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小魚魚看了看那張紙幣，又看了看拿著紙幣的小夥伴，思考了一番之後還是搖搖頭。

「還是不要去超市了，買東西讓家長給我們買吧。」

現在小魚魚年紀還小，她都沒有碰過錢，喻可宜也沒有教她怎麼買東西。

作為從來沒有單獨花過錢的小孩子，小魚魚總覺得這樣不太好。

聽到妹妹的話，蘇黎川頓時就有點著急了:「不行，不能讓家長買！」

蘇家的大人們對蘇黎川的甜食把控的很嚴，蘇黎川在吃糖這方面是很不自由的，所以在從垃圾桶旁邊撿到這張錢后，蘇黎川立刻就揣進了口袋。

他一下樓就帶著小魚魚來超市，就是抱著買糖的心思呢。

「你不懂，他們不會讓我如願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小男孩語氣中帶著巨大的悲憤。如果蘇家長輩們在這裡，肯定都被蘇黎川逗笑了，不就是牙疼不讓吃那麼多糖嗎，整的這麼激動，不知道的還以為怎麼虐待他了呢。

「這是我撿到的錢，我要買喜歡的東西！」

別看小魚魚還沒有上過幼兒園，但也是聽過兒歌的，她不贊同的道:「撿到的東西要還給失主，或者交給警察叔叔！」

「那不一樣，這是我家的錢。」

蘇黎川拉著小魚魚磨磨唧唧了很久，小女孩終於肯同意和他一起去超市了。

蘇黎川後知後覺，明明是他花錢請她吃東西，怎麼自己成了求人的一方呢？

男孩抓了抓後腦勺，心頭湧起困惑。

不過在他進入超市后，這點困惑就煙消雲散了。蘇黎川跟著蘇爺爺一起來超市買過幾次調料，所以知道這個地方。

超市靠近門的收銀台，這裡坐著一個年齡挺大的大叔，頭大禿的只剩外邊一圈了。

他拿著手機刷短視頻，外放著曲調很魔性的音樂。

見進來兩個小孩，大叔瞥了眼他們，注意力就又回到了手機上。

「這個錢可以買多少東西呢？」進了超市之後，小魚魚問自己的有錢小夥伴。

現在的人付錢基本上不用現金了，連蘇爺爺蘇奶奶都在趕潮流的手機支付，所以蘇黎川很少有機會接觸到現金的。

哪怕這張淺綠色的紙幣上只有個一，但是第一次手持現金，蘇黎川就是對這張錢有著迷之信心，他就是覺得這張紙幣很厲害。

「不要擔心，你隨便拿。」

全身上下就只有一塊錢，但蘇黎川還是霸氣滿滿的對小妹妹說了這句話。別看男孩今年才四歲，但身上就流露著總裁的氣質。

「可這是叔叔和阿姨的錢……」小魚魚還是有點猶豫。

蘇黎川則滿不在乎，他道:「這有什麼關係，小孩子就是要花大人錢的。以後等爸爸媽媽他們老了，我掙的錢也都給他們花。」

「這很公平的，沒有任何一個人吃虧。」

小魚魚聽到小夥伴的一席話，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現在小夥伴花叔叔阿姨們的錢，以後掙錢讓叔叔阿姨們花。

