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一章何去何從二十九
李密沉吟了一會兒,然後猶豫不定的說道:「此事不可莽撞,這樣吧,到時候我們進大利城之後,你偷偷帶人去鎖定那些高句麗人的住處,而我則去見始畢可汗,向他旁敲側擊此事,如果他承認此事,願意主動交出這些高句麗人,那麼此事就此了結,反過來若是他矢口否認,我們也不能打草驚蛇,你找到人證物證,證實乙支文德來過突厥,回去后我們再上報陛下,請他定奪。」
封倫的臉上閃過一絲失望,忍不住說道:「不行啊,如果我們這一次抓不到乙支文德一行人,不帶他們回國去審問,就定不了那些亂臣賊子的罪,那我們不是前功盡棄了嗎?」
李密的眼中寒芒一閃,刺得封倫的心微微一沉,只聽李密冷冷地說道:「封副使,你自己剛才也說過,國事第一,不能把私人的感情和事情放在國事之上,我知道你恨那些人,我也不喜歡那些人,但不能因為跟他們的恩怨,而壞了國事,這次想要強行帶走乙支文德,實在是太危險,還是把這個權力交給突厥人的好,也算給足了他們面子,你看如何?」
封倫的心裡一萬個不情願,但是事已至此,李密才是有最終決定權的人,他也沒辦法多說什麼,只好悻悻地說道:「一切但憑蒲山公安排。」
李密滿意的點了點頭,看著遠處的大利城,正在放下的弔橋和打開的城門,長出一口氣,說道:「看起來始畢可汗,也正在迎接我們,現在也是我們上路的時候了。」
與此同時,始畢可汗和咄必特勤兩人一馬當先,騎在了前面,有意無意地與後面的隨從們,拉開了幾十步的距離,離著隋朝的使節團隊還有十里左右的距離,始畢可汗一邊騎著馬,一邊扭過了頭,對與他幾乎並駕齊驅的咄必特勤說道:「大哥,你這回可是真的給我找了個大麻煩啊,隋使來了,那乙支文德我們卻還沒讓他們帶走,萬一要是給隋朝人發現了,我們可就難辦了啊。」
咄必特勤微微一笑,問道:「怎麼,我們尊貴的大汗是害怕了嗎?如果您覺得有問題,我現在就回去,把乙支文德帶到我們漠北部落,等隋朝人走了,再回來談生鐵交易的事。」
始畢可汗搖了搖頭,反駁道:「大哥誤會了,既然我留下乙支文德在我們大利城,就已經表明了決心,我們突厥人是草原上的蒼狼,自由自在,怎麼可以一輩子受隋人的這種欺負和控制?父汗在時,我們三兄弟只能忍耐,現在輪到我當了大汗,這種情況不可能再繼續下去。」
咄必特勤笑著點了點頭,說道:「大汗這樣,才像個突厥大可汗的樣子,只要您一直是這個想法。我這個做哥哥的一定會全力支持你,這回隋朝使節團來得詭異,事先沒有任何招呼,而且出塞后再跟我們聯繫,搞得咱們措手不及,昨天晚上您才收到這消息,我也是剛接到這消息后連夜趕來的,大汗,現在決斷還來得及,是要我把乙支文德帶回漠北,避避風頭。還是就這樣賭隋朝人找不到他呢?」
始畢可汗沉吟了一下,再次說道:「乙支文德現在畢竟已經是我們的貴客,漠北那裡的條件太惡劣了,而且離得遠,也不好回來,不如這樣,你帶上乙支文德,去陰山的汗庭,在那裡等我的消息,隋朝人一走,你就帶乙支文德回來,你看如何?」
咄必特勤點了點頭,滿意的說道:「可以,這樣不錯,但是這次隋朝人要冊封的不止是大汗您,還有我和俟利弗這兩個大特勤,這時候我若是不在,隋朝人會不會有什麼想法?」
始畢可汗的眼中流露出一絲複雜的神色,他點了點頭,然後故作無奈的說道:「大哥說得有道理,那你就派高寶義出馬,帶上乙支文德去陰山汗庭吧,你是大特勤,高寶義是你的軍師,用你的令箭,汗庭的守衛一定會接納你的。」
咄必特勤微微一笑,滿意道說道:「好,那我這就去安排。」
他說著說著,就急忙掉轉馬頭,向後狂奔而去。
始畢可汗冷冷地看著咄必特勤的身影,消失在了遠處的城門裡,才鬆了口氣,然後改用漢語說道:「長孫將軍,你可以出來了。」
此時,一個突厥人打扮,一直低著頭混在後面護衛里的人,策馬而出,抬起頭,一張黑黑的臉上浮出一絲笑意,可不正是已經繼承了長孫晟家底的長孫無憲!
