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有事
夜色降下來時,雨也漸漸小了。雖然是夏日,可在外頭淋了許久的雨,婁京墨自認算不得養尊處優,都覺得有些吃不消,抬眼看著前頭那座破廟裡隱隱透出的火光,桃花眼裡又亮起光來,笑著側頭道,「燕兄!前頭就是石楓說的破廟了!」
「嗯。」燕遲應了一聲,驅馬上前,面容半隱在雨夜之中,有些晦澀難辨。等到到了破廟前時,他勒住韁繩,停下馬,從馬背上一躍而下,遲疑著喚了一聲「婁兄!」
婁京墨跟著躍下馬來,「燕兄有事兒?」婁京墨是個不折不扣的商人,哪怕平日里再怎麼風流紈絝,骨子裡卻改不掉的精明,燕遲一停下,他便知對方有話好說。
短短頃刻間,燕遲已經有了決定,抬眼望了望破廟的方向,裡頭透出的暈黃火光在這雨夜中讓人感到格外的溫暖。
「是這樣……本來我是打算與婁兄結伴一起回燕京的,可是雷嘯的事兒,加上還有我家裡也來了信催,所以等到雨停,我怕是就不能跟婁兄同行,要先行一步了。」
婁京墨挑了挑眉,這就敬而遠之了?「燕兄果真有事?」
燕遲點頭,「自然。」
婁京墨大大鬆了一口氣,「只要不是因我家表妹的緣故嚇得燕兄不想與我同路就好,等到了燕京,我再尋燕兄敘舊就是!」
燕遲的麵皮有一瞬的發僵,什麼嚇得……他不過是不想跟那位太過與眾不同的楚大姑娘有太多牽扯罷了,可不是被嚇住了。
不過再強調似乎就有些欲蓋彌彰了,因而,燕遲朗笑起來,一拍婁京墨肩頭道,「婁兄儘管放心,等你到了燕京城,我自會一盡地主之誼,請婁兄在燕京城好好玩兒玩兒。別的不說,這燕京城中好玩兒好吃的,還就沒有我不知道的,到時定會讓婁兄夜夜笙歌,樂不思蜀!」
竟是直接將有關楚意弦的話忽略不提了,婁京墨一雙桃花眼暗暗一閃,笑道,「燕京城去過幾次,但都沒有待上多久,看來,這一次要托燕兄的福,盡情領略京城風華了!」
燕遲笑著應下兩句,後頭小侍衛卻是悄悄撇了撇嘴角,看來,他家爺是真被那位楚大姑娘嚇到了啊!畢竟他家爺什麼時候在意過家裡來信催不催這事兒啊?而且,在巧遇楚大姑娘之前,他可沒有意思要先走一步,這要說與楚大姑娘無關,他自己信嗎?
那邊閑話的兩人自然不可能聽見小侍衛心中的腹誹,該說的說完了,兩人自然不可能再自找罪受地繼續站在雨里,轉身便要進那破廟之中去,回過頭時,卻都不由自主地僵住了步伐。
破廟門口,有一美人,執燈而立。
一襲茜紅色的衣裙,輕紗料子,在細雨微風中輕輕翩躚,將少女窈窕輕靈的身姿勾勒得一清二楚,一頭鴉青的髮絲半挽著,絲絲縷縷垂墜肩頭腰上,真真是烏髮如雲,越發襯得她精緻描繪過的容顏明艷昳麗,恍若春日枝頭盛放的海棠,一顰一笑間,蘊著灼灼春色。
人說,燈下看美人,那執燈的手白凈如玉,纖細勻稱,柔弱無骨,被那精緻的琉璃宮燈內投射出的暈黃燈光籠在了一層朦朧的輕紗之中,連帶著她整個人好似都如幻夢一般。這樣美麗精緻的人兒,可不就跟她身後那破敗不堪的廟宇格格不入嗎?可也正因為那背景的破敗,反倒更襯托出她難以言喻的美好。
燕遲回過頭的瞬間,心口的跳動好似漏了一拍,一時間,望著那如幻夢之中走出的美人兒,亦是不由自主的恍惚。楚大姑娘自然是生了一副好皮相,那日在醉香樓,帷帽輕紗盪開的一剎那,他亦是驚鴻一瞥,瞧見了那輕紗掩映之中一張臉,雪膚紅唇,鴉發瓊鼻,最最勾人的卻是一雙眼,恍若一顆黑水晶落進一汪白水銀之中,黑白分明,如靜夜星海。就是今日偶遇,她被雨淋得濕透,很有些狼狽,他這雙閱美無數的眼也能第一眼便捕捉到那狼狽表象遮掩不住的麗色......可即便如此,也沒有這一刻乍然回眸間心房的震撼,知道楚大姑娘是個美人兒,卻沒有想到真正細心妝扮過的她,竟這麼美。
那種美,比之他在燕京城見慣了的各色美,又多了些別樣的味道,惹得人心悸。
同樣被驚艷的,自然還不只燕遲一人,只是,身為對錶妹沒有半點兒遐思的表哥,婁京墨不過一瞬就已醒轉過來,只是嘖嘖兩聲,很是納罕道,「之前就覺得表妹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沒想到,今夜一見更是讓表哥我刮目相看啊!表妹這般姿容進了京,我若是姑父,只怕就要夜夜憂心地睡不著了。」
婁京墨一席笑言,卻是讓燕遲腦中一個激靈,陡然醒轉,再看向楚意弦時,眼中的驚艷不再,卻是悄悄轉為了戒備。
楚意弦一勾紅唇,笑得馨馨然,「表哥這一張嘴喲......不知道禍害了多少姑娘家,燕公子與我家表哥常在一處,可也是一般的會說話么?」黑眸一挑,睞向燕遲,波光流轉,明媚與好奇盡顯。
燕遲因著這一聲「燕公子」陡然驚覺到什麼,倏然抬眼望向面前的姑娘,心底剋制不住地翻湧出一種莫名的心虛來,看來,方才的話,她是聽見了?
楚意弦不過一問,沒有聽見燕遲回答,眉尖微不可察地輕輕一蹙,隨即便是若無其事轉開了話題,「聽見了動靜,卻遲遲不見你們進去,我這才出來迎一迎你們。表哥和燕公子辛苦了,我已是讓他們備下了熱水,雖然簡陋了些,但也可以讓兩位簡單地擦擦身,換身衣裳。」說罷,便是轉過了身,側讓到一旁。
這倒是當真感念他們辛苦,特意讓他們先行的意思。
燕遲想著那日在醉香樓倒是天不怕地不怕,什麼都敢做,這會兒卻又知書達理了,這位楚大姑娘還真是難以琢磨。不過,這般表現就是說剛才的話她即使聽到了,也沒有多想,或是不會放在心上了?
這麼一想,燕遲心裡那一絲絲微不足道的心虛立刻飛散去了,也不客氣,與婁京墨略作謙讓,便是邁步進了那破廟之中。
錯身而過時,一縷淡淡的香味縈繞鼻端,沁人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