想通了這點之後，小魚魚也不猶豫了，高興的對蘇黎川說:「你要請我吃什麼呀？」

「當然是你喜歡吃的了。」蘇黎川露出個笑容，自信的在兩排貨架之間踱步，道:「你拿吧，一會兒我付錢。」

他不僅讓小魚魚挑選她喜歡吃的，自己也在貨架上拿了一個很大的棒棒糖，還有一包黃瓜味的薯片。

雖然小夥伴說話很闊氣，但小魚魚不是貪心的孩子，她選了一包小熊軟糖，就告訴蘇黎川給拿好了。

蘇黎川點了點頭，然後就很有派頭的帶著小妹妹去前面付錢。

兩個小孩墊著腳尖把挑好的東西放到櫃檯上，坐在收銀台後面的叔叔聽到響動，終於分出點視線給他們。

兩個小孩就見叔叔用儀器掃描了一遍他們選的零食，然後就報出一串數字:「21塊五。」

「要不要塑料袋？」頭髮禿禿的男人臉上泛著層油光，他探頭看了看兩個小孩，主動伸手把零食給他們裝進塑料袋裡。

至於那塑料袋所需的三毛錢，他也懶得再朝這兩個小孩要了。

這是要付錢了呀，身無分文的小魚魚莫名就感覺怯怯的。她慢慢的朝著蘇黎川挪動兩步，直到身子碰到了小夥伴才多了一點點安全感。

小女孩勾起唇角，表情微微輕鬆，沒有關係的，小夥伴他有錢。

中年大叔把東西都裝到了袋子里，一雙不大的眼睛看像兩個小孩，催促道:「快，付錢了。」

同時他的手機在循環播放這一段音樂，大叔的視線不時的挪向手機屏幕，看樣子是一段短視頻沒有刷完。

小魚魚扭頭看向小夥伴，無聲的也在催促。

蘇黎川是第一次獨自買東西，也是第一次擁有現金、用現金。

雖然他在小妹妹面前表現的落落大方，但是心底還是稍稍有些發虛的。

悄悄的深吸一口氣，蘇黎川鄭重的把自己的那張淺綠色紙幣拉平，雙手放在收銀台上。

淺綠色的紙幣靜悄悄的躺在收銀台上，在它的旁邊，是一塑料袋價值21塊五的商品。

久久沒有聽到動靜，大叔再次從手機屏幕上挪開視線，然後他就看到了那張一塊錢的紙幣。

「？？」

大叔感覺有點奇怪，他等了一會兒之後，奇怪的感覺更強烈了。

然後就發生了接下來的一幕，大叔望著蘇黎川，蘇黎川也隔著收銀台望著大叔。

在一段不短時間的對視后，大叔終於忍不住，他開口問道:「就這？」

「就這？一塊錢？」

蘇黎川不明所以，他點了點頭，說道:「叔叔，我已經把錢給你了。」

要不是這孩子眼睛太清澈，中年大叔都以為這孩子是在耍自己了，他耐著性子說道:「你買的東西是21塊五，不是一塊錢，也不是五毛錢，是21塊五！」

蘇黎川愣了一下，他又看了大叔一會兒，慢慢地領悟到一個可怕的事情。

小男孩感到不可置信，他皺緊了眉毛，詢問道:「不會吧？不會，我的錢不夠吧？」

大叔:……

不會吧？現在不會有小孩拿著一塊錢帶著妹妹逛超市吧？

雖然大叔很想吐槽，但是礙著小男孩此刻是真情實意的錯愕，大叔就選擇了嘴下留情。

他只是沉默的點了點頭，給了蘇黎川一個答案。

小魚魚在旁邊看著，她也明白髮生什麼事情。

小魚魚有點尷尬，原來這張綠色的錢沒有他們想象中的厲害。

「叔叔，那我們的錢夠買什麼呢？」

中年大叔聽到一個很甜的小女孩聲音，他的頭再往外面探了探，然後就看到扎著兩個小圓揪，長相特別漂亮的小魚魚。

縱然小女孩很好看，大叔還是無情的說:「這塑料袋裡的東西，什麼都不夠買的。」

「怎麼會這樣……」蘇黎川驚呼了一聲，現在再看櫃檯上的綠色現金，他覺得失望極了。

並且臉頰還燙燙的，蘇黎川想到剛才自信滿滿帶著小魚魚進超市的畫面，就恨不得時光能倒流。

要是能重來，一定不到超市買買買！

女孩扭頭看向蘇黎川，她發現小夥伴現在的臉色格外差。

小魚魚大約明白是怎麼回事，蘇黎川一定是說大話失敗，現在覺得丟臉了。

臭川川臉頰紅紅的，比動畫片里的蘋果都紅，人類崽崽此刻的心情肯定很難受。

小魚魚咬了咬手指頭，她再次詢問大叔:「那我們的錢，它可以買到什麼東西呢？」

大叔這時候耐心還不錯，他扭頭看了看收銀台，發現還有半罐棒棒糖。

「五毛錢的棒棒糖，你們能買兩根。」

原來還能買到兩個糖果！小魚魚面露喜色，她用手碰了碰蘇黎川，小夥伴現在應該不會太失落了吧？

他這張淺綠色的紙幣沒有那麼糟糕，還是能買到東西的。

收銀台這裡除了有便宜的糖果，還有一張大大的抽獎紙。

大叔隨口說道:「除了買糖果，你們這一塊錢還能抽一次。」

「所以你們要什麼？」

小魚魚問蘇黎川:「我們要什麼呀？」

蘇黎川此刻沉浸在難過的情緒中，他垂頭喪氣到:「什麼都行，你康著奶吧。」

小魚魚沒有聽懂他的後半句，是思索了一番才明白過了，自己的小夥伴現在是又說話漏風了。

她的視線落在男孩紅紅的嘴唇上，想到的卻是男孩缺了顆門牙的牙齒。小夥伴的牙本來就不好，還是不要吃糖了吧。

小女孩心裡做好了決定，然後笑著對那個男人說:「叔叔，我這一塊錢要抽獎。」

男人猶豫了一下，才「嗯」了聲，他結果櫃檯上的一塊錢，問小女孩要哪一個位置。

其實這個抽獎者中獎幾率非常低，男人在這超市都賣了兩三年了，早就清楚裡面的門門道道。

說的好聽，一等獎是100塊錢，二等獎是50塊，三等獎是20塊錢，其實前三等獎從來沒有出現過。

極少的中獎者抽中的都是安慰獎，一堆在兩元店都只能算是打折賣的塑料小玩具，純粹是哄小孩的。

慢慢的小區的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了，特地叮囑家裡的老人小孩不要過來抽獎。男人把這張抽獎紙擺在櫃檯上好久了，這都落了一層厚厚的灰，這一大的抽獎紙，一個位置都沒有賣出過。

