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有了馬成名在車上，強子和歡子說話都受了限制，看著他的背影，就能想到藍田田，總是要左右顧及的，生怕一句話說不好，戳到他們兩個的痛心處。

到了村子口，馬成名提著自己的東西下了車，強子和歡子兩個人也算是暗暗的鬆了口氣。

程小東趕著牛車回到家，強子和歡子幫著把高鵬飛抬進去。

蔡建國和陳蓮花看到昏迷不醒的高鵬飛，先是嚇了一跳，還以為是出了什麼事，後來聽他們一說經過，才把心放在肚子里。

知道沒事，陳蓮花也沒閑著，用冷水泡了泡毛巾，敷在高鵬飛的額頭上。

外面的蔡建國和強子他們吵鬧起來，程小東和陳蓮花走出去，看著他們拿著東西跟著蔡建國推來推去，程小東才恍然大悟。

原來這東西是給他們買的。

「叔叔，這是我倆的一番心意，你要是不收，你就是趕我們走！」

強子也來回推不動，就把東西放在地上，別過臉冷聲說著。

「是呀，叔叔，你和阿姨幫我們那麼大的忙，堆好了茅草垛，我們倆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特地去買的東西，這你要是不收，我們兩個在這兒待的也不會舒服的。」

歡子和強子都是直腸子，不會說什麼話，不像是高鵬飛，能把話說出好幾種花樣。

「爸，你就收下吧。」

程小東知道這倆人的脾氣，這要是不熟悉，他們肯定就還在這裡僵持，絕不會坦然的繼續住下去。

蔡建國看著程小東走出來，剛要說什麼，程小東攔住他的話繼續說道：「他倆就是這種實在人，不會說別的話，能表示的就是他們心裡想的，你這東西不收，他倆拎著包就能走。」

「是呀是呀，叔叔，你不會是想攆我們走吧。」

強子接著程小東的話，趕緊說著。

「那……那我就把它收下來，可不能再買了，來叔叔阿姨家裡，就像是自己家，不用那麼客氣。」

蔡建國聽著程小東的話，也怕他們兩個耍脾氣，要是攔不住想走，那就更麻煩，連個車都沒有，何況高鵬飛還高燒不醒。

「你們兩個，不準再買東西，要是還買東西，你倆就去別人家住，別再我家。」

程小東跟蔡建國說完，轉身就黑著臉看著強子和歡子兩個人，眉頭皺得緊，來之前都說好的，不準這麼麻煩。

「好，知道了東哥。」

強子可知道程小東的脾氣，別看平時嬉皮笑臉的怎麼著都行，真要是黑起臉來，那肯定是說的出做的到。

「你這倆孩子啊，不是說買零食嘛，要知道你們有這個心思，我都不讓你們去。」

陳蓮花抖了抖手上的水，在圍裙上擦了擦，看著強子和歡子說著。

「多少是我倆的心意，只要你們不嫌棄就行。」

歡子看著陳蓮花，滿臉笑容的說著。

咳咳咳咳咳……

屋子裡傳出來一陣咳嗽聲，幾個人趕緊走進去，高鵬飛的眼睛閉著，可也是有一聲沒一聲的咳嗽著。

「大飛，大飛。」

程小東緊張的叫著。

高鵬飛的眉頭緊皺，慢慢的睜開眼睛，額頭上全是汗，看著圍在炕邊的幾個人，雙眼迷茫的看著他們。

「你可算醒了，嚇死個人。」

強子看著高鵬飛，鬆了口氣，坐在旁邊的炕上，白了高鵬飛一眼。

「你說你也是，牛車走你倒是喊我們一聲啊，這多嚇人啊，你掉到西溝邊上你就是萬幸吧，真要是掉到西溝裡頭，估計你都活不成，看看那裡水溝多深啊？」

歡子的話挺少，這次也是太擔心高鵬飛，真要是出了事，他們幾個心裡都過不去。

「我不是沒喊你們，我是覺得這個牛車我也會趕，然後我就試試，誰成想走到一半，頭暈目眩的，然後就啥也不知道了。」

高鵬飛躺在炕上，說話的聲音比剛才大了許多，可是聽著他說的這話，這些人也是一臉黑線，非常無奈的看著他。

「你也得看看你的體格啊，你發著高燒，得虧不是開車，這要是開車，我們都不敢想。」

強子嘆了口氣，也是替高鵬飛捏了一把冷汗。

「好在人沒事，打了退燒針，晚上也能退燒了。」

陳蓮花看著你一句他一句的說著，生怕高鵬飛心裡憋屈難受，趕緊緩和著四份。

「打了針？」

聽著陳蓮花的話，炕上的高鵬飛一下子就坐起來，眉頭猛地一皺，趕緊捂著屁股。

「脫褲子打的？」

高鵬飛一臉慌張的看著程小東他們，見著眾人點頭，他的臉上慢慢變紅。

「我給你脫的褲子，誰家打針穿著衣服啊，我給你脫光了打的，當時大夫還說你屁股上的肉太厚，怕打不進去，故意使得勁。」

強子半開玩笑的說著。

說著無心，聽者有意，本來感冒就是渾身酸疼的，這一聽強子這麼形容，總覺得屁股上的疼忍不住了，表情慢慢的痛苦起來。

「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嚇唬他，重感冒的人感官都是錯亂的，你現在這麼說，他該胡思亂想了，沒事，正常打的，什麼也沒露放心吧，我看著呢。」

