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竹俞要是知道自己勸誡一番對方只理解了一個「無情道可破」后,指不定得氣到甩袖朝著她腦門兒上扔幾片葉子過去。
然而他此時並不知道蘇靈心中所想,他來這裡本就是為了協助謝伏危主持此次內門考核的。
就算不想上劍壇,卻也得在劍壇下面等著,直到今日考核結束才能離開。
蘇靈恍惚著將剛才接收到的信息消化了個大概,見竹俞往劍壇那邊過去了,也快步跟了上去。
青年餘光瞥見了,灰藍色的眸子閃了閃。
「我剛才與你講了一通,看來你權當了耳旁風了。」
「竹師兄你誤會了,我雖然喜歡謝師兄,但是我先前並不知道他今日也在這散陵峰。」
自剛才戳破了這層紙后,蘇靈也沒再刻意遮掩自己對謝伏危的心思。
可同樣的,她也不希望旁的人誤會自己是因為想要粘著謝伏危,這才死乞白賴跟過來的。
「我今日來這裡是為了我朋友,他等了一年,我想親眼看到他奪得頭籌獲得進入內門的資格。」
竹俞順著蘇靈的視線看了過去,劍壇之上那青衣少年劍鋒凜冽,已連連逼退了好幾位外門弟子,連著勝了三場。
「陸嶺之是你朋友?」
「師兄你認識小靈芝?」
蘇靈有些意外地抬起頭看了過去,青年抱著手臂,手指輕輕點了兩下。
「倒也不算認識,這小子是去年入的宗門,只是當時不知怎麼渾身都受了傷,根骨受損,這才被人帶到了清竹峰。」
竹俞薄唇微抿,慵懶地眯了眯眼睛,像是一隻沐浴在陽光底下的大貓。
「可惜了,若不是根骨受損,別說是入內門了,他可能早就入了宗主的眼成了謝伏危的小師弟了。」
修者根骨受損是極難治癒的,哪怕能夠治癒也得花費至少幾十年時間。
若是已經結丹的修者還好,只需閉關療養一段時間便好了。
可陸嶺之不一樣,當時他尚未築基,未習道法。
根骨受損是能治癒,可修行卻耽擱不了幾十年的時間。
這也是為什麼少年明明資質出眾,卻只能生生拖了一年在外門,今日才得了入內門的考核的機會。
蘇靈一愣,看著劍壇之上少年身姿飄逸,在劍直刺入對手面門前收了手,挽了個劍花將劍送入了劍鞘之中。
毫無疑問,這一場依舊是陸嶺之勝了。
即使少年根骨受損尚未癒合,和這些資質平平的外門弟子相比起來,依舊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竹師兄可知他是怎麼受傷的?」
「我當時問過他什麼也沒說,後來傷好了之後才發現他不僅傷了根骨,還失了語。」
蘇靈眼眸閃了閃,視線不自覺往劍壇之上那青衣少年身上落。
陸嶺之收了劍,剛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餘光一下子瞥到了蘇靈。
約摸還記著之前的事情,他耳根有些紅,卻並沒有避開蘇靈的視線。
那雙眸子清透澄澈,就像是蔚藍如洗的天色。
每比試一次,勝者便會再次抽籤擇選下一場的對手。
陸嶺之趕著過去抽籤,只朝著蘇靈所在方向微微頷首了一下,便匆匆往謝伏危那邊走去了。
謝伏危也瞧見蘇靈從陸嶺之剛上劍壇比試到現在,視線便一直往他身上落了。
他將少年擇選好的名牌遞了過去,不想陸嶺之剛一伸手去拿,謝伏危卻並沒有立刻鬆手。
【謝師兄?】
陸嶺之皺眉看向眼前之人,發現他不知為何神情很是嚴肅。
「我不明白。」
青年沉默了一會兒,垂眸仔細打量了下陸嶺之。
「你的資質的確不錯,卻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我不明白蘇靈為什麼會選你做朋友,而拒絕我。」
陸嶺之怔然了一瞬。
【她拒絕你了?】
見謝伏危不說話,只悶悶地點了點頭,看上去又可憐又委屈。
少年本就不大喜歡蘇靈和謝伏危走得太近,見對方被拒絕了,他很想要表現出一副同情模樣。
可唇角的弧度卻如何也壓制不住上揚了起來。
【謝師兄,之前礙於蘇靈在,有些話我也沒好直說。既然她也已經做出表態,那我也沒必要顧及什麼了。】
陸嶺之前一秒還彎著眉眼笑得溫和,后一秒便斂了笑意。
謝伏危還沒反應過來,那浮羽金蝶翩然落在了他的肩上。
而少年的聲音也跟著一併入了他耳。
【我資質的確不如你。可我就算再次,想來也是要比你這無心之人強上幾分的。】
劍壇周遭有結界,蘇靈他們在外面觀戰並不能探聽到陸嶺之和謝伏危說了什麼。
少年這話說完后又恢復了溫和的模樣,趁著謝伏危恍惚時候手腕稍一用力,將他手中的名牌拿了過來。
而後翻開一看,上面赫然寫著【王勝】兩字。
這次交手的不是旁人,正是之前散陵峰趁著他受傷想要毀掉他根骨,又誆騙了蘇靈的那人。
陸嶺之面色冷了幾分,他將手中的名牌朝著王勝所在方向扔了過去。
金蝶扇動著翅膀落在了少年的指尖,他眉眼沒有一絲溫度,只涼涼注視著不遠處拿著名牌上了劍壇的灰衣男子。