小魚魚當然不知道其中的內幕，她雙手合十，滿懷期待的嘟囔一句話，然後睜開眼睛露出個笑容。

男人看小女孩這麼誠心，心裡明白她註定是要失望了的。

餘光撇了撇角落的塑料筐，男人覺得小女孩抽中個小玩具也不錯，起碼還能有個安慰。

小魚魚指那個位置，男人看了看女孩趕緊白皙的手指頭，主動幫她扣下那個位置的貼紙。

「怎麼樣，我中了什麼獎？」小魚魚很期待的問道。

男人目光隨意地朝著自己扣掉的貼紙望去，下一刻他就瞪大了眼睛，震驚的:「一等獎？」

小魚魚問道:「叔叔，是很好的獎品嗎？」

「是，是很好啊……」男人總覺得不可思議，他賣了這麼久的抽獎紙，一直以為現金只是騙人的噱頭。

男人從收銀台拿出100塊錢遞向小魚魚，還提醒她要拿好，不要掉出去了。

小魚魚沒有接錢，眨著大眼睛問他:「叔叔，那這個錢夠買塑料袋裡的東西了嗎？」

「……夠了。」

那張紅色的紙幣又被男人收回去，他把裝著零食的塑料袋地向兩個小孩，不光如此，還有找給他們一堆紙幣。

蘇黎川這個時候已經從失落轉到驚喜了，他兩眼放光的看向小魚魚，崇拜道:「你也太厲害了吧！」

後來的後來，蘇黎川想到他們兩個第一次單獨進超市，就感覺到一陣的羞愧。

第一次帶妹妹逛超市，不僅沒有豪爽大方的買買，最後還得靠小魚魚才成功付款。

當然了，這個年齡的蘇黎川是沒有這種羞愧的。連他剛才的低落情緒，都被小魚魚的好運氣治癒了。

走出超市的時候，蘇黎川一手拎著塑料袋，一手吃著靠小魚魚買來的棒棒糖，高興道:「妹妹，你運氣怎麼這麼好？」

「我運氣肯定是最好的！」別的事情小魚魚不敢妄言，運氣這方面她可是很有把握的。

小魚魚上輩子是誰？她可是個錦鯉精！

手裡攥了一把零錢，小魚魚總感覺這些紙幣臟髒的，她就遞向了蘇黎川。

「給你吧。」

蘇黎川下意識的詢問:「為什麼給我？」

「因為川川喜歡錢呀。」小魚魚笑著說道。

今天小魚魚才發現，蘇黎川這麼喜歡錢，因為口袋裡裝著錢的小夥伴今天格外的開心。

才四歲的蘇黎川不知道有一種東西叫軟飯，他快樂的接過來小魚魚遞來的紙幣，喜滋滋的說:「這應該夠買很多糖果了吧～」

小魚魚原本是不想讓蘇黎川吃那麼多糖的，但是奈不住他喜歡，早知道就直接要那張紅紅的錢了。

「嘿嘿，棒棒糖真甜～」蘇黎川快樂的都找不著北了，大眼睛彎成了兩道縫。

兩個小孩剛走到單元樓門口，他們迎面撞上了蘇奶奶。

蘇奶奶看著自己孫子拎了一袋東西，還有手上那根棒棒糖，驚訝地問道:「你這是從哪兒來的？」

為什麼奶奶會在這裡？蘇黎川覺得要糟糕了。

蘇奶奶估摸著兩個小孩應該到樓下了，她推開窗戶往外面看，卻發現兩個小孩朝著樓後面跑去了。

感覺到不對勁的蘇奶奶就下樓了，哪想到正好碰到滿載而歸的蘇黎川。

「川川，這是誰給你的東西？你怎麼能吃別人給你的東西呢？」蘇奶奶微微皺起了眉毛，問道。

蘇黎川連忙解釋:「不是別人給的東西，是我們花錢買的。」

蘇奶奶眉毛皺得更緊了，問:「你哪來的錢？」

