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
頭昏沉沉的，怎麼都睜不開眼睛，腦子裡還隱隱作痛，一些雜亂無章的畫面毫無規律的在頭腦中浮現，構築成一幅光怪陸離的畫卷，讓唐城不知身在何處。各種混雜在一起的聲音從耳朵邊傳來，時而清晰，時而模糊，不斷的震動著唐城迷糊的意識，唐城下意識的努力想要抓住些什麼，卻都徒勞無功。
各種色彩鮮明的記憶不斷的在腦子裡重複而過，就像影碟的快進，跳躍前進，一閃而過。雖然只是些快速跳過的畫面，唐城卻能從中辨認出那一件件刻骨銘心的事情。就彷彿是看了無數次的電影，只瞄一眼其中的某個片段，整個劇情的來龍去脈在瞬間就從記憶里涌了出來。
記憶的畫卷彷彿是洶湧的河流，快速的向前展開，畫面中一個個熟悉又疏離的身影不斷浮現。時而歡暢的大笑，時而失聲的痛哭，時而在月夜裡獨飲，時而在落魄時的驕傲…，唐城已經深深的沉浸在各種莫名的情懷中，不能自己。
「年輕人，醒醒，快醒醒！」伴隨著輕聲的呼喊，唐城暈暈乎乎的感覺自己正被不斷的搖動著。唐城的腦子此時還昏昏沉沉的，他明明記得自己的病症已經發作，就是大羅金仙來了，他也不可能被救活，可耳邊這清晰的呼喚又是怎麼回事？
「年輕人，醒醒…..」耳邊的聲音彷彿又提高了很多，接著唐城感覺到有人在大力的搖著自己的身體。這幾下大力的搖晃終於幫助唐城清醒了不少，他費力的睜開了自己的眼睛，總算是看清楚了眼前的情況，一位帶著眼鏡的中年男子正滿臉緊張的看著自己。
才剛剛恢復意識的唐城滿臉茫然的看向對方，然後艱澀的轉動著脖子，伸手扶著身邊的石牆想要站起來。那中年男人隨即伸手將他剛才從地上拉起，唐城嘴角動了動，發出乾澀的聲音，「你是誰？這是哪裡？」
「你是問我？」戴眼鏡的中年男人許是看出唐城還沒有徹底恢復清醒，便耐心解釋道。「日本人的軍艦剛才開炮了，徐家老店正好被炮彈炸塌，可能是你離著徐家老店太近了，一下被爆炸給震暈了吧。」中年男人解釋的算是仔細，可唐城卻好像沒有聽到他說什麼，只是左右張望著這條滿是硝煙味道的街道。
「日本軍艦開炮？徐家老店？」唐城突然心裡一驚，隨即回身看向身後這家店鋪的招牌。待唐城看清楚這家店鋪的招牌之後，腦子裡「轟」的一下，就像是雨天里的一記驚雷在他的腦子響起，將他震得魂飛魄散。他是誰？是打過小鬼子參加過解放戰爭和抗美援朝的老兵唐城啊！他明明已經躺在病床上不能動彈一心等死了，怎麼會突然的出現在記憶深處自己年幼時上海的老街里？
在他回身看清楚身後這家店鋪的招牌之後，就立刻就意識到這是他十七歲時在上海當學徒的時候，自己十七歲的時候應該是1937年吧，可怎麼會這樣呢？唐城的腦子裡像塞滿了棉絮，疲軟無力，無法思考。緊閉雙眼，各種記憶的碎片，彷彿紛飛的花瓣，化作花雨在唐城的腦子裡飄飛。重回1937年，從八十五歲的抗戰老兵變成了十七歲的少年學徒，這個現實讓唐城不敢相信，就彷彿是突然間他被億元的彩票大獎砸中了一般，震驚、驚喜、激動、興奮，然後是深深的懷疑，令唐城惟恐這是在夢裡。
好心扶起唐城的中年男人見唐城又閉上眼睛，好像是在站著打瞌睡，心裡不由得大為氣憤，不禁將眼睛瞪了起來。不過想到眼前這個年輕人似乎年紀還很小，準備斥責唐城的話語到了嘴邊又生生吞了回去。兩樣緊閉的唐城用右手狠狠的掐在左手的虎口穴上，疼，很疼，真實的疼痛感，讓唐城心裡的懷疑不斷的消退，直至消失。
他終於能夠確定這一切都是真實的，他患病被民政局送進醫院等死，卻意外的回到了十七歲那年。雙目微紅的唐城勉強壓住心中泛起的狂喜，整理著自己雜亂的思緒，他這一生似乎過的並不算太好。十七歲時被國軍抓了壯丁之後，就一直在軍隊里廝混，打走了日本人，他所在的國軍部隊選擇在內戰中戰場起義，唐城的身份又從國軍上尉變成解放戰士，之後就是抗美援朝。
