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小南峰與其說是一座峰,不如說是一座小山頭更為合適。
這裡高不成低不就,在萬劍仙宗眾多小峰里也是最為不起眼的一處。
和林一說得一樣,這座峰里除了蘇靈和林風之外便再沒其他活人住了。
於是她冠著「五百年來小南峰唯一首徒」這樣看似響噹噹實則卵用都沒有的稱號,就這麼在這小南峰里住下了。
這兩日來了小南峰后,林風並沒有立刻讓蘇靈跟著修行,只是讓她適應適應峰中幻境,以免日後下山辦事找不到回去的路徑。
然這適應是假,使喚她打掃了下這外出十來年都沒有清理的殘枝落葉,落敗居所是真。
蘇靈性子懶散,不是個愛勞作的。
在林風將那掃帚給她的時候,她瞧著滿山的落葉堆積,心裡是一千個一萬個不肯的。
「師父,之前你騙我小南峰氣派非凡,你在劍宗地位顯赫也就算了。反正是我起初沒問清楚,想著擺脫了祖父他們的管束,好出來這外界見見世面,我既拜你為師我也認了。」
她一邊悶悶地拿著掃帚掃了幾下腳邊葉子,一邊哀怨地瞥了林風一眼。
「可你現在什麼都還沒教我呢,倒先使喚我做起苦力來了。」
「你這心也忒狠了,我可還沒成年,你這是用童工!是犯法的!」
「嘿!你這個孩子怎麼如此鼠目寸光!為師表面上是讓你打掃這山頭落葉,實則是鍛煉你的體力。」
林風抬起手摸了摸鬍子,踩著枯黃的樹葉來回踱步。
「你想想,咱們這做器修最該修的是什麼?自然是這筋骨。做法器的,初級法器還好,費不了什麼靈力和體力。可隨著你修為增加了,這法器級別越高所需的力量越大。你如今不勞其筋骨,餓其體膚,日後如何脫胎換骨?」
要是沒之前那[小南峰氣派非凡,老夫地位顯赫]的大話的話,蘇靈瞧著他這樣語重心長的樣子沒準真信了。
她如今吃一塹長一智,聽后只優雅地翻了個白眼。
「師父,我發現你這人說話跟老母豬帶胸.罩,一套又一套的。不過你也就忽悠忽悠我祖父他們,這話你說給我我可是一個字都不會信。」
蘇靈摸了摸肚子,這兩天來了小南峰她也就摘了點兒靈果子墊墊肚子。
剛開始吃的時候還新奇,後來吃多了覺著也就那麼回事,比不得凡間的佳肴美味。
「我不與你說了,我跟你是來學藝的,可不是做苦力的。這滿山的葉子要掃你自個兒掃,我去山下尋吃的去了,恕不奉陪。」
「你這逆徒!你站住!不許走!」
蘇靈雖尚未習得仙法,卻也練了十來年古武術,一身內力在,輕功也使得輕盈如堂上燕。
她說著撂了掃帚,蓄力一躍跳在了屋檐瓦片之上。
「林一!你快飛去幫我把這逆徒給我叼回來!快去!」
林一是林風的靈獸,對於林風的命令他自然是不能違背的。
他見著蘇靈踩上了屋檐,手腕一動,便從白衣小童變換成了一隻半米高的仙鶴,斜著擦過屋檐飛去。
然而在差一點兒抓住蘇靈的時候,她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似的,側身敏銳躲開了。
「想抓本小姐,你們這一老一少還差得遠呢!」
蘇靈不僅躲開了,還踩著林一的背,借了力往對面那蔥蘢的樹林里跳了過去。
「嗖」的一下子就沒了身影。
林一被這麼猝不及防地踩了一腳,蘇靈輕,倒也沒覺著有多少重量。
他羽翼微動,眯了眯眼睛,懸停在了半空。
「真人,她竄進後山林子了,要我進去把她找回來嗎?」
林一和普通仙鶴不同,他的五感都要比敏銳許多。
之前只是他沒反應過來,也不好對蘇靈下重手,若他認真起來蘇靈在他手裡也撈不到什麼好處。
起初見蘇靈跑了還分外著急跺腳的老者此時面上一派平靜,絲毫看不出慌亂跡象。
他手腕動了下,如折了花枝一般輕柔,翻手將手中那被蘇靈扔下的掃帚拿了起來。
白光一閃,那掃帚變了模樣。
成了一把赤紅羽扇。
「不用追,既然她想要跑就讓她跑。」
「這孩子資質悟性什麼都好,就是性子懶惰了些,你要是強行壓著她修行反而適得其反。」
「所以真人你就放任著她偷懶?」
林一不明白了,林風五百年來在仙門裡沒尋到個結果,好不容易在人間蹲了十年才得了這麼個好苗子。
萬劍仙宗獨一份的器修傳承,這人既然都忽悠上峰了,怎麼能說不管就不管呢?