程小東白了眼強子，看著高鵬飛安慰著，抬手扶著他的肩膀讓他躺下。

「我不躺了，我就去外面坐會，外面的空氣好，鼻子通氣暢快。」

高鵬飛看著他們說著，還捏了捏鼻子，重感冒的人鼻子就好像用水泥堵上了一樣，只有出氣沒有進氣，活著全靠嘴。

「可別走遠了，就在院子里坐著。」

蔡建國看著高鵬飛補充了一句，雖然醒了，燒還是沒退，怕他走遠冷不丁的又昏迷過去。

高鵬飛坐在石磨旁邊，有個陰涼的地方，還有小山風吹過來，覺得身上輕快很多。

「出事了，村子里有人落水了。」

幾個人在院子里正在閑聊，聽著外面吵吵鬧鬧的，仔細聽明白以後，程小東和蔡建國嗖的一下站起來，兩步並成一步的朝著外面跑著。

高鵬飛也想過去看熱鬧，身上沒有力氣跑的不快，強子和歡子在後面跟著他慢慢的走，看著村子里的人從身邊跑過去，就知道這事不小。

好不容易捱到了河邊，村子里的人里三層外三層的人圍著，根本看不到裡面，可是哭聲卻是遠遠的都聽到了。

「死人了！」

聽著哭喊聲不對勁兒，強子的臉色一沉，看著旁邊的兩個人說著。

三個人找了個稀鬆的地方，擠了進去看著地上躺著的人，三人一臉震驚。

強子本來想問問程小東怎麼回事，看著程小東的眼淚順著臉頰留下來，硬生生的把話憋了回去。

「我的兒子啊，你剛回家，還沒跟媽說話呢！」

馬成名的媽媽坐在地上，抱著馬成名的屍體哭喊著，聲音都開始沙啞了。

旁邊的一個女人摟著七八歲的男孩坐在地上，眼神空洞的看著馬成名，渾身都是水。

聽著村子里的人議論聲才知道，馬成名來拿柴禾的時候，看著這個孩子在河邊玩兒掉進了水裡，他費勁的把孩子拖上來，自己的腿抽了筋，沒有爬上來。

「嫂子……」

摟著男孩的那個女人看著馬成名的媽媽，聲音哽咽，眼淚也是止不住的往下流。

強子和歡子倆人對視一眼，慢慢的退了回去。

「咱倆咋整啊，東哥哭了，我也不敢看死人啊，要不咱倆拽著大飛回去吧。」

歡子剛才都沒敢看馬成名的第二眼，滿臉蒼白的樣子，實在是不敢回想。

「走吧，我也不敢。」

高鵬飛站在人堆里，看著這個場面，也是抓心撓肝的，還沒等反應過來，就被強子和歡子拽了回去。

陳蓮花坐在院子里，聽著外面的動靜，看著仨人倉惶的回來，詢問著怎麼回事。

強子把事情跟陳蓮花說完，陳蓮花眉頭一皺，眼淚在眼睛中打轉，連句話都沒說，直接跑出了院子。

強子和歡子詫異的看著她，誰也沒有說話。

「山村裡的人就是這樣的，民風淳樸，村裡人的感情也非常的深厚。」

高鵬飛坐在石磨上，想著剛才那個揪心的場景，說話的力氣更微弱了一些。

「看著好像全村子里的人都去了啊。」

強子想著河邊的那麼多人，里三層外三層的，密不透風了要。

「剛才還見過面呢，現在就死了，真是不敢想象。」

歡子也是坐在石磨上，眼神麻木空洞的看著前面，自顧自的說著。

仨人坐在院子里，誰也沒有說話，心亂如麻。

程小東一家三口回來的時候，眼睛都是紅的，個個臉色沉重。

強子想上前安慰，可又不知道說什麼好，也怕說多了讓幾個人更加傷心。

「你們等著，阿姨去給你們做飯。」

陳蓮花說這話，卻沒有了白天的那種精神頭，面色低沉。

「阿姨，我們來做吧，你們進去歇歇。」

