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姐妹反目
展信思君不見君,送燕傳情天地間。
心說勿念不得控,輾轉相思兩處空。
楊柳小范里,柳條皆以抽芽展姿,楊樹迎風直立。花無艷此時正對著南方的天空發獃嘆氣,眼前浮現的,是一位喚作「宋驍」的少年清秀俊雅的輪廓。自上次一別,她與他,已有三月未見。而那清爽乾淨的少年,在那日見面之後,已成了她的未婚夫婿,不久的將來,她將冠上他的姓,成為他的妻。
想到這兒,花無艷的臉上帶著些許羞澀的紅暈。那位少年,不在乎她容貌醜陋,甘願娶她為妻。再想到娘親欣慰的笑容,她只覺得有一絲幸福感瀰漫在胸間。她幾乎控制不住這股幸福感的瀰漫,便轉過身來和自己的婢女月裳說話。
「月裳,你說爹爹為何要將我許配給表哥呢?」
此時月裳正在製作頭花,見自己的主子問話,便放下手中的活兒,向花無艷走去。兩隻手撫摸著她的秀髮,思索了片刻,說道:「因為小姐你和宋驍公子是青梅竹馬,這樣的感情只會造就一對佳偶,不是嗎?再者又說,老爺肯定希望小姐幸福,宋驍公子一表人才,對小姐你又一片痴心,不顧一切地要娶你為妻。這般痴情,小姐不嫁他嫁誰?」
說完,月裳痴痴地笑了起來,打趣著自家的小姐。聞言花無艷臉上的紅暈更甚,羞於讓自己的丫鬟看見,便低下頭來掩飾自己的少女情懷。但偏偏有人不願意放過她的掩飾,楊柳小范院落之外,傳來一陣銅鈴般清脆的笑聲,伴隨而來的是她的胞妹花菱嫣那慣有的不屑的語氣:
「呦,醜八怪終於有人要了呢!蒼天可真是有眼啊!姐姐你說,是不是這麼個道理?」
花無艷抬起頭,臉上紅暈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傷疤被揭開的刷白。自從和宋驍的婚事定下后,她對容貌的在意比以前更甚。現在正想法兒將自己臉上的黑色胎記去掉,可是往往都以失敗告終。
「妹妹,此話何意?姐姐不甚明解。」
「姐姐?你覺得我當真把你當做姐姐嗎?」花菱嫣自從上次被關在祠堂后,倒是收斂了很多,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本性又慢慢流露出來。只要一見面,她都會對花無艷冷嘲熱諷一番,將自己被關禁閉的怨恨發泄在她身上。
花無艷站起身,平視著花菱嫣,有著青黑色胎記的醜陋容顏,對上花菱嫣那張精緻到天怒人怨的小臉,一丑一美,可謂對比到了極致。而就是這樣的對比,讓她的心裡頗有些吃味,自己的臉,確實是丑到了極致。女子悅己者容,也就是到了現在,她才知道這句話的真意。
見花無艷私下頭沉思,不回答自己的問題,花菱嫣用搖扇半遮住自己的臉,吃吃笑道:「姐姐和妹妹一向心有靈犀,怎麼這會兒就聽不懂妹妹的話了呢?還是,聽明白了卻又裝作不明白呢?」說完,看到花無艷的臉色又白了幾分,於是又笑得更加得意。
「堂堂花醫閣的繼承人,竟是個丑到沒人要的醜八怪,傳出去都是個笑話!好在老天同情心泛濫,可憐於你,終於嫁出去了哈哈……」
「花菱嫣,你不要太過分了!」說話間,花無艷已經氣沖沖地站起身,眨眼間來到花菱嫣面前,怒道:「我再不濟也是你花菱嫣的胞姐,你就是這樣對待你的胞姐嗎?若不是看在娘親的份上,你以為你能在我面前得意多久?」
一番話,針針見血,踩住了花菱嫣的痛腳。她一生最恨的便是自己比眼前這個人晚出生兩年,為此,她失去了繼承花醫閣的資格。想到這兒,她的眼中迸射出一股恨意,還夾雜著一絲狠辣。
「不就是因為你年長我兩歲,才有資格繼承這花醫閣嗎?若非如此,憑我的才智,憑我的天資,定能在你花無艷面前,得意一輩子!」
「花菱嫣你,這句話你已經說過一次了,再說不覺得沒意思了嗎?」花無艷猛的抬起頭,看向花菱嫣的眼裡已經充滿了怒火,用眼神示意月裳出去,然後就瞪著花菱嫣,抬起手想給她一巴掌,卻因看到那張和娘親有些相似的臉而下不了手。
花菱嫣回瞪著她,知道她對自己下不了手,臉上的嘲諷愈加濃厚了。
「花無艷,你知道嗎?我最喜歡的,就是看到你這個表情,每次都對我忍無可忍,卻總是下不了手,你永遠想保持自己賢良淑德的形象,卻不知這樣的行為讓我覺得很是噁心。你是沒有看到自己這樣的表情,可有意思了!」說完,花菱嫣一甩衣袖,施施然走到桌旁坐下,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極為享受地喝著。