「這麼瞧著老夫作甚?她不願意我總不能逼迫她吧?」
「……真人平日里可沒這麼通情達理。」
他從半空飛落到了地上,收斂了羽翼后變換回了人形。
「那要是她一直這麼懶惰不願修行的話,真人可是要將她送回臨水城?」
畢竟資質再好,悟性再好,若沒修行的毅力也難等仙途。
「送回去?我在人間蹲了這麼久的徒兒怎麼能說送回去就送回去呢?」
林風笑了笑,眉眼裡儘是狡黠。
「她不就是不願意修行嗎?那隻要讓她心甘情願修行不就成了?」
「這萬劍仙宗的結界只有長老和內門的一些修為較高的弟子能破,於她而言便是只能進不能出。她不是最愛那些凡間的吃食嗎?只要她每日完成了修行,她想吃什麼我就下山給她帶,若完不成就吃那些酸澀靈果。」
「如此我答應她帶她吃香喝辣也是做數的,沒誆人。只不過是一分耕耘一分收穫罷了。」
如今正值人間三月天,可小南峰滿山枯黃,入眼皆是蕭條秋景。
鬢髮霜白的老者將那羽扇重新變成了掃帚掃了掃庭院的落葉,只揮掃了一下,那堆積如山的金黃便給清掃殆盡。
清晨露水寒,露出了下面的青石板。
果然如林風所料,蘇靈下了小南峰也沒在山下尋到什麼人家。
這裡放眼百里都是萬劍仙宗的地界,修仙門派所在的地方,自然不會有什麼城池村落。
蘇靈這幾日將小南峰那幾棵靈果樹上還算酸甜能夠入口的果子都給摘了,現在剩下的都是又澀又硬的。
難吃不說,牙都能給崩掉。
她尚未學會辟穀,從昨晚到現在就沒怎麼吃東西了,實在是餓得前胸貼後背。
「蒼天啊大地啊,我當時為什麼要圖新奇拜了這個老頭兒為師,還信了他說要帶我雲遊四海四處遊歷的鬼話?」
他是沒約束自己,可是也沒怎麼照顧自己。
現在蘇靈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的,連口飯都撈不上,還不如回將軍府里被逼著起早貪黑練武呢。
蘇靈不信邪,她想著在小南峰周圍找不到什麼吃的,可以去別的峰看看。
這裡可是個大宗門,到處都住著修者。而且大家都是同門,有難處肯定得幫一幫不是?
這麼想著蘇靈來了勁兒,倒騰著腿踩著樹榦上,就近往另一處小峰過去。
萬劍仙宗除了進出時候有結界限制,各個小峰大峰之間是來去自如的。
因此她去到另一個峰時候並沒有費多大勁兒。
蘇靈是從後山門進去的,從山門到半山腰的地方沒看到什麼人影,不過周圍的樹木青綠,和小南峰的完全不一樣,很是生機勃勃。
「算了,這麼瞧著估計這裡也沒什麼人。不過這裡樹木長得不錯,應該能摘到些香甜的果子墊墊肚子。」
「先填飽肚子,之後的事情之後再說。」
她一向隨意而安,沒尋到什麼人也不著急,順著山腰往向陽的那頭過去。
一般陽光照得充足的地方果子多,而且又甜又大。
結果蘇靈剛往向陽那邊過去,這果子樹沒找到,倏忽一陣驟風對著面門過來,將她生生逼退了好幾步。
這不是尋常風來,而是一股劍風。
蘇靈五感敏銳,哪怕還沒開始修行,練武之人屏息凝神,也能夠聽到些遠處細微聲響。
她猜想的不錯,這擦面而過的的確是一陣劍風。
而且細聽之下還有劍刃相交之聲。
難不成宗門裡有弟子私鬥?
