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謝伏危離開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蘇靈在院子里待了好一會兒都還沒有從他說的那些話里回過神來。
她是個有什麼就會問什麼的人,心裡藏不住什麼事情。
在徹底把謝伏危說的話給消化完全了之後,蘇靈這才去找了林風。
也不為別的,蘇靈就是想要了解一下關於主修和輔修的事情,順便問問林風和宗主究竟有什麼恩怨。
蘇靈過去找林風的時候他正在將那兩半斷了的傳音佛鈴給用千年蠶絲給續上第一遍,這傳音佛鈴是九品法器,第一遍只是連接,要真正恢復如初還得花上些氣力。
見蘇靈過來了,林風也就掀了下眼皮,還沒等她說話他倒是先冷哼了一聲。
「是不是謝伏危那小子與你說了輔修的事情?他想讓你跟著那老東西修行劍法?」
「師父原來你都猜到了啊,果然什麼也瞞不了你。」
蘇靈知道林風好面子,且有些虛榮心,平日里最是愛聽她說點奉承話。
只要把他哄開心了,她好吃好喝的自然也不少。
因此每當瞧著林風心情不大好的時候,蘇靈一般不會立刻說正事,而是先誇上幾句順順毛。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謝師兄說宗門弟子修行分主修和輔修兩類,說我早晚會選輔修,要是對劍感興趣可以去找宗主指導,畢竟他是當世第一劍修……」
說到這裡蘇靈頓了頓,留意著林風臉色並沒有什麼明顯變化后,她心下鬆了口氣繼續說道。
「你也知道的,我從小就習古武劍術,要是能夠得到宗主這樣的劍修大能指導我自然是高興的。」
「你既然都這麼想要跟著那老東西修行了,那你還來與我說什麼?你想學就學,為師又沒有綁了你腿不讓你去。」
「這不是怕你不高興嗎?」
她抬起手撓了撓面頰,而後很是狗腿地走過去捏了捏林風的肩膀,又捶了捶背。
「師父,我之前就瞧著你不怎麼喜歡宗主了,當時也沒多想,我想著可能是因為宗主中途轉去修了劍留你一人在這小南峰苦修你不高興了。但是我轉念一想,像師父這麼寬宏大度的人怎麼可能因為這麼一點兒小事就耿耿於懷幾百年。」
「徒兒正是想要來問問清楚,要是宗主真的做了什麼傷害師父的事情,徒兒就算再如何也絕不會跟傷害師父的人修行的。」
鶴髮老者聽著還算受用,也沒多生氣了。他拍了拍身旁空著的位置,示意蘇靈坐下。
蘇靈見了立刻坐在了他身旁,端的一派乖巧溫順模樣。
「其實我與那老東西也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你若是要跟著他修行劍術於你是百利無一害,為師自然不會加以阻止。」
之前林風還有些擔心到手的徒弟轉頭跟著別人跑了,如今這拜師禮成,命牌也到了手認了師門,他心下也安定了。
蘇靈本就資質出眾,是天生的劍修,跟了宗門其他劍修長老修行哪有跟著那個老東西強?
林風是蘇靈的師父,他自然是希望蘇靈好的。
「只是你跟著那老東西修行便修行,且莫聽他說什麼大道無情的屁話,這修者若是無情無義了和行屍走肉又有什麼區別。」
「你剛才也瞧見謝伏危那小子了吧,他就是跟著那老東西修了個無情道,你看看修成什麼樣子了,獃頭獃腦的成天就知道練劍練劍,空有一身修為,結果連一點共情能力人情世故都不懂!無趣,無趣得很!」
聽到這裡蘇靈一愣,她這時候算是聽明白了。林風和宗主的確沒什麼恩怨,他不滿的是對方修的那無情道。
而同樣的,謝伏危也隨了他師父,修的也是此道法。
「無情道?」
她心下一動,這才意識到了之前謝伏危的一系列言行舉止,的確和尋常人不大一樣。
「師父,你就能與我說說什麼是無情道嗎?」
林風沉默了一會兒,最後嘆了口氣將手中的九品佛鈴輕放在了桌子上。
「所謂無情道,又名太上忘情之道,是萬千道法的一種。」
「只是和其他道法不同,修無情道之人越是心如止水,不受外界影響便越有益於修行。不過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夠修行這無情道法。要想要修行無情道,不僅是要資質出眾,同時修到越後面越容易變得冷血無情,最後斷情絕愛。」
