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聽著村子里這熟悉又揪心的哀樂,程小東是沒有半點睡意,就像是藍田田說的那話一樣,根本就是歇不下。
高鵬飛的葯勁兒上來,看著程小東坐在窗邊,透過月光能看到他臉上清晰的淚痕。
「東哥,人死不能復生,還得節哀順變才是。」
高鵬飛看著程小東如此傷心,也不知道能說些什麼才能讓他心裡能好受一些。
高鵬飛的這麼一句話,讓躺著的強子和歡子翻了翻身,倆人都坐了起來,也湊到了他的身邊。
「我們都知道,你和他的感情不一般,從小玩到大,就像是親兄弟一樣,可事已至此,也不能總沉浸在這個痛苦的情緒裡面,生活還得繼續才是。」
強子也沒有勸過別人,看著程小東鬱鬱寡歡的,實在是憋不住了,也勸著程小東。
程小東嘆了口氣,看著他們幾個人,抿嘴笑了笑,看起來是笑,實際上比哭還難受看著。
「東哥,我要不然給你講個故事吧?」
歡子也想幫忙勸勸,可是剛把頭湊過去的時候,就遭到了高鵬飛和強子的白眼。
歡子咧了咧嘴,悻悻的聳了聳肩膀,沒有說話。
「你說吧,反正也睡不著,我聽聽你的故事。」
程小東倒沒有覺得什麼,看著歡子淺淺一笑,他心裡明白,就算是他再傷心,馬成名也回不來了,總不能為了兄弟而傷了兄弟的心。
這也是程小東能成為宿舍東哥的原因,不管是什麼時候,他都會顧及他們的心情和感受,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
「你還真聽啊,他那人你不是不知道,就愛看那些聊齋之類的,神神鬼鬼的,多嚇人啊。」
強子看著程小東滿臉認真的模樣,拍了拍程小東的肩膀,沖著他搖著頭說著。
「聽老師說過,蒲松齡的那本書,就是借著鬼神評判當時社會,我們只是看個熱鬧,深意還是不懂,管他那麼多,圖個熱鬧就行。」
程小東看著強子和歡子笑了笑。
旁邊的高鵬飛也跟著笑了起來,總算是看到程小東心情好些了,總比默默流淚的強,鬼故事就鬼故事吧,都豁出去了,這老些大老爺們,還能害怕不成。
歡子談起聊齋就喋喋不休,時間不知不覺的就到了十二點,強子早就倒在炕上呼呼大睡起來。
程小東打起瞌睡,看了眼時間,就沒讓他再說下去,拽過被子,讓幾個人睡覺。
歡子顯然意猶未盡,可是看著時間也不早了,就沒有多說下去,拽個枕頭貼著強子就睡起來。
強子的呼嚕聲開始響起睡得正香,高鵬飛躺在那兒,總想著歡子剛說的那個故事,心裡發毛,汗毛孔張開,總覺得冷風嗖嗖的往裡面鑽。
哎呀,這可是夏天,不害怕,不害怕,屋子裡這麼多男人呢,不是有句話說的好嘛,大小夥子睡涼炕,全憑火氣旺,這陽氣這麼旺,我不怕!
撐著被子,高鵬飛渾身是汗的在被窩裡想著,實在是怕的不行,直接蒙著被子。
突然間,他覺得後背有一雙手在摸自己,速度越來越快,他感覺著身後的力度,咽了口口水,屏住呼吸仔細聽著外面的聲音。
強子的呼嚕聲怎麼沒了!!!
高鵬飛吞了口口水,仔細的聽了聽,還真是,強子的呼嚕聲沒了,似乎整個屋子裡,除了自己的呼吸聲,其他的一點動靜都沒有。
高鵬飛越來越害怕,越害怕就越想聽外面的動靜,他實在是困惑,鼓足了勇氣,咬著后槽牙就掀開了被子,朝著後面看過去,就這一眼,差點把他自己嚇暈過去。
此時的高鵬飛,就躺在河邊,探頭往外面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馬成名泡的發白的臉,睜著血紅的眼睛看著他這邊,還朝著他咧嘴一笑。
他又把頭鎖了回頭,蒙著被子,仔細聽著外面的動靜,還是什麼聲音都沒有。
不對呀,我是睡在東哥家裡的炕上,我怎麼跑到河邊來了?還有那個馬成名不是已經入棺躺在靈堂里了嘛,怎麼還在河邊啊?外面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啊?