蘇靈這人好奇心重,沒事總愛去湊個熱鬧。想著這事與她無關,湊近過去遠遠看一眼應當也沒什麼大事。
她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
二話不說斂了氣息,馭著輕功悄無聲息地接近了那聲響傳來的地方。
「王勝!你幫我把這小雜種給摁住,敢拿劍來砍我,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訓教訓他不成!」
一個灰衣男子將地上的一把佩劍給狠狠踢開,他讓另一個人幫著他摁住一個青衣少年。
蘇靈從這裡看不清楚那少年長什麼樣子,他頭髮凌亂,身上還有污泥。
嘴角帶傷,臉上也挂彩,看著很是狼狽。
「李兄,要不今天還是算了吧。剛才你打也打過了,罵也罵過了,這雜種也是被逼急了這才拔了我的佩劍擋了一下。他之前的傷還沒好透,再打的話要是被授課的長老瞧見了我們都不好交代……」
「嘖,你放心吧。來外門授課的長老哪裡會管這些瑣事?他們只關心內門的那些天之驕子,才不會過問一個外門弟子的死活。」
那灰衣男子扯了扯嘴角,伸手拽著少年的頭髮,狠狠踹了一腳他的肚子。
少年疼得悶哼,身子抽搐著卻忍耐著沒有發出一聲痛呼。
「而且我打的都是些衣物蔽體的地方,長老若不用靈力檢查是看不出什麼異常來的。」
「這小雜種在外門弟子里算根骨好的了,要是下月入門考核被內門長老看上了收做了門徒,那不僅我們的名額被搶,日後他定會找我們報復。」
蘇靈沒想到堂堂仙門第一劍宗里,竟然也會有這等齷齪。
她從林風那裡聽過一些內門外門的區別,說是只有內門弟子才能繼承劍宗的核心劍法和高階術法,那些外門弟子資質平平,只能修行些低等的術法,將來沒什麼大成就,但也能做個逍遙散修。
說實話蘇靈聽的時候沒覺著內門外門有什麼大不同的,要她選擇的話她更願意做個外門弟子。
不用多努力修行,而且能比凡人多活個一兩百年,還能四處逍遙也算賺到了。
她自然也知道內門風氣嚴正,外門是比不得的。
可卻不想這外門如此缺乏管束,竟有這種恃強凌弱,欺辱同門的風氣。
那人沉默了一會兒,聽懂了對方話里的潛意思,卻還是反問了一句。
「……李兄想如何?」
灰衣男子咧嘴冷笑了一聲。
「自然是斷了他的根骨,讓他永不得翻身。」
蘇靈聽了這話倒吸了一口冷氣,看著那人手起劍將落在那青衣少年的身上。
她翻身從樹上躍下,穩穩地落在了他們的面前。
「兩位同門長得人模狗樣的,可這心也忒毒了吧?人好好的少年郎不就是資質好些,有什麼地方招惹到你們了,你們竟然要下這般狠手?」
「你是何人?我怎麼沒在散陵峰見過你?」
能夠這樣悄無聲息地靠近還沒被他們發現,那修為一定在他們之上。
他們自然不敢放鬆警惕,手握住了劍柄,一臉慎重。
「啊,原來這裡就是師父說得外門弟子所住的那個散陵峰啊。」
蘇靈對於他們拔劍相向絲毫不在意,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然後面不改色的往那倒在地上的青衣少年那邊過去。
她想伸手扶了一把,卻被他給避開了。
蘇靈也不覺得尷尬,把放在半空的手收回。腳一勾,將那掉落在地上的佩劍勾起,拿在了手中隨意挽了個劍花。
「我是誰你們管不著。不過你們要打,我倒是樂意奉陪。」
因為面對的是兩個修者,儘管是外門並且尚未築基,可蘇靈也不敢大意。
立刻運轉內力,擺出了最強的劍式之一。
她手中的佩劍雖是個低品靈劍,但是在她習慣性凝了一絲劍意后,引得法器共鳴。
巋然地動,四周草木搖曳,莫名生出了一副地崩山裂之勢。
「敢問閣下,可,可是青雲峰的內門弟子?」
能使劍,年紀輕輕就能凝出這般劍意,也只有青雲峰的劍修才能做到了。
「聽我師父說他是劍宗長老之一,那我應該也是個內門弟子。不過我不是青雲峰的,我是隔壁小南峰的。」
那兩人聽后一驚,不想得罪的不是個普通內門弟子,竟然是臨風真人的座下首徒。
