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龍攀登雲
一聲月姐姐,沒有讓沈平安聽到想聽的聲音,他不由地苦笑一下,似乎想讓那個僅僅露出眸子就讓安公子驚為天人的月姐姐有呼必應,比登天還難啊,這天下第一美人不是一般的冷啊。
心中雖是很無奈,已經習慣的沈平安沒有什麼苦惱,恢復平常后他抬腳三步並作兩步追上劉信。
說句實在話,至今都沒多少人明白,低調的皇太孫怎麼會和飛揚跋扈的沈平安攪在一起,即便很多人都知道,兩人是在明珠公主的生日宴會上認識。前者是被很多老臣子看好的韜光養晦的皇太孫,後者是借兩代人積攢起來得功德名望方可橫行霸道的小霸王,怎麼看都不是一條路上的人啊。偏偏兩人在那次宴會後經常相互串門,甚至讓一些大臣痛心疾首的是,皇太孫也有點玩物喪志的意思,家中古玩名畫一堆,真可謂把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詮釋的淋淋盡致。
沈平安大大咧咧地走在劉信的前面,一路無人不讓路,一個太陰宮的學子見此不由的冷哼一聲,小聲得對身邊的同伴說,沈老王爺怎會有如此子孫?可惜啊可惜,恐怕誰都想不到,沈老王爺雖用兵如神,卻教孫無方。
耳朵很尖的沈平安立刻停下腳步,然後徑直向那人走去。劉信也停下腳步,沒跟上,也沒轉頭觀看,他低著頭,微微閉著眼,雙手插入袖中不聞不問。
幾個太陰宮的學子也想不到,說得那麼小聲都被安公子聽到了,面色不禁露出慌張。他們雖是太陰宮的學子,卻只是記名學生,太陰宮斷然不會為他們向沈老王爺討說法。剛才說話的人心中也有些後悔,不過他還是挺起的胸膛,想把身上那件只有太陰宮學子才能穿的衣服讓沈平安看清楚了,我可是太陰宮的人!
安公子笑眯眯地看著裝腔作勢的人,那人剛醞釀好想說的話,可惜一個字還沒說出口,安公子甩手就是一個響亮的耳光,那人一愣,還沒回過神,第二個耳光又抽到了另外一張臉上,跟著他就被沈平安一腳踹翻在地,隨後沈平安譏笑道:「太陰宮又怎麼了?本公子就不明白了,跨過金鱗門的人每年被本公子打的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吧?那金鱗門裡怎麼還是有你這種不長記性的傻瓜?你以為你穿了這件衣服,本公子就要敬畏三分了?別說你,就算是跨過金鱗門的人,本公子都不放在眼裡!腰上沒有那根青天帶,就別出來亂咬人。」
「安公子,你說的可是我腰上這根帶子?」話音剛落,一個男人的聲音就傳進沈平安的耳中。
沈平安轉頭一看,他伸出手拍了拍腦袋,陰沉笑道:「呵呵,似乎我不帶點人出來,太陰宮就非常喜歡找本公子聊天啊,祁陽龍,怎麼?要找回上次的場子?你有這個能耐?」
相貌中規中矩的祁陽龍眼中怒火一閃而逝,像他這樣草根出身的人,想出人頭地要麼是被某個大宗大派的仙長相中收入門下,要麼就是擠進太陰宮苦學,直到帶上那根青天帶。
否則依然只有被如同擁有沈平安這種家世的人想怎麼捏就怎麼捏。
可惜,大宗大派那些揮手間移山倒海的仙長少有在世間走動,再且修道之路清苦乏味不說,資質平平的人一生都被困在那道門檻,最後死於不甘。
通天九境,一境九品,先引氣,再歸元,跟著便是那攔住無數修道者的第三境,胎息之境。
所以,與其百年之後鬱鬱而終,反不如努力擠進太陰宮苦學半輩子,若能帶上寓意與天同青的青天帶,還有半生笑談江山的風采時日。
要是再能帶上那頂龍攀登雲冠,成為當世大儒,即便那些大宗大派也會視為上賓,此生指點江山一語謀一城也就足以。
只是,浩大的土地,有那頂龍攀登雲冠的大儒也不過寥寥十人,僅僅劉楚王朝的讀書人便有數百萬。而且,青天帶過後,還有雲澤袍,鳳雛簪,最後才是見帝不跪,遇仙不拜的龍攀登雲冠。
年近四十的祁陽龍在去年終於帶上了日盼夜盼的青天帶,從金鱗門裡脫穎而出,在太陰宮中也終於挺起了腰桿。
今日祁陽龍是去書店取拓印的書籍,不巧正好遇到沈平安又在欺負人,他本不想管,誰知被欺辱的卻是在他帶上青天帶之前就對他恭恭敬敬的師弟,一番掂量后,心想有了這根青天帶,安公子怎麼也不會像以前那麼對自己吧?於是祁陽龍就站了出來。
然而,祁陽龍還是忘記了安公子是什麼樣的人,那是敢帶著當朝公主去逛青樓的混賬啊!是第一個在太陰宮外牆上題詩的牛犢子啊!