「斷情絕愛,是不能結道侶的意思嗎?」
林風搖了搖頭,他斟酌了下語句,盡量用簡單點的語句讓蘇靈明白。
「可以結道侶,也可以雙.修,但是很難動情。」
「可能你會覺得為什麼不能動情還要結道侶?其實這也是無情道最無情之處。」
「因為修無情道之人,就連擇選道侶也只是為了修行。」
蘇靈皺了皺眉,顯然還是不大能理解其中邏輯。
「誰會傻到嫁給一個永遠不會喜歡自己的人?」
「呵,還別說,這世上當真有這樣的傻人。」
「那人就是你的師母。」
少女聽了這話后瞳孔一縮,整個人驚得半晌都沒說出話來。
「師,師父,怪不得你這麼不待見宗主,原來你被綠了?!」
「混賬東西!你胡說八道什麼!為師說的師母是那老東西的道侶!」
林風被噎住了,隨手拿起一旁放著的扇子就敲了一下蘇靈的腦袋。
蘇靈吃痛地揉了揉被敲的地方,頗為委屈。
「是師父你自己沒說清楚還怪我,你要是一開始說宗主夫人我也不至於誤會嘛。」
「誒等一下,我記得宗門好像只有宗主沒有宗主夫人啊。她人呢,不在萬劍仙宗嗎?」
「隕了。」
林風眼眸閃了閃,神情也黯了幾分。
「……抱歉師父,我不是故意的。」
「無礙,都是些陳年舊事了,不提也罷。」
他揮了揮手,好像是要把什麼浮雲揮掉一般風輕雲淡。
「反正無情道就這麼回事。你跟著他修你的劍就好,別沾染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就成。」
「嗯嗯嗯,師父你放心,我一定不碰什麼無情道有情道。」
蘇靈說著紅唇微動,思索了一下還是沒忍住將心頭另一件疑惑問出了口。
「那謝師兄言行舉止異於常人,是不是也是因為修了這無情道?」
「有一半是因為這個吧。」
林風雖不是謝伏危的師父,但是卻也還是知曉一些他的事情。
「和那老東西不同,那老東西之所以能得這無情道大成是因為他先有情而忘情。」
「而謝伏危劍心通明,天生是個修無情道的好苗子。」
原本他還想要再說幾句,可說到這裡林風意識到了什麼。
他皺了皺眉,本來蓄得很長的眉毛也跟著動了一下。
「蘇靈,你該不會是看上謝伏危那小子了吧?」
蘇靈尷尬地朝著林風笑了笑,眼神也有些躲閃。
「沒,我就是隨口問問,畢竟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像謝師兄這樣的人,怪好奇的。」
「更何況生的還這麼好看……」
後面那半句話蘇靈雖然是小聲嘟囔著的,可修者的五感本就敏銳,再加上離得這般近,林風自然將蘇靈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他氣得鬍子一抖,險些將手邊剛連上的傳音佛鈴給順手砸了。
「你這逆徒!為師剛才與你說了半天你全當耳旁風了?!」
「沒沒沒,師父你說的話徒兒都聽著呢。我就是之前以為謝師兄戲弄我,聽了你的話想著可能是因為修了道法的緣故,於是這才多嘴問了幾句而已。」
少女怕林風動手,連忙起身往角落處過去,生怕一會兒動起手來她來不及逃走。
「再說了食色性也,謝師兄本來就生得好看嘛,我說句實話感嘆下也不行嗎?」
「為師看你想要去跟那老東西學劍是假,想天天和那小子見面才是真!你要是膽敢私下與他偷偷好上了,到時候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蘇靈聽后癟了癟嘴,最後實在沒忍住朝著對方翻了個白眼。
「就算我想要與謝師兄好,他也不會喜歡我啊……」
不知道怎麼了,因為蘇靈這句話林風驟然沉默了一瞬。
「世間情動,大多時候都不是兩個人的事情。」
「你要是真想了,那就沒法回頭了。」
今天的林風很不對勁,說的話也晦澀難懂。
儘管她心裡還想問問宗主為何修了無情道能生了情愛,最後又是為何忘情得了道法。
為何這無情道又無端端生了情愛。
可看著林風此時心情不大好,蘇靈也將心裡的疑惑給生生壓了回去。
