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天道將死
儒祖黃舉芳所著的三世書有過去世界篇、現在世界篇,以及未來世界篇,共計三篇。傳說即便是奈落真人李清遠也沒有拜讀過知曉過去未來的三世書,更沒人知道黃舉芳怎麼能寫出如此駭人聽聞的書卷。
而此時,沈平安的氣海里多出了一個龜殼,上面寫滿了三世書的晦澀文字,這讓沈平安有些始料未及。
與此同時,在玄武神州某處秘境里,鬼谷老人忽然心頭一怔,他下意識的抬頭望著星空,一個星星突然迸發出耀眼的光輝。
幾息時間后,光輝才散去,鬼谷老人看了一會兒,喃喃道:「你也要來了嗎?」
此刻,四大神州中的白虎神州。
暖陽西斜,餘輝為青丘山披上了燦爛奪目的金色晚衣,山中活物歡愉的啼叫著。
這座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就充滿了爭議的山脈,被驅邪師掃蕩過,也被人皇授封過,每一代人皇,它似乎就扮演著不同的角色。
而這一代的人皇,它扮演著不偏不倚的角色,也不知道山裡的那隻九尾狐到底想幹什麼,不見妖王邪帝,也不拜人皇,只管青丘山這一畝三分地的安寧。
青丘山下,有一座新建的鎮子,約莫將近二十年的歷史,人與妖之間相處得還算和諧,就是驅邪師也不會隨意亮出兵器。
只是,好像凡事真的都會有例外,晚間正熱鬧的鎮子里,一個驅邪師裝扮的少年郎,怒氣沖沖地追趕著一隻嘴裡叼著雞腿的小狐狸。
小狐狸跑得很快,也很敏捷,換一個初入江湖的驅邪師,可能早就被甩掉了,但是這少年郎似乎有幾分本事,腳下生風地追趕著,直至追到茂木叢生的青丘山才跟丟。
少年四處嗅了嗅了,然後無精打採的走到一顆大樹旁邊坐下,肚子再次咕咕的開始抗議,似乎在罵少年沒用,眼看雞腿都要入腹了,不立刻享用,非要換一個清靜的地方,現在好了,老子餓著了,你也跟著受罪,唇亡齒寒了吧?
少年不滿肚子的發脾氣,直接把褲腰帶鬆開,再更用力地繫上,跟著才憤憤不平仰頭喊道:「我的雞腿啊!不是說青丘山很和諧嗎?為什麼會有狐狸搶我的雞腿?人皇立下的人倫律法,在這裡沒用嗎?難道青丘山又要倒戈了嗎?」
山野幽曠,少年的聲音很快就被吞沒,幾隻松鼠站在枝頭,抱著堅果一邊啃著一邊看著少年還想整什麼幺蛾子,也有可能是想告訴少年,世上最幸福的世界,就是我有吃的,你卻只能喝西北風。
突然,松鼠警覺,連忙爬高了一些。
這時,一名老婦人杵著拐杖以一種看似很緩慢,卻一步幾丈遠的速度走到少年身邊,好傢夥,一來就是縮尺成寸。
跟著,一隻雞腿摔在少年的身上,少年抬頭一看,差點兒沒嚇得跳起來。
老婦人一臉老人斑,眯著眼睛,臉上大大小小長了七八個褐色毒瘤,杵著拐杖的手也異常潰爛,駝著背,整個人看上去更不好,皮包骨,弱不經風,就是下一刻倒地咽氣,也一點不奇怪。
然後老婦人輕聲道:「璃兒,出來道歉。」
平淡的語氣中,帶著不可抗拒的命令,續而引出一名青衣女孩兒,模樣乖巧清秀,她眼中噙著淚水,輕咬著嘴唇,以討厭的目光看著有點懵的少年。
老婦人等了一會兒后,見女孩兒居然在抗拒,不由杵了一下拐杖,又喚了一聲女孩兒的名字,女孩兒頓時淚水崩出,沖著少年喊道:「對不起,我討厭你!不就是一個雞腿嗎?我本來就以後十倍百倍還你的,至於追到這裡嗎?」
少年望著女孩兒,欲言又止,他想倫理,可是女孩兒都哭了,熱誠的少年心性卻又使他有言難出,想想也是,為了一個雞腿,跟一個已經落淚哭泣的女孩兒不依不饒,好像太沒氣度了。
老婦人也不管少年接不接受道歉,一邊轉身徐徐離開,一邊教導道:「璃兒,青丘不搶不偷,奶奶很失望。」
話落,老婦人也消失了。