所以,忽然想起后,祁陽龍也知道了,一根青天帶還真不能讓沈平安再三斟酌,起碼得穿上雲澤袍啊。
於是,祁陽龍抱拳弓腰,誠懇道:「安公子,是我魯莽了,還望安公子看在定西先生也出身太陰宮的份上,就不要與我這位才入太陰宮的師弟計較了。」
說到這裡,祁陽龍又咬了咬牙,沉聲道:「若是安公子一定要給我師弟一個教訓,盡可算在我頭上,正所謂教不嚴,師之惰。」
沈平安眯眼不語,片刻后開口問道:「教不嚴,師之惰?這傻子是你的學生不成?」
祁陽龍繼續保持低姿態,不快不慢的說道:「安公子或許有所聽聞,凡是太陰宮青天帶儒者,都需帶十名太陰宮記名學子,不巧,嚴濟今日剛被分到我名下。」
「平安,時候不早了,你還想擔擱到什麼時候?」劉信的聲音忽然傳來。
沈平安聽了霍然一笑,他伸手拍了拍祁陽龍的肩膀,道:「祁兄,我不過是跟你開個玩笑,你怎麼如此緊張?老實說啊,你帶上青天帶之前,我就非常看好你,在那金鱗門中,能讓我記住名字的人僅有你一人,當日祁兄那章一揮而就的《臘月梅香化龍貼》讓我恍如昨日啊。」
此話一出,祁陽龍的雙肩明顯抖動了一下,他的腰也再彎三分。
風輕輕的吹著,圍觀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沈平安也再次眯起了丹鳳眼,祁陽龍的心跳也越來越快。
一口茶的時間,沈平安收回了放在祁陽龍左肩上的手,隨後轉身離去。
「三日後我在黃閣擺了一場酒宴,祁兄可來飲一杯酒,那時本公子還想再看看祁兄的文采飛揚。」
沈平安走了,祁陽龍還保持那樣的姿勢,直到人群散去后,祁陽龍才直起身子,他閉眼喃喃說道:「喝酒誤事,喝酒誤事啊,這酒,我以後還是少喝為妙。」
躲過一劫的嚴濟走過來,他拱手拜謝,「多謝祁師兄救我。」
祁陽龍單手扶起嚴濟,輕笑道:「以後可不能叫我祁師兄了。」
嚴濟聞之一愣,隨後醒悟再拱手喜道:「學生嚴濟拜見老師。」
祁陽龍再扶起嚴濟,看著嚴濟憤憤不平的眼神,他輕輕一笑,道:「今日出門前喝了兩杯,差點又誤事了,嚴濟,既然你成了我的學生,那我今天送你兩句話,在你脫穎金鱗門之前,你要謹記。」
「學生洗耳恭聽。」嚴濟再行禮。
「第一句,莫貪杯;第二句,窮則獨善其身。這兩句話,我今日感觸更深啊。」
「嚴濟定每日起榻與卧榻前念三遍。」
祁陽龍點了點頭,道:「你同我一起去取拓印好的書本,從此無事少出太陰宮。」
一出對沈平安來說是小鬧劇的風波過後,沈平安一路上對劉信看了又看。
劉信不禁一笑,問:「我臉上有花?」
沈平安搖了搖頭,道:「我很好奇,從來都是置身事外的皇太孫殿下,居然為太陰宮的青天帶說話。老實說,我很反感祁陽龍,他這種有點兒才華又懂得隱忍的人我向來喜歡扼殺在搖籃里,當然,即便他以後能成長起來,我也不會害怕,更不會對我造成什麼麻煩,只是我不喜歡看到跳樑小丑的幼稚,那實在煞風景。比如像張遠志那樣的傢伙我很期待,那種以後能給我造成麻煩的傢伙值得期待,這樣才好玩,嘖嘖,入太陰宮后三個月入金鱗門,一年後青天帶,兩年半光景便雲澤袍,這樣的人縱觀太陰宮創建三千年以來,也沒有幾個吧?」
劉信輕笑一笑,有些自豪的說道:「先生不就是一個嗎?十五歲青天帶,十六歲雲澤袍,二十三歲鳳雛簪,三十之年龍攀登雲冠,世間僅先生一人爾。」
沈平安翻了翻白眼,道:「我說你那副自豪的樣子算什麼?那是我三叔好不好?」
劉信轉頭看著沈平安,笑道:「是你三叔,卻也是教我讀書寫字的老師,雖然老師只許我叫他先生,不過在我心中,先生永遠是我劉信的老師,我也明白先生為什麼不許我叫他老師。」
言畢,劉信猶豫了一下,又道:「祁陽龍這個人,你日後好好生交好,對你,對沈家,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沈平安頓時滿臉疑惑,劉信繼續說道:「本來先生不許我告訴其他人,但是,平安,我不拿你當外人,所以我告訴你,可你不許告訴先生你知道了。」
沈平安不語,劉信看著皇宮方向,又道:「我接下來給你說的事情,若讓先生知道了,我和你的情義可能也到頭了,平安,你是聰明人。」
沈平安哈哈道:「那我不聽了,你別說了,你說了我也當沒聽到。」
「沈平安,你沒有選擇。」劉信忽然止住腳步,露出少有的嚴肅,接著他開口說道:「先生最後一次離開皇宮時,送給我一顆棋子,想與我了結師生之情,那顆棋子叫祁陽龍,對祁陽龍,先生給出的評價是,大器晚成,有龍攀登雲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