才,如高祖之子房,日後自有揚名四海之日,何須學生誇口?」
「王佐之才?高祖之子房?」荀彧沉吟了一會兒,慨然嘆息道:「文若百年之後,若真有這一句讚譽,此生當無憾矣!」
他瞧著皇甫酈,突然覺得他順眼無比:「縣尊大人果然錦心繡口,難怪那郭奉孝面紅耳赤。這短短几個字聽完,文若也有些難為情了。」
陳群閉上了眼睛,彼此你來我往都自稱自己是學生,這幾個人把皇甫酈苦心營造的見面會弄得也太亂了。皇甫酈知道眼前幾個人都是風華絕代的大才,個個文如泉涌,才思敏捷。若是不把他們思緒拉回來,任由他們自由發揮下去,自己定要出醜不可。想到這裡,他指著自己懸於路邊的竹簡,讓自己盡量看起來從容:「學生於算術一學雖有涉獵,卻淺嘗輒止。兩位先生若是不見棄,可否用更簡捷的解題思路,指點一下學生?」
荀彧將題目在心中念了一遍,並未有所表示,反而將目光投向了身邊挺拔俊朗的郭嘉:「奉孝人贊『腹內藏經史』,應該不會被這小小題目難住,來來來,給縣尊大人解說一二。」
郭嘉並未搭理荀彧,徑自在題目上看了片刻,清澈的目光露出幾分瞭然,點點頭道:「此題劍出偏鋒,看似路路通達,實則旨在引人入歧途,心思頗為巧妙。」
皇甫酈愣了一下,隨後才明白過來,郭嘉敢情是已經有了解題的思路,但是並不想在眾人面前顯擺。皇甫酈側身走了幾步,將第二道題念給郭嘉聽:「遠望巍巍塔九層,紅光點點倍加增,共燈萬又二百二,請問底層幾盞燈?」題的意思是九層塔一共點著一萬另二百二十盞燈,九層燈最少,八層燈的數目是九層一倍,七層燈是八層一倍,以此類推,問第一層一共多少盞燈。
郭嘉閉上眼睛思索了一會兒,點點頭,清澈的目光再次望向了皇甫酈。
皇甫酈手心開始出汗,走到第三題前,念道:「有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八人,被要求站成一列,但是甲不得排在兩端。問,共有幾種站法?」
郭嘉沉默了一會兒,目光由清澈轉為深邃。他扭頭看了看荀彧,發現荀彧也目露茫然。於是他便轉身面向人群,朗聲道:「子揚先生,可否為我等解惑?」
皇甫酈望向人群,見到一個清瘦的三十歲許男子面露苦笑,這才明白陳群來的時候為什麼會連著咳嗽三聲,敢情竟是聯袂來了三個大人物。子揚便是劉曄劉子揚,傳說中霹靂車的發明者,後世曹魏集團一位不可多得智謀之才。
皇甫酈打量著劉曄,劉曄的目光也在這時落在了他的臉上。皇甫酈看得出他也不會這道排列組合題,心中舒了一口氣。
荀彧見子一行人都解不出題來,對出題的皇甫酈不由高看了一眼。但是他並不打算就這般認輸,便開口道:「文若也有一題,請縣尊大人解惑。」
「文若兄但說無妨,這『縣尊』二字不提也罷。」
荀彧看出皇甫酈在自己等人面前一直很局促,不由笑了:「皇甫賢弟聽好了,文若的題目是:今有雞兔同籠,上有三十五頭,下有九十四足,問雞兔各幾何?」
皇甫酈啞然無語,在古代很出名的雞兔同籠,在現代只要一個簡單的二元一次方程就能解。他假裝思索了一下,回道:「兔十二隻,雞二十三隻。」
荀彧和郭嘉相視一眼,臉上都有幾分讚許。最後湊上來的劉曄望向皇甫酈的目光也是興趣滿滿。正在此時,人群中一陣喧嘩,緊跟著一個腰間佩著寶劍,身高足有八尺的昂藏男兒在幾個壯漢的簇擁下走了進來。一直跟隨在皇甫酈身後默默護衛的史阿一個箭步衝到了皇甫酈身前,寶劍出鞘將皇甫酈護在身後。