女孩兒卻沒有離開,而是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似乎已經忘記了,還有一個外人在邊上看著呢。
少年頓時覺得很尷尬,雖然不是他的錯,可是真的就覺得很掉身份,即便一探到底,他好像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身份,十幾年前的那場大戰,無數人流離失所,還是襁褓之嬰的他不過是其中一人,幸得被師父撿到,帶回了求如山,而求如山方圓幾百里不見第三人,十幾年過去了都是如此。之後,師父病故,少年耐不住寂寞,走出了求如山,一路遊山玩水,一身本事,妖邪沒打幾個,到是被妖邪追著打了幾次,好丟臉的。
一番思量后,少年走到女孩兒身邊,將雞腿遞給了女孩兒,道:「喏,別哭了,你想吃就給你。」
女孩兒直接將雞腿打掉在地上,哽咽道:「誰要稀罕你的雞腿,我討厭你,嗚嗚嗚。」
少年左右為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所以就杵在了原地,直到黑夜吞沒最後一絲金輝,獻寶似的鋪開滿天繁星。
這時,女孩兒好像也哭夠,抬頭看著少年,蹙眉道:「你怎麼還不走?我不欠你了。」
少年摸了摸後腦瓜,又看了看地上沾上了塵土的雞腿,拿出身上僅剩的錢財遞給女孩兒,笑道:「就剩這麼多了,應該夠你重新買一個雞腿了。」
女孩兒看了一會兒后,沒有接過,她抱著腿,將下巴放在膝蓋上,悲聲道:「我不喜歡吃雞腿,是奶奶,奶奶快死了,我想為奶奶做點什麼,然後便想起奶奶以前喜歡吃雞腿,可是我沒有錢,又剛好看到你買了雞腿,這才搶了你,眼看奶奶已經準備笑呵呵地吃雞腿了,誰知道你竟然為了一個雞腿小題大做,人皇都被你搬出來了,現在好了,就算我真的拿你的錢去買,奶奶肯定也不會吃的。」
少年又陷入尷尬,他確實小題大做了,為了一個雞腿,把的德高望重的人皇都搬出來了。
女孩兒又自說自話道:「奶奶守了青丘兩百多年,最後還搭上自己的性命,就是為了青丘的安寧,但是奶奶為什麼不肯受香火供奉呢?人皇都讓人來建廟宇了,只要奶奶得到氣運加持,她體內的毒也不會發作了,為什麼奶奶寧願死也不接收呢?她應該知道的啊,她如果死了,青丘兩百多年的安寧很快就會消失的。」
說完,女孩兒陷入沉默,獃獃地看著遠方。
少年想了想,踩著風迅速往鎮上跑去,等回來時,手上也多了一個雞腿,可是女孩兒卻不見了,那掉在地上的雞腿也不知道是被哪只嘴唇的小動物叼走了。
少年深吸一口氣,高聲喊道:「求如山驅邪師姜開元求見青丘狐仙。」
話落,姜開元等了一會兒,不見有人應答,又喊了幾次,同樣如此。
姜開元抓著頭,小聲嘟囔,「我這是吃了閉門羹了嗎?」
又想了想后,姜開元從行囊中拿出一塊桑布私下一截,然後用撕下來的那節將雞腿包好,再放在地上,又喊道:「姜開元無意冒犯,之前的話都是胡扯了,望青丘狐仙不要放在心上,這新買的雞腿是我的歉意,我只有這麼多錢了,那個,我先走了啊。」
山中一處溶洞里,青燈孤影,乳石滴淚,老婦人坐在石桌旁,桌上是她才鋪開的一副畫卷,看著畫卷上的人,她眼中儘是柔情與不舍,喃喃道:「我不要名分,也不能呆在你身邊,甚至連站在遠處看你一眼都不行,所以,我也不能要供奉,更不能拿氣運。你喜歡太平,我就給青丘太平,守著青丘兩百三十七年,只是我就要守不住了,你不要怪我,你要養好傷,天下的太平離不開你,我就先走一步嘍,在黃泉路等你,公子。」
言語間,老婦人輕輕摸著畫中人的臉龐,她微笑著,很滿足。
就在這時,一聲充滿殺氣的怒吼傳進溶洞。
「老狐狸!把東西給我,我就留你青丘太平。」
老婦人收好畫卷,拿起拐杖,一步便到溶洞外,平靜道:「知道你會來,所以我一直在等你,不把你一起帶下去,我會走得不安心。」