他早料到了這次內門考核會撞上陸嶺之,卻不想竟然第一天時候便遇上了。
男子眸子里閃過一絲晦暗,要是平常時候可能早就咒罵起來。
如今是內門考核,他也只能依著規矩走上去朝著對方拱手行了個禮。
謝伏危不知兩人的恩怨,他看著兩人皆已準備就緒后,便示意他們開始比試。
不想他剛點頭示意,少年便直接拔劍朝著灰衣男子面門刺去。
之前他還覺得陸嶺之劍法太柔,沒點劍氣,如今瞧著別說是劍氣了,連戾氣都生了出來。
青衣少年身法極快,劍鋒凜冽,在劍影婆娑之中蘇靈只能瞧清楚他的靈力波動。
陸嶺之本就屬火靈根,火系術法使得要比旁的術法更為精純。在先前和其他人交手的時候他只用劍取勝,並沒使用術法。
這一次他將火引在了劍刃之上,揮劍時候宛若火龍遊動。
最後只聽一聲劍入血肉的聲音,少年的的眉眼被火光映照在光影之間。
而他手中的劍已命中了王勝的肩膀,殷紅的血順著劍刃滴落在地面。
比起之前的切磋來,陸嶺之這一次並沒有耐心周旋,直接一擊命中。
他居高臨下看著疼得臉色慘白的王勝,在謝伏危宣布他取勝了之後,這才冷著眉眼將劍收了回來。
【承讓。】
陸嶺之的實力本就遠在外門弟子之上,然而周圍人都沒想過他竟然能一擊取勝。
王勝知道自己不是陸嶺之的對手,卻不想輸得這般狼狽。
他本就是個心胸狹隘又好面子的人,陸嶺之將他弄得這般下不了台他臉色很不好看。
王勝見陸嶺之收了劍后便轉身往劍壇下走去,不再看他一眼,那漠然的模樣讓他心裡更是怨恨。
他的眼眸里閃過一抹狠厲,忍著疼痛伸手不知從衣袖裡拿出一個水系法器出來。
水克火,這法器雖然品階不高,但是只要刺入了陸嶺之的靈脈,輕則讓他靈脈受損痛不欲生,重則靈力相衝爆體而亡。
「小雜種!受死吧!」
陸嶺之剛才並沒有下重手傷及他的根骨,卻不想對方竟然這般惡毒。
他的劍已收回,如今想要取劍來擋已然晚了一步。
眼見那法器快要刺進陸嶺之的身體,蘇靈瞳孔一縮,情急之下連忙引出扇劍,凝了靈力在劍刃之上。
這扇劍本就是個五品法器,加上蘇靈的靈力驅動,直接破了那劍壇的結界。
少女踩著劍壇外圍立著的那柄石劍之上,長發如墨,她一手護著那捆仙木,另一隻手直直凝了劍意從石劍上一躍而下。
竹俞感覺到空氣中的劍意后猛地抬頭看了過去。
哪怕是尋常劍修要凝出劍意也得是築基之後了。可蘇靈才剛入門不到一月,而且還是器修,竟然在無人指導的情況下悟出了劍意。
他只恍然了一瞬,另一股更為霸道的劍意也朝著王勝方向而來。
劍壇周圍結界已破,兩股劍意引出,將四周地面震得晃動劇烈。
竹俞皺了皺眉,而後足尖一動,直接躍上了一旁的竹木之上。
陸嶺之在法器逼近自己的時候下意識往後一仰,在即將掉落劍壇的時候兩道劍光閃過。
他先是嗅到了一縷發香,其中還夾雜著冷冽的寒意全然縈繞在鼻翼之間。
等到少年緩過神來的時候,蘇靈已從石劍之上躍下,手緊握著劍柄直直刺入了王勝拿著法器的那隻手臂。
在蘇靈落劍的同時,另一劍入了王勝的心臟。
那是謝伏危的劍。
蘇靈還沒反應過來,殷紅的血便入了她的視野。
著著藏青色衣衫的青年面色冷漠,宛若覆了一層霜雪。和蘇靈只是為了制止王勝不同,他是下了殺手。
他的劍刺進了王勝的心臟之後他並沒有收手,而是再往裡面刺了幾分。
謝伏危一直都是這般面無表情。在見了血后,讓人瞧著脊背發涼。
可蘇靈卻覺得如同紅梅落雪,惑人又昳麗。
周圍人都被謝伏危身上散發的戾氣給弄得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他渾然不覺。
他只垂眸看向蘇靈,見她直勾勾盯著自己,以為是嚇到了。
謝伏危眨著眼睛沉聲解釋。
「你莫怕,我只是挑了他的心脈,廢了他的修為。」
蘇靈聽后也想起了什麼,她握著劍柄的手也用力了幾分。
「那我也把他的雙手的筋脈斷了吧,這種人根本不配用劍。」
竹俞走上前將陸嶺之扶了起來,聽見那兩人云淡風輕的交談后嘴角抽搐了一下。
「你們兩個可以不要這麼一臉平靜的說出這麼可怕的話嗎?我聽著都瘮得慌……?!」
他還想要說什麼吐槽幾句的時候,不知看到了什麼驟然住了嘴。
他薄唇微抿,視線落在了蘇靈手中的那根捆仙木上。
在兩股劍意的催動之下,捆仙木像是有生命一般緩緩延伸了好長一截兒。
如藤蔓一般,順著蘇靈的手過去牢牢纏上了謝伏危的手腕。
蘇靈覺察到了什麼融入進了那捆仙木,她低頭看了過去。
新葉簇擁的地方,那個遲遲沒有動靜的花骨朵緩緩伸展了花葉。
劍意交融之下,捆仙木被煉化了。
花也開了。
但是最讓竹俞驚愕的並不是捆仙木被全然煉化,而是蘇靈和謝伏危的劍意相融。
——劍意相融者,為天生劍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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