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3章 銷毀日
「我是個殘缺的怪物。」2155的話語里多少有些自暴自棄，他低聲看向雷泰，「你知道嗎？我的腦子裡一直有一段難以驅逐的音樂在不停回蕩。」
雷泰似乎明白了什麼：「你是說……」
「我們這些被複制人奴役的存在，原本是藏在儲藏室里的受精卵。」
人類將優秀的基因存儲在精子庫並進行人工授精，最後進行冷藏，為的就是等飛船到達宜居星球之後，能儘快開枝散葉。
「我的身體受到了影響，所以……那段來自兩百年前的旋律，現在還在影響著我的身體。我以前以為這是複製人的基因缺陷所造成的，但眼下的真相將一切推翻。」
「但……你還沒有徹底被影響，不是嗎？當年那些人類陷入了狂暴，至少你現在是正常的，只是稍微有些幻聽……」
「不止是幻聽……」2155深吸了一口氣，「我比一般人更殘忍冷血，也更難激起情緒的波動，我能感覺到這種變化。」
他轉頭看向那些屍體：「死亡能讓我興奮。」
隨後他卻露出恐懼的神情：「這不正常！這更像是精神錯亂！」
「至少你會恐懼，至少你意識到了自己的不正常！」雷泰不知該如何安慰2155，只能用自己的大手按著2155的肩膀。
複製人生產基地的生死一戰，他們已經成為了真正的戰友。
「人類重新奪回了飛船的控制權，現在我的願望實現了，我可以幫你……也許你可以試一試精神藥物。」雷泰認真的說道。
「我不知道我的身體是否也在變異。」2155淡然一笑，他的眼睛里卻滿是憂慮。
兩人一起到達掃描室，2155並沒有明顯的身體變異，結果讓他稍微安了安心。
吳穹端坐在會議室的陰暗角落。
新上任的安迪船長意氣風發的站在主席位，神情沉鬱的看著周圍的船員們。
「一個不幸的消息……」安迪船長咬了咬牙道，「複製人刪除了通往宜居星球的航向圖。所有的航行資料也被刪除掉了，阿特拉斯號只剩下一條明確的路線，那就是通往那個人造蟲洞的路線。」
「什麼？」周圍的船員們盡皆露出大驚失色的模樣。
通往人造蟲洞，意味著通往滅絕和死亡。
「咱們現在有兩個選擇，要麼只太空中漫無目的的漂浮，要麼乾脆就沖向人造蟲洞，也許我們可以像複製人那樣，試圖捕獲那段旋律，並研究出能讓飛船上的人類續存下去的技術！」
「這太冒險了！」旁邊有人高叫起來，「之前不是說，創造蟲洞的人是我們的敵人嗎？」
「這也只是猜測！對方是比我們高出不知多少級別的存在，我想……他們未必會帶有敵意，我傾向於那段旋律是友好的呼喚，只是我們的層次太低，無法承受罷了！」
「到這時候，你還抱著這樣的幻想？」旁邊有人高聲吵嚷起來，局勢似乎有些失控。
會議室被分成了兩半，一半人希望在宇宙中流浪，一邊漫無目的的漂流，一邊在周邊尋找宜居星球，另一半人這則希望賭一把，飛向蟲洞。
「飛船上的探測器效率很慢，即便能尋找到可以勉強定居的星球，憑咱們的力量也很難進行改造！」
事實上，從地球出發的三艘飛船的目的地，都是和地球環境極為類似的星球，改造難度相對較低，臨時尋找類似定居地的難度很大。
吵嚷的聲音越來越大，一直保持沉默的吳穹輕輕敲打著桌面，眾人立刻安靜下來。
雖然安迪是名義上的艦長，但吳穹掌握了整艘飛船的武裝，他的要求，誰也不敢無視。
「你們要怎麼管理這艘飛船是你們的事，我只有一個要求！」吳穹指著懸浮在頭頂上的星圖道，「不要飛向那個蟲洞！」
吳穹起身，眾人各自露出默然的神情，誰也不敢反駁。
「蟲洞裡邊棲息的也許不是高維度的生物……而是活在神話里的塞壬女妖，她們的歌聲美妙且致命。」露娜的聲音在眾人耳畔響起、
在安迪控制了隱藏總控室之後，備用AI的許可權到了安迪手裡，露娜並沒有接入進去，此刻她變成了吳穹的私人AI。
「這種猜想實在是太……」說話的人原本想說荒謬，可吳穹的眼神令他噤若寒蟬。
「不要違抗我的意志……」吳穹的聲音異常的冷硬，眾人慌亂的面面相覷，安迪船長的眼神尤為難看。
在那一瞬間，會議室周圍的機械警衛似乎抬起了激光發射器。
誰都不敢動彈了，吳穹的命令讓這幫爭吵不休的人強行達成了一致。
一個星期後。
飛船改變了航向，在無垠的星空中漫無目的的漂流著。
2155擁有了新名字，雷復，這是雷泰給他起的名字。
雷復從病床上緩緩坐起，他的臉色有些蒼白，但是他眼神中的憂慮卻減緩了不少。
「感覺怎麼樣？」雷泰將他扶了起來。
雷復嘴角微微上揚，他耳畔的幻聽聲音已經消失了：「感覺……前所未有的好！」
他難得用幽默的語氣回應雷泰的答案，後者同樣也哈哈大笑：「我說了……這是可以治癒的！」
正在此時，雷泰接到了來自安迪船長的命令通知。
「今天是銷毀日，請雷泰隊長前往監督！」通訊手錶上浮動著一條簡單的命令，雷泰微微皺眉。
在安迪重新奪回了飛船的控制權之後，他組織了一支完全由人類組成的安保，代替原本的機械警衛進行巡邏。
雷泰成為了其中一支隊伍的隊長。
「他們決定在今天銷毀所有複製人？」雷復有些凝重的看向雷泰，後者默默點頭。