長孫無憲此時開口笑道:「大可汗,你深明大義,沒有和高句麗的使者接觸,這是對我們大隋的忠心,我們的陛下,一定會記得你的這份忠誠和友誼的。」
始畢可汗哈哈一笑,然後應道:「長孫將軍,你也聽到了,這事從頭到尾,都不過是大特勤咄必,私下跟那些高句麗人的接觸罷了,我是突厥大可汗,突厥是大隋的屬國,沒有大隋的允許,是不可以和其他的國家建立這種外交和商貿的關係了,更不用說是和一向輕慢大隋的高句麗,做大隋嚴禁的生鐵交易了,就算這次使節團不來,我也會綁了乙支文德這些人,交給大隋的。」
長孫無憲點了點頭,再次說道:「那既然如此,為何大可汗不直接動手抓人呢,還要設這個局,讓咄必大特勤轉走乙支文德,再通知我們路上再抓?」
始畢可汗嘆了口氣,無奈的說道:「長孫將軍,你也要體諒我們的難處啊,我們大突厥雖然是受了大隋的恩情,但是畢竟也要有一點自己的尊嚴,若是他國來使,我們都這樣直接綁了給大隋,只怕草原上的部落都會以為我始畢可汗軟弱可欺,都會生出叛離之心,而且咄必大特勤畢竟是我的大哥,他在漠北情況艱苦,一時糊塗,上了高句麗人的當,做些生鐵交易,這情有可緣,我若是在城裡他的行館抓人,那直接就是跟他兄弟反目了,這次還是給他一個機會的好,也好讓我這個當弟弟的面子上過得去。」
長孫無憲聞言笑道:「有大可汗的這句話,就好辦了,我的人已經混進了咄必可汗的衛隊里,只要他一動,就會跟上,那我現在就去和我們的使節團聯繫了?」
始畢可汗笑著點了點頭,說道:「那一切就有勞長孫將軍了。」
長孫無憲樂呵呵地帶了七八個隨從,向著遠處的使節團奔去,史蜀胡悉策馬走了過來,對著臉色已經漸漸陰沉下來的始畢可汗說道:「大汗,你真的要放棄這次和高句麗人交易的機會嗎?得罪了高句麗,以後我們只怕沒有援手啊。」
聽了這話,始畢可汗冷冷地說道:「那該死的長孫晟,留在我們突厥的耳目眼線極多,尤其是在這大利城,根本沒有秘密可言,我就是要和高句麗人接頭,也絕不能在這裡,這次的行動,我只不過是想測試一下,這個長孫無憲是不是接管了他爹的情況功能,看來這個長孫晟死了也不消停,不過這樣也好,這次我扔出個乙支文德,也暴露出了不少長孫無憲,留在我突厥的眼線,回頭就把這些人全給除了去,對了,這些天每天去暗中跑去跟隋使接頭的人,都查清了嗎?」
史蜀胡悉點了點頭,回道:「一共一百三十七人,從您的親兵護衛到城中的商人,娼妓都有,已經全部盯上了,對了,大汗,奴才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始畢可汗的眼中神光一閃,問道:「你是不是怪我太絕情,就這樣賣了大哥?胡悉,我的這個哥哥比你想象的聰明,他一定不會讓我失望的。」
此時,李密和封倫一路談笑風生,向著前方的大利城走去,自從剛才二人長談之後,氣氛一下子變得融洽了許多,甚至就這麼短短的時間,兩人都開始稱兄道弟起來了,封倫志得意滿,仗著年紀大佔了一個兄長的位置,聽著李密一口一個封兄的叫著,好不舒服。
前方一陣塵土飛揚,十餘騎飛奔而至,封倫的眼中現出一絲喜色,馬鞭一指道:「蒲山公,定是長孫將軍來迎接我們了。」
