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章 來襲
皇甫藏鋒鐵槍落地,額角有冷汗一滴一滴的滑落下來。在他咽喉三寸處,閃亮的槍尖散發著凜凜的寒氣。
「承讓了!」陳到收槍在手,面色如常,呼吸自然。
「是藏鋒技不如人。」皇甫藏鋒揖了一禮,默默退到了皇甫酈身後。他久隨皇甫嵩衝鋒陷陣,槍法雖精,畢竟是個馬上英雄。見陳到槍法精妙,勝過自己一籌,性子粗豪的他也發自內心的讚歎。
皇甫酈給陳到拋去了一個讚賞的眼神,隨即就將目光定格在了眼前的少年身上。少年不過十二三歲年紀,生的卻是眉如長劍,目若朗星,渾身上下彷彿任何一處都藏滿了力量。他身高只有五尺,手中拖著那一桿鉤鐮大槍,看起來卻足足有七尺余長。
「你就是那個七歲時有一道靈光從天靈蓋噴出來,八歲時就有一身橫練的筋骨,人皆贊是百年一見的練武奇才的皇甫酈?」
少年直視著皇甫酈的眼睛,黑眸之中閃過一抹凌厲無匹的精光。
皇甫酈的心怦怦直跳,但他依舊挑了挑眉毛,壯起膽子反視過去:「不錯,我就是皇甫酈。」
少年眯起了眼睛:「你任督二脈打通了嗎?」
皇甫酈猶豫了好一會兒,回道:「不曾。」
少年咄咄逼人的上前一步,正欲再問,耳際卻傳來一聲淡淡的咳嗽。少年的精氣神彷彿在一瞬間被人抽走了,整個人從一柄出了鞘的利劍突然變成了一把黑不溜秋的燒火棍。
「我是金城閻行,我來看看你。」少年回頭瞥了一眼跟在他身後的中年男子,聲音一下子壓低了很多,「你寫信給我,就是把我當作了你的好友,對吧?」
皇甫酈有些摸不到頭腦,他知道閻行數千里來尋他,肯定是要給他個好看的,他甚至已經打定好主意要往皇甫藏鋒身後躲了,哪想到閻行自己卻先泄了氣。
「白絹一匹可換粟米七石。」皇甫酈斟酌著字句,「若是不看重你,我怎會捨得用白絹寫信給你?」
「那就好了!」閻行突然又有了精神。他並沒有向皇甫酈解釋為什麼「那就好了」,但是他看向中年男子的目光里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
「莫非閻行是帶著他爹來的?」
皇甫酈見少年閻行始終看著中年男人的眼色行事,心中有些嘀咕。他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問道:「還未請教先生的尊姓台甫?」
墨髯垂胸的中年男子笑眯眯的揪了揪鬍子:「草民西羽,見過縣尊大人。」
皇甫酈沒有聽過西羽這個名字,也不知道這個西羽和閻行到底是什麼關係,但是眼下大家都站著,顯然不是盤根問底的時候。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皇甫酈爽朗的笑著,揮手作出請的姿勢,「各位遠來是客,若是不嫌棄縣衙鄙陋,請容我略置薄酒,為諸位一洗風塵。」
西羽點了點頭,步履從容的走入正廳。閻行落後一步,見陳到神清氣爽的走了過來,連忙靠近過去,亮晶晶的眼裡滿是欣賞:「這位大哥好俊的功夫,不知道怎麼稱呼?」
陳到打量了他一眼,笑道:「我乃汝南陳叔至。」
閻行搓了搓手,頗有些興奮:「陳大哥,你剛才那一桿大槍耍的真是威風,這槍法可有名稱,是你家傳的,還是學自別人的?」
陳到正欲答話,就見皇甫酈回過頭,一邊用手指著自己,一邊給他施眼色。陳到臉色變了又變,最終還是無奈的嘆息了一聲,不情不願地回答道:「我這槍法,名叫鑌鐵托天槍法,有一部分是縣尊大人所授。」
閻行瞪圓了眼睛瞅著他,忽然就屏住了呼吸。他在暗自慶幸,幸好西羽先生及時咳嗽了一聲,否則他貿然上去找皇甫酈討教,壞了彼此的情誼討不到金銀財帛還是小事,被人家打得滿場亂飛豈不是丟盡了面子?