一連串的問題從高鵬飛的腦子裡閃過去,也不知道是伏天蒙被子太熱,還是被嚇得,高鵬飛知道自己後背已經濕透了,甚至被褥也都濕了。
緩和了幾分鐘,高鵬飛憋足了一口氣,抻開被子,又往外面看了一眼,這次就不是河邊,是程小東的房間,他這才緩緩的鬆口氣。
不對呀,人呢!!!
高鵬飛左右看了看,並沒有見到強子他們三個,一下子心跳加速,胸口起伏更大。
你是在找我嗎?
聽到聲音,高鵬飛轉過頭,看著馬成名趴在自己的被子上,渾身滴著水的看著自己咧嘴笑著。
高鵬飛被嚇得張開大嘴,覺得胸口喘氣困難,趕緊伸手扯被,想把他的這張臉隔開,可是不管怎麼拽,他都是拽不動。
「大飛,大飛,大飛……」
程小東,強子,歡子三個人看著高鵬飛睡覺夢魘,把自己蒙的死死地說胡話,趕緊坐起來拽著他的被子叫著。
聲音驚動了蔡建國和陳蓮花,倆人披上衣服過來,看著幾個人的情況,也趕緊過來幫忙。
到底是蔡建國的力氣大,一把就扯下來他的被子,給高鵬飛晃醒了。
高鵬飛渾身濕透,迷糊的睜開眼睛,看著面前的幾個人,第一反應猛地坐起來,緩過神來趕緊撲在蔡建國的懷裡。
「孩子,不怕,不怕。」
蔡建國知道高鵬飛是做了噩夢了,緊緊的摟著他,拍著他的後背輕聲的安慰著。
「他的身上這麼多的汗啊。」
強子看著濕了的被子和褥子,抬手就摸了摸高鵬飛的父額頭,瞬間收回了手。
「他的額頭好燙!」
陳蓮花摸了摸,一拍大腿,趕緊去櫃里把感冒藥和退燒藥又拿了過來,倒了一杯水,放在一邊。
蔡建國拍了高鵬飛挺久,他才慢慢的緩和過來,鬆開蔡建國的時候,滿臉都是眼淚。
「大飛,來,先把感冒藥吃了。」
蔡建國把感冒藥和退燒藥遞到高鵬飛的手裡,端著水碗喂著高鵬飛把葯吃了下去。
高鵬飛靠在牆上,陳蓮花把汗水浸濕的被褥換了下去,又拿了一床乾淨的鋪好。
剛想讓高鵬飛躺下的時候,他搖了搖頭,驚魂未定似的長嘆一口氣,眼神獃滯,看著他們仨人的時候,眼神更是奇怪。
「大飛是高燒,睡覺魘住做了噩夢,沒事的,把被子蓋好,出了一身汗,可別再著涼了。」
蔡建國一看就知道是什麼情況,坐在高鵬飛的旁邊輕聲說著。
「不是打了退燒針都好了嘛,怎麼還能燒起來呢?」
陳蓮花看著高鵬飛通紅的臉和耳朵,擔心的嘆了口氣,又給他倒了一杯熱水。
「我看是受到驚嚇了,白天他也去河邊了。」
蔡建國看著高鵬飛的樣子,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坐到高鵬飛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著他說沒事。
其他的人一聽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互相看了一眼,誰也沒有說話,畢竟他們還是孩子,以前誰也沒見過死人。
「都怨我,我講什麼不好,我還在睡前給他們講了鬼故事。」
歡子這個時候內疚的不行,看著他們,耷拉著腦袋,說話都沒敢大聲的說。
「我……我膽子小。」
高鵬飛看著他們,聲音小的,就能聽這麼個音。
強子,程小東,歡子他們從來沒有停過高鵬飛說過他怕鬼,平日里都是他大大咧咧的給大家講故事,可是倒過來仔細琢磨琢磨,他從來沒跟他們說過鬼故事。
「吃了退燒藥,你們也別瞎聊天了,這都兩點多了,天快亮了,明天也不用起的那麼早,做好飯放在鍋里,你能起來再吃。」
蔡建國看著高鵬飛的臉色好看多了,也就沒繼續坐在這兒陪著,知道明天早上還得去馬成名家裡幫忙,自己也不能哈欠連天的。
關上門,幾個人面面相覷,看著高鵬飛一臉慌亂的模樣,程小東就沒有關燈,強子歡子也都理解,把被子蒙上躺在炕稍睡了起來。
程小東陪著高鵬飛,看著他躺下閉上眼睛,鼾聲起來,這才略微的鬆口氣。