蘇靈抬眸看了林風好一會兒,等到他神情稍微緩和了些這才輕聲開口。
「那師父,我就不打擾你修繕法器了,我繼續去後院煉化捆仙木了。」
見林風點頭回應了,蘇靈心下鬆了一口氣,輕手輕腳帶門出了房間。
此時月明星疏,碎銀從窗戶處灑了一屋子進來。
外面夜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偶爾不知何處隱約傳來一聲蟲鳴,讓本就靜謐的黑夜更加無聲。
……
修者並不需要靠睡眠來回復精力,只要有靈力在周身運轉便可以一直做到不眠不休。
謝伏危回主峰的時候琳琅並沒有在房間里休息,而是在他往常練劍的小竹林的那處亭子里坐著等他。
她遠遠瞧見了那抹藏青色的身影,眼眸一亮,立刻起身前去迎接。
「你午時過去,為何這麼晚才回來?可是被林風師叔刁難了,還是動手了?」
想到這個可能,琳琅有些緊張地打量著謝伏危。
生怕他因為對方是他前輩就傻乎乎任由對方打,也不知道還手,弄得一身傷。
「師姐你別擔心。師叔並沒有刁難我,更沒有動手傷我。是小南峰那小師妹尚未辟穀,我去的時候她正在用食。」
「我沒忍住前去討了點吃食,又聊了幾句,這才耽擱了些時間。」
青年說著薄唇微抿,留意到對方因為一直在外面等著自己受了涼,臉色蒼白了好些。
他習慣性凝了靈力給她暖了身子,只是平日時候他直接會貼到琳琅的手背直接渡靈力。
這一次想起了蘇靈說的話,也同樣只是凝了靈線搭上去。
並沒有直接碰觸。
只是一個很細微的動作,繞是其他人並不會發現什麼異常。
然而琳琅和他相識百年,自然將這一舉動看進了眼裡。
「瞧你,平日挺機靈的,怎麼今天煩了糊塗?這凝出靈線耗靈力,你要是要渡靈力直接搭在我手上便成。」
她不等謝伏危將靈線凝出,便笑著將手伸了過去。
謝伏危指尖微動,掀了下眼皮看過去。
「可是小師妹說這樣不好。」
「我今日靠她近了些她便生氣了,我不想也惹師姐你生氣。」
琳琅眼眸閃了閃,抬眸時候卻是和往日一派溫柔模樣。
「怎麼會?你忘了我之前與你說過的話了嗎,你與我關係是生死之交,和旁人自然是不同的。」
「再說了只是碰一碰手而已,師姐之前病發時候還是你抱著我去的靈泉葯浴,那時候我都不介意怎麼會介意這個?」
「你是關心我才這樣做的,我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生氣呢?」
琳琅說著不知道為何有些蒼白的臉色泛起了些薄紅,她瞧著謝伏危還若有所思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怕他瞧出什麼來,咬著下嘴唇將手收了回來。
「算了,你要聽那小師妹的話以後就別與我說話了,反正我說什麼你也不信,就信你那才不過一面之緣的小師妹去了。」
「還有這靈力也不用渡了,我身體一向如此,藥石無醫,也不知道能撐到幾時,就不要浪費你的靈力了。」
她眼眸濕潤了些,哪怕低著頭避開了卻還是被謝伏危瞧見了。
見琳琅不知為何又被自己惹生了氣,謝伏危也顧不得其他,連忙上前扣住了她的手腕。
「師姐,我並不是那個意思。」
謝伏危說著想起了什麼,不知從什麼地方拿出了一串糖葫蘆遞了過去。
「這個給你,你莫氣惱傷了身子。」
「這是你從你那小南峰師妹那裡拿的?」
琳琅紅唇抿著,伸手要推開那串糖葫蘆。
「我不要,我不吃旁人的東西。」
謝伏危眉頭皺了皺,他之前想著琳琅喜歡吃酸甜的東西,臨走前見蘇靈沒吃完便順手拿了一根回來。
往日他下山回來給她帶東西她必然喜笑顏開的,不想今日為何又不要了。
他想不明白,卻也不想浪費了食物。
「既然師姐不要那我便吃了。」
謝伏危說著咬了一口,他不挑食,酸甜辣咸他什麼都吃。
琳琅看著對方也不順著哄自己一句,竟然當著自己面咔嚓咔嚓吃了起來。
青年的唇色本就紅,近乎和那山楂成了一色。
他吃的腮幫鼓鼓,一口就咬了兩個,那雙眸子清明澄澈,宛若林間清泉。
「……跟個小孩子似的,吃得到處都是。」
琳琅見了他這副樣子一時之間也氣不出來了,她嘆了口氣,拿出手帕輕輕擦拭了下他唇角的糖渣。