李密微微一笑,問道:「哦,封兄所說的,可是繼承了前右驍衛將軍,著名的分化瓦解突厥的英雄,長孫晟將軍的公子,現右武衛將軍,長孫無憲?」
封倫哈哈一笑,笑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瞞蒲山公了,這位長孫將軍,在很久以前就和我是朋友了,這次長孫晟將軍去世的時候,為了家產的事情也鬧得有些不愉快,是我出了主意,讓長孫將軍獨佔了家產,所以這次他也是作為回報,告訴了我不少突厥的內情呢。」
李密的嘴角勾了勾,不懷好意的說道:「長孫將軍這陣子日子不好過啊,在關隴集團的圈子裡,他這樣把後娘和兩個弟妹趕出江門,實在是壞了名聲的舉動,封兄這樣的智者,怎麼會給他出這樣的主意呢?這也與我關隴一族中親近友愛家人的傳統不符啊。」
封倫的臉上有點掛不住,自嘲性地笑了笑,說道:「蒲山公家大業大,又是獨子,自是不用為這家產之事擔心,只是長孫將軍家的情況有些複雜,多年來一直是長孫將軍打理乃父的家業,可是長孫晟將軍卻在晚年續弦,娶了那高氏進門,還生下一對兒女,這明顯就是想要上門強奪家業的嘛,這些年長孫家的產業完全就是長孫將軍在打理,要獨佔家業,也並不是什麼不合理的事吧。」
李密嘆了口氣,追問道:「話雖如此,但利益之外,總還要講個人情吧,就這樣把自己的後娘,和弟弟妹妹給趕到大街上睡大路,喪德啊。」
封倫搖了搖頭,無所謂的回道:「不是給高家給接回去了嗎?並沒有在大街上睡覺吧。」
李密笑道:「好了,這事反正也與我無關,不過封兄最好還是勸勸長孫將軍,找機會還是把他們母子三人接回來吧,家產反正歸他了,難道堂堂長孫家還養不活三個人嗎?」
封倫的眼中現出一絲詭異的神色,再次說道:「這個嘛,主要是長孫將軍自己不想給弟妹們,任何以後侵奪家產的機會,再說了,反正這事做也做了,名聲也毀了,現在再去補救,不也是給人說三道四嗎?更何況嘛,嘿嘿,長孫將軍這樣一來,在關隴集團中再無容身之地,不也就剩下你我這幾個朋友了嗎?」
李密先是一愣,轉而哈哈大笑起來,說道:「我說封兄怎麼會出這種餿主意呢,原來這一切都是在你的計劃之中啊,你把長孫無憲的名頭弄得臭不可聞,這樣他在關隴圈子裡就沒朋友了,以後事事也只能倚仗你封兄啦,高。實在是高。」
封倫「嘿嘿」一笑,也不氣惱,只是應道:「也不完全是我的原因,歸根到底還是這傢伙本人太貪婪,我只是助了他一臂之力罷了,不過此人對我也有用處,長孫晟在突厥留下的眼線,都歸了他所有,有了他,我就會知道草原上的動向了,蒲山公,你看連這麼隱秘的事情我也告訴你了,是很有誠意與你結交的,以後咱們兄弟間,就要多多互相關照才是。」
李密心中冷笑,這封倫為人極精明,長孫無憲那些前來和他接頭的間諜,只怕全部暴露給突厥人了,以後這些埋下的線索都多半不可再用,換而言之,這個長孫無憲以後的利用價值也不大了,他故意在自己面前暴露跟長孫無憲的關係,無非是繼續取得自己的信任,以後有所圖謀罷了,畢竟跟這個註定要衰落的長孫無憲相比,身為八柱國家族之一,才名滿天下的自己,是更好的結交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