本來還害怕強子適應不了山村的生活,沒想到倒下的竟然是高鵬飛,他可是土生土長的山裡娃。
聽他說,他家裡在深山,比萬順村還要深的深山,深山老林子里的封建迷信思想沒有完全破除,聽他說過,他們那邊還有請神的說法呢,難怪他會做噩夢。
聽到外面的聲音,迷迷糊糊的程小東睜開眼睛,自己靠在牆上睡著了,脖子生疼的厲害,一看時間,五點半,知道蔡建國去馬成名家裡幫忙,看著睡得正香的仨人,他趕緊下地穿鞋追了出去。
「你咋出來了?」
蔡建國看著程小東,想讓他多睡一會兒,可是程小東卻不願意,拗不過他,只能任由程小東跟著他過去幫忙。
一路上蔡建國跟著程小東倆人什麼也沒說,可是彼此想說的話,他們都知道。
「今晚就下葬,你強子叔叔過來看了,他這是橫死,只能在晚上下葬。」
蔡建國實在是看不過去程小東著急,看著他的臉輕聲說著。
「橫死?」
程小東知道飛來橫禍,也知道壽終正寢,這個下河救人淹死的怎麼也算是橫死。
「橫死不僅說是死的慘,也有一部分是沒有到壽命因為某些事情提前死亡的一種說法,當時你強子叔叔說的,按照他的生辰八字來看,他將來定是個飛黃騰達有後福的人。」
蔡建國不說這些話倒好,這麼一說,程小東的心裏面更是有些受不了了,就算是什麼後福還有啥用,人都沒了。
到了馬成名的家裡,靈棚里的兩口棺材赫然醒目,程小東和蔡建國對視一眼,趕緊朝著院子里走過去。
「怎麼回事?」
蔡建國指了指另一口棺材,看著守靈的人問著。
「昨天夜裡,也不知道怎麼的,大哥跑到靈堂來,看著兒子的屍體一眼,突然間吐了一口鮮血,一口氣沒上來,就過去了。」
靈堂里的人是馬成名的姑姑,因為馬成名的媽媽哭暈的起不來,家裡也沒有別的小輩份人,近親就剩下這個姑姑馬玉蓮,此時哭的也是兩眼通紅,面容憔悴,聲音沙啞的。
「大兄弟啊,你這是何苦啊!」
蔡建國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拍著棺材就開始哭起來。
他這麼一哭,旁邊帶孝的孩子也哇哇的哭起來,頓時間院子里的氛圍又沉了幾分,眾人的心情很不好。
蔡建國上了柱香,轉身的時候,看到半仙兒強,他擦了擦眼淚趕緊朝著他走過去。
「哥。」
半仙兒強拉著蔡建國的胳膊,直接給他拽出了院子。
見著半仙兒強的臉色不對勁兒,程小東也慢慢的跟了出去。
「咋了強子?」
蔡建國也看出來他的神色有異,低聲詢問著。
「哥,他家的祖墳不對勁,今年風水出了問題。」
蔡建國看著半仙兒強,沒太聽懂他說的話,也沒敢插嘴,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剛才我去他家的墳塋的時候,你猜我見到了什麼,三個祖墳出現了缺口啊!」
「這是怎麼回事?」
「你知道這代表什麼不,祖墳缺口意味著要人。」
看著蔡建國沒聽明白,半仙兒強抿了抿嘴唇四處看了一眼。
「缺口就像是人張口吃飯,祖墳缺口就是要人來填,他們馬家的後人,三個!」
蔡建國聽完,看了眼院子里的靈堂,好像真的是應了半仙兒強的話。
半仙兒強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眉頭猛地皺起來,朝著院子里就跑了過去,知道馬峰也死了,他的眉頭擰的跟麻花似的,嘆了一口氣,抬頭看了看天,好像是在叨咕什麼。
你們是什麼祖宗啊,不保佑後代興隆,為什麼還要拖著他們這麼下去?
半仙兒強的話,程小東聽得清楚,遠遠的站著,沒過去插話。
蔡建國和半仙兒強站在靈堂前面,看著兩口紅漆棺材,誰也說不出來話,如果真的是天意,真的是讓人寒心,如果不是,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