「閣下誤會了,其實我們剛才並非是刻意刁難陸師弟。只是他之前摔壞了我的法器,摔了也就摔了,我就要個道歉而已,結果他死活不願意。」
「下個月又是一年一次的外門升內門的考核,幾百個外門弟子只有一個升內門的名額。我這法器被損壞了,恐怕是無法參加這考核了,所以我惱怒之下,這才下了重手。今日既然有閣下出手,那,那此事便作罷,就當兩兩相抵了!」
蘇靈微微皺了皺眉,哪怕對方說得再如何誠摯,可之前瞧了他們那麼狠厲惡毒的場景,她也是不能信的。
似乎瞧出了蘇靈的懷疑,那灰衣男子連忙開口。
「若閣下不信我可以當著你的面問他,他若是做了錯事在先,心中有愧,我問了他定然是不會多加反駁的。」
他說著走在了蘇靈前面位置,將那青衣少年身子遮掩了大半。
而後低聲問他。
「陸師弟,可是你摔了我的法器,我可有冤枉你?如今小南峰的師妹在這,你若是覺著委屈便一一說與她,若是心中有愧我也不勉強你與我道歉,畢竟我先前情急之下也動了手。」
「你閉口不語便好,我留你個體面。」
蘇靈抱著手臂留意著那邊的動靜。
發現灰衣男子說完這話后,地上的少年只身子顫顫巍巍,半晌也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師妹且看,我並沒有誆你。」
「是陸師弟毀了我法器在先,他也承認了。」
蘇靈沒立刻回應他,而是蹲下來同那少年說話。
「當真如此?」
他渾身疼得厲害,聽到蘇靈的聲音后掀了下眼皮,抬眸這才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樣。
是個十五六歲的姑娘,生得面容清麗,眉眼如畫,好看得跟王城貴女一般,不過卻多了幾分英氣。
少年喉結滾了滾,想起面上臟污,薄唇微抿,低頭避開了蘇靈的視線。
這樣子落在蘇靈眼裡,卻成了心虛愧疚。
她嘆了口氣,心下雖同情他挨了揍。
可摔了人法器,錯過這麼個重要的考核,別人這麼生氣也是應該的。
「這事既然你們兩方都有錯,就這麼算了吧。你們走吧。」
「不過切記,以後要是在被我看到你們對同門動手,我絕不輕饒。」
兩人見蘇靈不追究此事,心下鬆了口氣后連連道是,便御劍慌忙離開了。
等到他們走後,蘇靈這才又低頭看向了眼前這被人打得鼻青臉腫的小可憐。
「你這傷得挺重,你那裡有傷葯嗎?沒有的話我帶你回我師父那裡處理一下,他有個小倉庫,裡面好多靈丹妙藥。」
青衣少年指尖微動,長長的睫羽顫了下,張了張嘴卻還是沒回話。
蘇靈這下子覺察到不對勁了,好像從之前被打到後面被問話,再到現在。
他都沒說過一句話。
她意識到了什麼,蹲下來捏著他的下巴,也沒別的意思。
就是讓他別老低著頭,抬頭和自己對視。
「我叫蘇靈,鍾靈毓秀的靈。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薄唇微抿,被這麼強迫抬頭,又如此直勾勾盯著,心裡生出了一絲惱怒和窘迫。
他瞪著蘇靈,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喉嚨。
果然。
「……還真是個小啞巴。」
等等,啞巴?
艹,老子被那兩崽種給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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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男二,現在挺慘還是個被人欺負的小啞巴。
但是沒關係,他既然敢當男二,怎麼可能沒點背景,怎麼能不美強慘呢?
不過你們放心,男主後期更慘,畢竟本文一句話簡介是上輩子殺紅了眼,這輩子哭瞎了眼嘛(狗頭)
追妻火葬場里男主不偏執不黑化都不好意思當男主了,鐵汁們,我說的對嗎?
把「你說的對」打在評論里(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