皇甫酈不想在幾位牛人面前落了顏面,便吩咐道:「史阿,速速退下,莫驚擾了這裡的百姓!朗朗乾坤,哪有莽撞人會在此時生亂?」
那昂藏大漢看到皇甫酈一副從容模樣,眼中有激賞之色。他整整衣裝,上前道:「陽翟棗祗,見過公子。」
皇甫酈面帶微笑:「壯士不必多禮。」
棗祗道:「草民有第一題的答案,但是草民不想入仕,亦不要黃金。」
「視名利如浮雲,壯士好風骨。」皇甫酈嘴裡贊著,心中卻有些莫名其妙。
棗祗道:「草民傾心於研究民務稼穡,偏偏於算術一學所知甚少。草民願意再奉黃金百兩,請公子詳書此三題答案,留待草民日後慢慢研習。」
皇甫酈笑了,這棗祗是聰明人啊,不要點石成金的金,只要點石成金的手指。他想了想,最終決定不放過這送上門來的人才。
「我有弱水三千,你只取一瓢,於事何補?你若肯隨我去朐縣赴任,我必傾囊相授!」見棗祗神情間頗有些猶豫,皇甫酈也不勉強,「你先說說答案,我看你算得對也不對。」
棗祗正要張口,一個瘦骨嶙峋的士子,裹著一個空蕩蕩的輕薄袍子,擋在了他的面前:「我先說,我先說可以嗎?」
棗祗家境頗豐,並不稀罕黃金,見這士子面有菜色,知道他家境貧寒,急需十兩黃金貼補家用,便好脾氣的退到了一邊。
士子生怕別人搶先,一口氣將答案說了出來:「從甲村走,過乙、丙、丁、戊、己、庚村到辛村,共有五千零四十條不同的道路可選。」
人群微微有些騷動,這個答案有些出乎他們的意料,在他們的潛意識裡,幾個村子來回選路走,數百條已經是極致了。
「草民的答案與他一致。」棗祗在一旁插言道。
「怎麼算的?」皇甫酈微微一笑,示意史阿將十兩黃金奉上。
士子捧著黃金,激動地嘴唇直抖,半晌才緩和過來,低聲道:「我在郊外空地上畫了地圖,用了三天三夜,一條一條數出來的。」
皇甫酈聞言,不由瞠目結舌,自己等了三天,除了荀彧和郭嘉等牛人之外,等來的唯一答案,竟是用最笨的方法數出來的。
棗祗也很驚訝於這士子的恆心,見皇甫酈看他,忙道:「草民的方法有些取巧,是倍乘所得,從二起乘,一直到七。」
皇甫酈對他的回答很滿意,問那士子道:「你姓甚名誰,有何打算?」
士子跪下,行了下官拜見上官之禮:「學生韓琦韓子玉,潁川學院學子,願隨大人同往朐縣。」
皇甫酈忙了數日,終於收到了第一個小弟,心中終於有了不虛此行的感慨。抬頭望去,卻發現荀彧和郭嘉等人,不知何時,竟都走了個乾乾淨淨。
皇甫酈滿臉都是失望,他望著周邊陌生的人群陌生的臉,卻不知道哪邊才是郭嘉等人離開的方向。
「還是太傻太天真啊!」皇甫酈心中長嘆,空手套白狼哪裡就是那麼容易的事。莫說他現在只是在算術上取巧,就算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才華橫溢霸王之氣瀰漫四方又能如何?這是一個現實的世界,沒有個人崇拜,只有良禽擇木而息。就算他舉手投足皆風起雲湧是一條真正的蛟龍,沒有在世人眼裡露出猙獰的頭角之前,也不會有人願意將身家性命和家族的前途都託付在他的身上。
這是一個實力說話的世界,而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只是握緊自己的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