兩個小朋友就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蘇奶奶一時間有些無語。

她看向小魚魚，感嘆道:「這丫頭運氣真是太好了。」

不管是大事情，還是小事情，小魚魚的運氣都是出奇的好。抽獎紙的事情蘇奶奶也知道，這麼長時間就從來沒聽說過小區里誰真的中過錢。

三年前也是這樣，喻可宜在醫院生下小魚魚，她那時候可以算是身無分文，還是靠著林珍蘊夫婦幫忙才租的起房子。

結果正好當時的租房中介做活動，說是回饋客，所有客戶都可以到中介公司選號碼抽獎。喻可宜當時候忙著照顧剛出生的女兒，對於這件事情都沒怎麼上心。

中介打電話聯繫喻可宜，她才想起還有這麼一件事情，然後她就隨便選了組號碼，就是小瑜瑜的生日。

結果讓人震驚，喻可宜中了中介公司的特等獎，「99元」買房。

真的是99元，連100塊都不到。喻可宜在莞城人生地不熟，恰好林珍蘊夫婦同層的房子還空了兩戶，喻可宜就花了99塊錢把房子買到了這裡。

喻可宜買房的始末蘇家人是知道的，都不由得感嘆這母女倆運氣真好。

雖然小魚魚的運氣真好，但是蘇黎川的牙是真的不好，蘇奶奶毫不客氣的把棒棒糖沒收了。

不光是棒棒糖，蘇黎川剛剛到手、還沒有捂熱的紙幣也被沒收了。

但是小魚魚的軟糖被留下了，因為小女孩的牙齒很健康，她可以吃。

蘇黎川賣力的蹬著彩虹兒童三輪車，小魚魚悠閑地坐在後座，還吃著剛剛開封的小熊軟糖。

兩個人前後距離不遠，蘇黎川甚至都聞到了糖果的清香，但是蘇奶奶就虎視眈眈的看著，蘇黎川半點偷吃的機會都沒有。

他只能拚命咽著口水，一邊蹬三輪車，一邊聽小魚魚吃糖果的聲音。

女孩的小手深進糖果袋裡，塑料袋呼啦啦作響，簡直太影響人了。

蘇黎川覺得生活好苦，特別是他的生活。

騎了一會兒三輪車，蘇奶奶就帶著兩個孩子上去了。電梯上，趁蘇奶奶不注意，小魚魚悄悄把她偷藏的小熊軟糖放到蘇黎川的手心。

蘇黎川驚喜的瞪大眼睛，小魚魚趕緊把食指豎在嘴邊，做了個「噓」的動作。

蘇黎川趕緊點點頭，然後迅速把糖果丟進嘴巴里。

他還以為小魚魚把小熊軟糖都吃完了，剛才小女孩往垃圾桶里丟塑料袋的時候，蘇黎川心裡還生了一會悶氣。

因為生悶氣，後來他蹬三輪車的時候都沒有賣力。

沒想到妹妹還給他留了一顆糖，蘇黎川這個時候又感動又內疚。

不該生妹妹的氣，也不該不用力蹬三輪車的。

還有，這顆小熊軟糖真的特別甜。

小魚魚哪知道男孩心裡的彎彎繞繞，她看小夥伴吃了軟糖，只想著他不要牙疼才好。

蘇黎川和小魚魚對視了一眼，他們又偷偷看了看站在前面的蘇奶奶，這種彼此間有個小秘密的感覺很奇妙，他們默契的露出了笑容。

蘇奶奶好像沒有察覺，始終都沒有回過頭。

但事情真的是這樣嗎？

電梯門是很光滑的金屬，如果這時候稍微仔細看著電梯門，就能發現電梯里的情景都被倒映在門上了。

小孩子的快樂其實挺簡單，再說了，一顆軟糖也不會就吃壞牙。

偶爾看透不說透，也還是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