花無艷閉上眼睛,眼裡是隱忍的痛苦,我最後,她回過頭望著花菱嫣問道:「那你想怎麼樣?」
「我想要什麼,你比誰都清楚,姐姐,你馬上就要嫁到宋家了,我希望你嫁過去后,安安份份當你宋家的少夫人,這花醫閣,自然就不用姐姐來操勞了。」
「說到底,你還是想要花醫閣。」花無艷平靜的說到。
「當然!」
花無艷沒有說話了,走到門前將房門打開,自己走了出去。月裳看到她,趕緊走到她跟前,擔憂地望著她,「小姐,二小姐她?」
花無艷罷了把手,不讓她繼續說下去,徑自走出院落。月裳回望了屋內一眼,疑惑地跟上她。經過母親的院落前,花無艷遲疑了片刻,還是繞了進去。母親尹氏正在繡花,看到自己的女兒向自己走來,忙歡喜地向她招手,讓她坐到自己身邊。
花無艷望著自己的母親,走上前坐到她身邊,然後才看到母親在正在為自己綉霞帔,鼻子一酸,幾乎落下淚來。
「哭什麼?都是要出嫁的人了,還哭?」尹氏撫著自己女兒的頭髮,溫和地說。
花無艷搖頭,將眼淚逼回眼眶后,才回道:「我以後嫁到宋家后,花醫閣由誰來打理?」
「放心,即使你嫁到了宋家,這花醫閣,你爹爹和我,還是會交給你打理。」聽了花無艷的話,尹氏便笑了,隨即寬慰道,示意她放心。
而花無艷則搖頭,試探著開口,「娘親,我是想,既然我已經出嫁了,閣中事物可以考慮讓妹妹接管。」
「她?她太輕浮,擔不了大任。」尹氏想也沒想,便回絕道。而聽了母親的回答,花無艷瞬間就想到剛才花菱嫣的臉色,心裡突了一下,一時間不知應該如何是好。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可是菱嫣她,太過於浮躁,嬌縱,將花醫閣交給她,我和你父親都不會放心。而且她討厭行醫,性子又不夠沉穩,怎麼能打理好花醫閣?」見花無艷有所為難,尹氏又繼續解釋道,並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聞言,花無艷也只有望著空氣嘆氣,尹氏看了她很久,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溫柔地說道:「沒想到我的女兒,這麼快就要嫁人了。昨天還黏在我懷裡的棉襖,過不久就會成為他人的妻,時間過得真快!」
「娘親,說什麼呢?嫁人了我還是您的女兒。」聽了尹氏打趣的話,花無艷羞紅了臉,順勢貼到尹氏的懷裡,撒嬌道:「即使嫁了人,娘親也不要不理我,不然我天天回花醫閣,擾得娘親心神不寧!」
「好好好,就願你如此。」尹氏寵溺地說。
出了娘親的院子后,花無艷到醫館里看了看,將柜子需用的藥材整理一番后,又翻閱了幾本醫書。不過都是些她看過幾遍的,所以現在看,也就沒有什麼用。看了幾本后覺得很無聊,便和月裳一起出來。月裳跟在她身邊,望著自己的主子焦慮的模樣,忍了很久才終於忍不住開口勸說道:
「小姐,依奴婢看,你不比過於擔憂。你想想,你以後都是要嫁到宋家的人了,和二小姐碰面的機會也就少了起來,如此,不見就不鬧騰,你還擔心什麼?
「繞是如此,但作為她的姐姐,看著她怨恨著自己,心裡還是很難受。」花無艷嘆了口氣,又繼續說道:「原以為處處讓著她,便能緩解她的恨意,誰曾想,一切不過是我的一廂情願,終是妄作。」
「小姐……」月裳繼續勸慰,「有朝一日,二小姐會知道你對她的好的。」
「但願吧。」花無艷不說話了,抬起頭看了看即將落山的太陽,將心思收回去。然後她又想到了宋驍,想到那個即將成為她夫君的男子,腦海里閃過一絲迷茫,一絲為難。卻又不知這迷茫和為難觸,從何而來,將他們歸結為女子成親前的正常心理,就此作罷。
回到房間,吃過了晚飯,花無艷便躺回床上準備瞬間。誰知剛躺下,觸手便是一片冰涼,她趕緊縮回手,從床上跳下來。趁著暗淡的燈光看清了床上的東西——那是一條五彩斑斕的蛇,此刻正沖著她吐信子,一看便知毒性不輕。這時候她想到離開房間時花菱嫣的眼神,這才覺得後腦一陣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