此刻,一玄衣中年男子緩緩從空中飄下,落在老婦三丈外的地方,嗤笑道:「憑現在的你能殺我?喲,才二十年不見,你就變成這模樣了?你不是他的紅顏知己嗎?他怎麼不出手救你呢。」
老婦人神色不變,淡淡道:「你在青丘安插了三個人,我一直假裝不知,也是在等你。說實話,還真後悔當年放了你,師兄。」
中年男子冷笑一聲,眼中殺氣更盛,道:「別叫我師兄從來沒承認有一個妖族師妹,再且你連地仙職位都沒有,憑什麼與我同門相稱。別廢話,趕緊把東西給我,否則別怪我血洗青丘山。」
老婦人輕呵一聲,徐徐道:「你若敢那麼做,還跟我說那麼多?說到底還不是怕他。」
「你找死!」中男子怒火大盛,儼然是被戳中心中之痛,當即狠辣出手,直取老婦人要害,當真是沒有一點同師之情啊。
此間,剛剛走到青丘麓腳下的姜開元聽到到了背後山上傳來巨大的打鬥聲,他猛然轉身一看,那半山腰上,光華綻放,忽然電光炸起,整座青丘都轟動了起來,山中無數飛禽走獸驚慌逃竄,包括一些在青丘修行的妖族也在飛天逃命,儼然是被牽連進去恐怕就是難逃一死的下場。
大風呼嘯,黑雲壓山,劇烈顫動的青丘,讓姜開元都有點站不住,嚇得姜開元臉都有些白了,師父曾跟他說過,妖邪中有翻手便可地動山搖的存在,而這種妖邪,世間沒有多少驅邪師能隻身鎮壓,多是以數量拖死,堆死。所以,別只看驅邪師走到哪裡都被人尊敬,那是因為隨時都會丟了性命,須知驅邪師是萬般職銜中,平均壽命是最短的。因此師父經常告誡他,以後別什麼事就像一個愣頭青似的往上沖,就是有氣運加身的地仙都不敢那麼玩兒,以後若有機會,拜一個好山頭,想法設法的活下去,自然會有光彩照人的一天,到時候說不定也能氣運加身,混個天師來噹噹,也算光宗耀祖了。
可惜姜開元沒想過要光宗耀祖,立於萬萬人之上,埋了師父后,就只想遊歷無疆浩土,任何地方都有自己的足跡,也不枉人世走了一遭。
於是,本著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能溜多快就溜多快的姜開元正要踩著風遠離是非之地時,那青衣小狐狸抓住了他的衣衫,焦急道:「你要去哪裡?你不是驅邪師嗎?有個大妖邪在打我奶奶,你快出手啊。」
姜開元猛翻白眼,我連一個還不會變形的野豬都打不過,你就讓我去打大妖邪?不如直接讓我自殺好一些,起碼痛快,還有一個全屍,苦著臉道:「姑娘,你是要我去送死啊。」
小狐狸認真道:「驅邪師不就是明知是死也要上嗎?而且你不弱啊,連我你走追得上,好了,算我求求你,你去幫幫我奶奶吧,她本來就很虛弱了。」
說著,小狐狸都要哭了,山上震耳欲聾,她太擔心了。
姜開元正色道:「說的好,只是我這個驅邪師名頭都還沒有正,這樣,我先去鎮邪司把身份牌領了,我記得一千二百里之外就有鎮邪司的分司,很近的,你先上去,我很快就回來。」
小狐狸聞之一愣,一千二百里之外?很近?還是剛才聽錯了,不是一千二百里,是一千二百丈。
這時,山上的打鬥忽然停止了。
小狐狸見姜開元不想幫忙,也沒時間埋汰他,直接轉身向山上奔去,不停焦急的喚著奶奶。
鬆了一口氣的姜開元剛剛轉身準備逃,但是腳步卻遲遲沒有邁出去。
幾息時間后,他轉頭看了一眼彷彿已經戰鬥結束的青丘,咬了咬牙后,轉身登山,自言自語道。
「上去看看,就看看,稍有異變,我馬上就走。」
與此同時,藏身在玄武神州某個角落的天機子哈哈大笑,他的樣子看上去並不高興,好像是憤怒,又好像是失望,突然,他捂著肚子,在地上滾來滾去,大笑道:「天道將死!天道將死!哈哈哈!輸了!都輸了!沒有贏家!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