他曾無數次期待屠戮那些壓迫他的人，然而真的到了這一天，雷泰卻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我能不能跟著你一起去？」雷復思忖了片刻之後，低聲問道。
「這是一場屠殺，為什麼你要過去觀摩？」
「別誤會。」雷復苦笑一聲，他有些吃力的站起來，望了望鏡子里蒼白的自己，「藥物驅散了我腦子裡的幻聽，但是我不知道我是否完全恢復成了人類。」
「原本的我，很難有情緒波動，冷血且殘酷，骨子裡藏匿著嗜血的衝動。」雷復閉著眼睛輕輕的嘆了口氣，「我不知道，藥物是否幫我找回了人類的本性。」
「正常人在看到殘酷的殺戮之後，都會厭惡反感，所以我想試一試。」
「這很殘酷。」雷泰搖了搖頭。
「我曾經做過更殘酷的事……」雷複目光幽微的回憶著什麼，「相信我，我能承受的住。」
飛行器掠過虛擬街道。
現在已經不存在地下與地上的區分了。
原本安迪船長打算恢復原有的制度，讓膠囊街的下等公民來代替複製人，服侍地位更高的人類，然而他的想法被吳穹堅定的否決，此刻地上地下的通道完全打開，暢通無阻。
不過，膠囊街已經沒幾個活人了，當初複製人船長為了消滅吳穹，打開了膠囊街的自我凈化裝置，幾乎殺死了全部的勞工複製人和膠囊街的普通人，少部分的人躲在工廠和動力爐位置才躲過一劫。
帶著手銬的複製人們被推搡到原本的肉類加工廠的倉庫，一路哭喊和哀嚎聲不斷。
敞闊的金屬房染上了一層無法被清除的焦黑痕迹，空氣中蕩漾著若有若無的焦臭味。
負責指揮這次銷毀行動的船員，站在高台上，安然的看著這一群即將被處死的複製人們，眼中涌動著恨意。
周圍有不少圍觀的人，他們是安迪船長特意安排的觀眾。
這些人大多無法接受自己才是人類的真相，固執的將自己當成複製人。
9150也在其中，這個曾經的小女僕，此刻茫然的注視著哀嚎著的複製人群體，她瞥見了當初自己的主人，那個肥碩而又囂張的中年男人。
在人類光復飛船的時刻，他就被機械警衛從休眠倉里拽了出來。
往日的囂張和狂妄消失不見，那肥碩的中年男人縮著頭，渾身顫抖，站都站不穩，周圍的冰冷槍口，讓9150感覺害怕極了。
她想離開這裡，然而安迪的衛隊卻用槍口阻擋了所有試圖離開的人的腳步。
這些還將自己當成奴僕的人類，必須全程觀看他們處刑複製人。
「別想著逃離。」雷復不聲不響的出現在9150的身後，望著悲傷絕望的複製人們，他似乎有些動容了，這對他來說是一件好事。
他重新擁有了普通人的感覺，當然，這壓抑的場景又讓他有些難受。
「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9150恐懼的搖了搖頭，「為什麼要讓我們看著那些……那些人被殺死？」
「安迪試圖打破你們每個人心中的枷鎖。」雷復認真的說道，「雖然……他的手段有些殘忍。」
「行刑！」台上的指揮者一聲高喝，激光槍噴吐著血紅色的光焰，洞穿了複製人的身體。
複製人成片成片的倒下，哀嚎聲此起彼伏，9150瞪大眼睛，淚水從眼眶滑落。
圍觀的人群里甚至有人哀嚎著呼喚主人，這讓指揮者的眉眼變得越發陰冷。
「如果你們還將這些垃圾和渣滓當成主人，那就站出來，我會好心讓你們去陪葬！」指揮者目光森然的注視著這群被強行拉來圍觀的人，衛隊們調轉槍口，對準了他們。
台下立時鴉雀無聲。
「適者生存……如果適應不了新身份，就會被拋棄。」指揮官冷笑一聲，所有人都不得不止住悲傷。
其實他很想讓這幫奴性根深蒂固的人繼續當奴僕，但沒辦法，吳穹不讓。
強行為之的自由與公平讓他覺得很彆扭。
等到場下安靜了下來，指揮者拍了拍手，另一隊人被推進了行刑場，此刻雷泰忽然瞪大了眼睛。
被推進來的人，居然是殘存的勞工複製人。
「這是怎麼回事？」雷泰慌亂的抬頭看向指揮者，「為什麼勞工複製人會被銷毀，他們的真實身份，難道不是人類嗎？」
「你錯了！只有上層的複製人才是人類，底層的生產線依舊是複製人的生產線！勞工複製人並不是人類！你看看自己就知道了，你們的體型力量都是被設定好的，就像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雷泰瞪大眼睛，他慌亂的看向那些不知所措的複製人們。
「你也是複製人。」指揮者厲聲呼喝著，「不過因為你幫助我們重新奪回了阿特拉斯號，所以……你贏得了生存的機會。」
「你說什麼？」雷泰驚駭欲絕的看著對方。
「我……竟然不是人類？」
不遠處的雷復眉頭微微上挑，他有些擔憂的看向雷泰，後者的肩膀在不住顫抖。
「好了……不管你是人類還是複製人，活下來才是最重要的。」指揮者懶得再搭理他，抬手示意周圍的衛隊成員們行刑。
槍口再次舉起，雷泰滿頭冷汗的衝到人群前，張開手臂大喝道：「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