和唐城同時參加抗美援朝的同袍中有人功成名就，也有人埋骨荒野，唯有唐城在戰後解甲歸田回到家鄉做了個農民。因為在朝鮮戰場上受過重傷，離開部隊的唐城實際已經喪失生育的能力，所以從那以後，復原歸鄉的唐城就一直是一個人生活。
如果說人生就是一條充滿各種十字路口的路，需要不斷的選擇且不能回頭，而重回十七歲這年，無疑是將所有重要的選擇重新清零，讓唐城帶著記憶重新選擇，這一世的結果，絕不一樣。想起自己前世里經歷過的一幕幕，唐城胸中的熱血再次燃燒，或許是上天有眼，給了自己一個重生的機會，或許過去的種種不過是南柯一夢，是莊周夢蝶。不管怎麼說，既然老天讓我重來一次，我就要改變命運，至少不會像上一世那樣，活的悲苦活的默默無聞。
「轟！」帶著尖銳的呼嘯聲，一顆不知從哪裡打來的榴彈炮炮彈，在距離唐城兩人不到三十米的街角爆開。炮彈炸開的巨大威力帶起一篷衝天的泥土高高騰起，「噗啦噗啦」的給呆立在街邊的唐城兩人落了個滿頭滿臉，隨著爆炸濺開的碎石更是將那中年男子的腦門上砸出一個大包。
「你大爺的！」耳聽得半空中再次傳來炮彈落下時的尖利呼嘯聲，剛剛才徹底清醒過來的唐城隨口罵出一聲，顧不得理會那個已經轉身奔逃的中年男人，便條件反射般迅速挪動著身軀，如同一條敏捷的壁虎一般，快速奔向剛剛那個才被炮彈炸出來的彈坑中。
任何一個軍事常識的人都知道，一般情況下，在戰爭中兩顆炮彈很少會落到同一個彈坑裡，所以，唐城幾乎馬上認定，街角的那個彈坑是此刻相對來說安全一些的地方。「喲！」就在唐城即將要翻入彈坑中的時候，一股錐心的劇痛從左臂的胳膊肘上傳來，隨即，唐城的鼻腔中便聞到一縷淡淡的烤肉香味。
「瘋子！全是他媽的是瘋子！」一個向前翻滾落入彈坑裡，灰頭土臉的唐城一邊破口大罵，一邊心急火燎的拔掉扎在胳膊肘上的彈片。這塊被唐城從自己手肘處拔出來的彈片足有四五厘米長，爆炸的威力令它滾燙滾燙的，難怪剛才會有一股子烤肉味。
「轟！」又是一顆炮彈在唐城所處彈坑不遠處落下，巨大的爆炸聲並沒有打斷唐城的忿忿咒罵，不過接下來的一幕卻突然讓他的罵聲停了下來。因為吃驚的緣故，唐城那嘴唇乾裂的嘴巴張的大大的，如果此刻唐城的面前站著個人，那麼對方一定會非常贊同，因為唐城此刻大張著的嘴真是能夠直接塞進兩個雞蛋了。
彈坑裡的唐城眼也不眨的死盯這自己的正前方，只見在離他不遠的巷口裡，冒著密集的炮火，正發瘋般的衝出一群人來，這些人或空手或拿著老式的栓動步槍。這群人身上所穿的軍服，那明顯應該是國軍的軍裝，尤其是他們鋼盔上的青天白日標誌更加能說明這一點。
「轟」就在忘記了傷痛的唐城在彈坑裡猶自呆愣的時候，又一顆炮彈從天而降，隨著爆炸散開的炙熱氣浪把正趴伏在彈坑邊緣向外探頭張望的唐城頂了個跟頭。仰面摔翻的唐城下意識的匍匐卧倒在彈坑裡，這一顆炮彈的落點離他很近，巨大的爆炸聲令他耳鼓裡嗡嗡作響，一時之間唐城幾乎喪失了全部的聽力。
用力的晃動著腦袋，將覆蓋在頭上的土屑抖落下去，彈坑裡的唐城有些不甘心的再次抬起頭來，朝那群從巷口裡衝出來的國軍們看去。「奶奶的，還真是他們。」當他再一次看清楚那群國軍散兵的時候，唐城忍不住在心裡歇斯底里的狂呼，自己當年就是被這群國軍散兵給抓了壯丁帶進了國軍部隊里的。
按照唐城的記憶，這群被日軍打散的國軍散兵跑來這條街，原本是準備要利用地形伏擊日軍的，可他們卻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同時也嘀咕了日軍的戰鬥力。一場伏擊打下來，雖說擊退了一支追擊他們的日軍，但這伙國軍散兵里最後也沒能活下來幾個。而自己更是倒霉，居然會被最後剩下的幾個國軍老兵給強行抓了壯丁，之後更是被逼成為了一名國軍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