皇甫酈陰謀得逞,正在偷笑,就見西羽先生大有深意的望著他笑。皇甫酈有種什麼都被人看透的心虛感,臉上立刻就紅了。
家僕和丫鬟們匆匆布置,一桌上好的酒席很快就擺好了。皇甫酈讓西羽先生坐在他的左側,讓陳到坐在他的右側。閻行年紀最小,便陪在了末座。
皇甫酈按捺不住好奇心,首先問的便是閻行跋涉數千里的具體情形。聽到閻行因為盤纏用盡,凍餓交加的倒在西涼大地上時,皇甫酈面上頓時浮現出深深的懊悔之色。自己一時心血來潮,險些害了一位日後的英雄。
聽完閻行難為情的述說之後,皇甫酈站起身來,畢恭畢敬的給西羽行了一個大禮,懇切道:「若非先生適逢其會,皇甫酈日後當失一員虎狼大將。先生之恩,酈不知如何報答,願奉上黃金千兩,以示心意。」
聽到皇甫酈口吐「虎狼大將」四字,西羽先生深邃的眼睛頓時眯了起來,陳到也是心中一震。一個縣令,麾下何來的大將職位?這皇甫酈是一時不慎說漏了嘴,還是心中所圖甚大?
「我千里迢迢跑來朐縣,本來是要教訓你的。」就在陳到和西羽眼神複雜的盯著皇甫酈看的時候,閻行面色漲紅的站了起來,「我現在改變主意了,反正我也未必打得過你。我家所有的東西都變賣了,也不值千兩黃金。你肯為我付千兩黃金,那就是將我當作了朋友。你對得起我,我便對得起你。我這條命,從今以後就是你的。」
「你這條小命,夠幹什麼的?」皇甫酈瞅了瞅他那一張堅毅的小臉兒,問道:「可曾派人給家中報了平安?」
閻行偷偷瞄了西羽一眼道:「西羽先生替我寫過一封家書。」
皇甫酈點點頭:「黃金白銀,都是身外之物。莫說黃金千兩,便是萬兩,十萬兩,也換不來一條性命。西羽先生再造之恩,你要牢記在心,時刻不要忘記。」
閻行怔了怔,走到西羽旁邊,大禮跪了下去:「西羽先生受閻行一拜,日後閻行當以長輩之禮待您。」
西羽望著這個陪自己數千里一路走來的勇武少年,眼中也閃現出幾分看自己子侄時的欣慰之意。
皇甫酈端起酒盞,正要勸酒,就見縣尉史阿急匆匆走了進來,臉上是從來不曾有過的鄭重。
「稟大人,糜家前往豫州的行商路遇黃巾,打探到緊急軍情。」史阿說到這裡停了下來,目光在席中諸人的臉上一掃而過。
皇甫酈站了起來,鎮定道:「但講無妨!」
史阿拜倒在地:「黃巾渠帥左髭丈八,率麾下一萬黃巾,正星夜兼程向東海而來,再有一日路程就能到達朐縣!」
濟南國治所東平陵,郭嘉帶著書童郭羿行色匆匆走在前往濟南相曹操府邸的路上,正遇到拜訪完曹操準備返回潁川的陳群。
「奉孝如何會在此處?」陳群跳下馬來,將韁繩遞給身後的家僕。
郭嘉的書童郭羿上前拜倒:「小的奉我家公子的命令去投奔皇甫縣令的時候,聽聞左髭丈八起了一萬黃巾,前去找皇甫縣令的麻煩,這才匆匆返回潁川。我家公子本欲將這個消息告訴公子的,奈何公子前些日子來了青州。」
郭羿望著滿面焦急的陳群,一五一十的解釋道:「我家公子知道陳公子和皇甫縣令的交情,也不忍心皇甫縣令身陷危難,這才匆匆帶了小的來青州尋公子。」
陳群擦了一下額上的冷汗,望向郭嘉的眼神里滿是感激:「奉孝有心了。」
郭嘉點點頭:「事已至此,長文有何打算?」
陳群怔怔的想了一會兒,搖了搖頭:「長文已方寸大亂,奉孝素有急智,請以良策教我。」
「即使長文兄不在東平陵,奉孝也一定會來找曹孟德的。」郭嘉從容地笑了笑:「朐縣民不過萬餘戶,所有青壯都徵募起來,能湊齊一萬民壯便是極限,如何擋得了一萬如狼似虎的黃巾?」
陳群眼前一亮:「奉孝的意思是,找濟南相借兵?」
郭嘉微微一笑:「那曹孟德心懷大志,一向愛惜名聲。長文與曹孟德相交甚厚,自管前去借兵便是。既有剿滅黃巾之功,又有千里馳援的美名,曹孟德必然不會拒絕。」
陳群聞言大喜,歡喜過後,他猶豫的望了郭嘉一眼,問道:「奉孝不與我同去?是就此返回潁川,還是前去朐縣?」
郭嘉輕聲道:「若是皇甫令在黃巾的衝擊下堅持不了三五日,那麼長文兄便是在曹孟德處借了兵,也於事無補。我打算帶著書童一路疾行,先去朐縣祝他一臂之力。他贈我一詩,我救他一命,豈不正好?」
陳群斂袖正色道:「奉孝今日援手之情,長文謹記在心。」
「天生郭奉孝,豪傑冠群英……」郭嘉朗聲大笑,「長文兄謹記不謹記的不打緊,郭奉孝此行,只為證明自己名副其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