「師姐不生我氣了?」
不想都這個時候了對方居然還問自己這個,琳琅有些哭笑不得,眼神也柔和了下來。
可一想起他拿了別的女孩子的東西來送自己,她心下還是鬱悶了些。
「這次饒了你,你下次不許再拿別人的東西借花獻佛了,我不喜歡。」
「我只收你給的東西。」
謝伏危一向不會問為什麼,他只是瞧著對方不生自己氣了,便乖順地點了點頭。
然後準備拿著糖葫蘆串繼續啃。
不想他嘴裡的食物剛咽下,主閣裡面驟然傳來了一陣強勁的靈力波動。
謝伏危頓了頓,歪著頭看向琳琅。
「師姐,師父在喚我。」
琳琅眼眸閃了閃,下意識往主閣方向看了下,可看向謝伏危的時候眉眼溫柔,沒有一絲郁色。
「那好,你先去。等你好了之後我再來找你問問那小師妹的事情,畢竟小南峰五百年才出了這一位器修傳承,我對她還挺好奇的。」
謝伏危聽不懂琳琅話語里的微妙,他以為對方只是單純對蘇靈感興趣。
「不急,你過不了多久就能在學府見到她。」
和之前時候一樣,青年這一次剛一進去那門也立刻關上了。
這主閣設了結界,外面人是探聽不到裡面的情況的。
謝伏危捏著竹籤的手頓了下,幾乎一瞬便感知到了一旁的傳音佛鈴。
這個品階沒有之前的高,卻也算是上品傳音法器。
「師父,師姐又不是外人,為什麼你每次與我說事都要防著她不讓她聽?」
【她又不是我徒弟。】
傳音佛鈴里那人冷哼了一聲,語氣毫不掩飾對琳琅的不喜。
【對了,為師吩咐你辦的事情辦好了嗎?你見到他那寶貝徒弟沒有?怎麼樣,資質如何?】
林風同他一樣,他們師兄弟兩人眼光太高,在收徒這件事上是寧缺毋濫絕不將就。他運氣好早一百年撿到了謝伏危這個好苗子。
可林風卻是才收了蘇靈這個親傳徒兒。
五百年才找到小南峰獨一份的器修傳承,因此也不怪他這般好奇。
「見到了。是個女弟子,叫蘇靈,鍾靈毓秀的靈。」
「資質絕佳,和師父一樣,少有的劍器同修體質。」
儘管當今修者一般都有主修和輔修,但是很少有人能夠同時修器和劍的。
器修一般體質弱,打架全靠裝備,修不得劍。
而劍修則相反,唯劍而已。
兩者體質相悖,千百年來出了他一個劍器同修的大能之外,蘇靈算是第二個。
【劍器同修?!】
【嘖,怪不得這老傢伙來拿個命牌都這麼鬼鬼祟祟的,跟做了賊似的,原來是在防我搶了他徒弟啊。】
想到這裡他突然懊悔自己發覺得晚了些,讓林風先一步取了命牌。
【罷了,他守了五百年才得了這麼個寶貝徒弟……】
他雖然這麼說著,可謝伏危還是聽出了他的語氣有些許不甘心。
青年咔嚓咔嚓咬著糖葫蘆,聽著自家師父不住嘆著氣。
「師父倒也不必太過傷心,小師妹雖不能拜你為師,可她對劍卻很感興趣。」
「我已經與她說了,若是她想要修劍,讓她儘管來主峰尋你。」
【當真?】
【我原想如今這女孩子輔修都會選明月閣去當個樂修,不會對這劍感興趣。我還想著這麼好的苗子若是不修劍才可惜了,沒想到她對劍有興趣,那這真是再好不過了。】
他少有這般高興的時候,絮絮叨叨說了一堆后,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等等,你什麼時候這般體貼懂事,竟然會想到讓她過來尋我修劍了?】
別人或許能夠從劍器同修體質立刻想到修劍,但是謝伏危不會。
他一般是自己吩咐幹什麼他才幹什麼,從來不做多餘的事情。
他能夠想到讓蘇靈來主峰找他修劍。
這著實出乎人意料了。
謝伏危眨了眨眼睛,而後薄唇微啟,幾乎想也沒想就開口回答了對方。
「因為我想尋一個對手。」
「我覺得蘇靈之後會是那個值得讓我拔劍的對手。」
※※※※※※※※※※※※※※※※※※※※
蘇靈:???淦!來啊,拼刺刀啊(不是)
好傢夥,謝伏危和人沾邊的事情你是一樣都不幹啊。
你不哭紅眼誰哭紅眼√感謝在2020-09-1920:50:46~2020-09-2104:55:0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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