強子看著陳蓮花滿臉憂傷，趕緊說著，卻看到她搖了搖頭，直接進了廚房。

「東哥……」

看著程小東坐在旁邊不說話，高鵬飛輕聲的叫了叫他。

程小東沒有反應，還是保持著剛才的那個姿勢，一動不動，眼睛都不眨一下。

強子和歡子倆人坐在旁邊，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蔡建國坐在程小東的旁邊，清了清嗓子，看著他們仨那邊，勉強的笑了笑。

「村子里出了這個事，一時間顧不上你們，這個馬成名是個好孩子，也是東子從小到大的玩伴，他心情沉重你們就多諒解。」

聽著蔡建國的話，高鵬飛趕緊搖著頭，說著沒事。

「東子！」

藍田田的聲音在門口響起來，幾個人齊刷刷的看著門口。

藍田田跑到院子里，看著程小東眼淚不由自主的流下來。

「大夫看過了嗎？」

本來沒準備回來，聽到這個消息，就一路沒停的打了小轎車回來。

「沒用的，大夫都看過了，救不活了，家裡都開始準備了，你回來了，就過去看他最後一眼吧。」

程小東的聲音也沙啞了，雖然沒有哭出聲，可就這半天的時間，他的嗓子腫得說話都費勁。

藍田田的眼淚流下來，看著程小東點了點頭，倆人直接出了院子。

馬成名家裡，搭起了靈棚，馬成名的屍體停在外面的靈棚里，為了等馬成名的爸爸，才沒有入棺。

藍田田走過去，每走一步，就像是走在刀尖上一樣，痛徹心扉。

「田田……」

村長看到藍田田一臉的震驚，他都不知道自己得閨女今天回來。

藍田田在村長的陪同下，看了一眼馬成名，眼淚再也控制不住的流下來，一把抱著村長哭了起來。

旁邊的程小東情緒剛剛平穩，看著馬成名的屍體，也忍不住的哭出來。

被救的那個孩子帶著重孝跪在馬成名的靈前，他的媽媽也是泣不成聲的陪著孩子。

馬成名的媽媽哭暈過去好幾次，現在還在屋裡出不來，外面的事，全都是村長和鎖柱在盯著，剩下的都等著馬成名的爸爸回來。

「田田，回家吧，別在這待著了。」

看著自己閨女哭的泣不成聲，村長也忍不住的直落淚，拍著藍田田的後背，跟她輕聲說著。

「回去吧。」

程小東看著藍田田沒有走的意思，走到她的身邊拉著她的胳膊，就給她領了出去。

出門的時候，正好碰到回來的馬成名的爸爸，他還沒進門，眼睛腫得就跟個核桃似的，渾身都是土，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

「兒子啊！」

馬成名的爸爸在靈堂里撕心裂肺的喊了一聲，接著就撲通一聲摔在地上，吐了一口鮮血直接厥了過去。

大傢伙忙著給他扶進屋子，院子里一下子就亂了起來。

門口的藍田田和程小東看著他們進進出出的，眼神也空洞起來，一句話也沒說，轉身離開了馬成名家裡。

一路上誰也沒說話，天黑下來，沒有照明的燈，倆人走的也是很快，夜裡不再安靜，吵鬧的聲音傳出去挺遠。

「回家好好歇歇吧，別傷心了。」

程小東嘆了口氣，看著藍田田，站在她家的院子外，聲音無力的說著。

「能歇的下嘛？」

藍田田的聲音也是有氣無力的，倆人都心知肚明，誰都沒有繼續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