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爭霸天下(八)
八、江山美人
公元前473年冬。香寶在盼君歸里養了一條狗,名叫阿旺,在大街上撿了一個少年,取名叫阿福。
阿福在盼君歸里砍柴,但香寶待他比阿旺好。
天剛剛降過一場大雪,氣候異常的冷,齊國的都城一片銀裝素裹。
穿著一身厚厚的衣服,香寶趴在櫃檯上打著哈欠,阿旺蜷縮在香寶的腳邊打著呼嚕。門邊一陣響動,香寶揉了揉眼睛,看著衛琴將第N個點名要「香大娘」的客人掃地出門。
「你再這麼下去,盼君歸該關門了呀……」帶了三分睡意,香寶迷濛著雙眼,嘟囔道。
「我看不會。」衛琴磨著牙,沖著她笑。
香寶回頭看了看店裡,啊,人聲鼎沸,好不熱鬧,看來果然是她香大娘斂財有術呀,嘿嘿嘿。
懶懶地搖晃著手中竹制的茶杯,竹杯里泡著菊花茶,那菊花是秋天時採下晒乾的。香寶低頭看著晒乾的菊花在熱水中緩緩伸展開乾枯的花瓣,繼而盛放,裊裊的香氣便在冰冷的空氣中緩緩飄散開來,帶著幾分溫暖。
香寶真的,許久沒有做噩夢了。
盼君歸門口是一條大街,來來往往的都是人,這也帶動了盼君歸的發展。真不愧是齊國最大的一家歌舞坊呀,果然那粒珠子花得值,如今一晃三年過去,這家歌舞坊更是熱鬧。
香寶樂呵呵,美滋滋的。
「聽說沒?吳國亡了。」對面的大街上,忽然隱隱傳來交談的人聲。
香寶的手微微一抖,竹杯滾落在地。熱水澆在手上,香寶怔怔地低頭看著在她手背上盛放的菊花,暖暖的,軟軟的。
「香寶,你怎麼了?」衛琴見她這樣,忙快步上前,伸手拂去她手上的菊花,小心翼翼地翻看著她被燙紅的手。
「是啊,夫差那個昏君,為了一個西施搞得天怒人怨,終於有報應了……」
「聽說他以布蒙面,拔劍自刎了呀……說什麼九泉之下無顏見伍相國之類的……早知有今日,又何必當初……」
「唉,昏君呀……」
交談的人漸漸走遠,香寶卻如墜冰窟。
看了看門口大大的「盼君歸」三個字,香寶扯了扯唇角,好傻冒的名字呀。習慣性地低頭咬唇,香寶沒有開口,只是心竟彷彿被掏空了一樣。
「香大娘,香大娘。」阿福嚷嚷著跑了進來。
香寶緩緩抬頭,有些恍惚地看著那個皮膚黝黑的少年,他叫她「香大娘」,不是「香寶」。
一切都是她造出的假象,一切都是她在自欺欺人。過去了就是過去了,無論她如何模仿,都還是回不去了。
她,就是一個掩耳盜鈴的傻瓜。
「香大娘,外面有個酒鬼,看起來快被凍死了。」阿福一陣風似的衝進門來,急急地嚷嚷著,拉著香寶的手往外走。
香寶疑惑地跟著阿福跑出去。門外什麼都沒有,只有一隻空著的酒壺。
「咦,他剛剛還在那裡的呀……我叫他,他也不應,披頭散髮的,還披著一層破布……」阿福撓了撓腦袋,隨即指向牆角一堆灰不溜秋的破布,「就是這個!」
香寶走上前,彎腰撿起那一件幾乎辨不出原色的袍子。其實就像阿福說的,那根本就是一塊破布。可是那塊破布,很眼熟。
是她曾經為了討好某個人,特意做的……袍子。
「香大娘,香大娘……我們找找吧……」阿福拉著香寶的手搖晃,大概因為他是被撿回來的緣故,對於諸如此類的事情他不能無動於衷。
「不用了。」香寶拿著那塊破布,轉身走進大門。
櫃檯邊的青銅小爐里燃著火,香寶伸手,便將那塊破布塞了進去。看著紅紅的火苗舔上那塊破布,香寶兀自發獃。
不一會兒,那破布已被那一團火苗吞噬殆盡。
香寶心煩意亂:「不做生意了,關門睡覺。」說著,她起身回房。
阿福愣了愣。見香寶回房,正被一名女客人纏住的衛琴甩手走了過來:「阿福,怎麼了?」忘了講了,自從有衛琴坐陣,這盼君歸里多了很多喝茶聊天的女客……
阿福一臉無辜地聳了聳肩,也是雲里霧裡,一頭霧水。
請走了所有的客人,盼君歸歇業一天。
門前的大街上,忽然跌跌撞撞地走來一個邋遢的男子,似乎在尋找什麼,卻是尋而不得。
無力地坐在牆角,他抬頭,見對面的店門緊閉,「盼君歸」三個字在冬日的陽光下異常地耀眼。
一進房間,香寶就聞到一陣奇異的香味,等她感覺不對時,已經全身癱軟,使不上半點力氣。她瞪大眼睛,看向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在她榻上的越女,她一身黑衣,如鬼魅一般。
「放心,此次我並非來殺你,只是奉了王兄之命帶你回越國。」她起身,走到香寶身邊。
香寶氣結,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別緊張,只是暫時的。」越女說著。
當日,勾踐說,越國復國之日,便是寡人迎你回國之時。
三天路程,一路疾行。
馬車停在越王府邸後門。
後門么?香寶忍不住冷冷揚唇,果然,她仍是見不得人呢。
「進去吧,王兄在裡面等你。」
香寶動了動,發現自己竟然能動了。剛走下馬車,便有人迎了上來,將香寶領進門。
既是不可避免,生也罷死也罷,見吧。
一路走過,景物依舊。記得那一日,在這園子里,在那一場盛宴之上,香寶滿面濃妝,見著了一臉陌生的范蠡。
如今,景物依舊,人面全非。
一隊巡邏的侍衛走過,香寶感覺手上一緊,竟是被人捂住了嘴巴,拖進牆角。
香寶掙扎了一下,耳邊是熟悉的聲音:「別動,是我。」
文種?
捂著香寶嘴的手鬆開,香寶轉身,果然是文種。
「跟我來。」沒有多話,文種拉著香寶從角門又繞出了越府。
越府外,是早已準備好的一輛馬車。
「走吧。」文種道。
香寶轉頭,看向那一輛毫不顯眼的馬車。坐在車前的車夫一身破衣,頭上戴著破舊的斗笠,臉用布包著,低著頭,連眼睛都看不見。
不知怎麼的,香寶總覺得這人有些怪異。
「少伯辭官了。」文種道,「他在找你。」
「嗯。」香寶應了一聲,沒有說什麼。
文種伸手,遞給香寶一塊紅色薄紗。香寶伸手接過,只覺得有點面熟,一時又想不起來是在哪裡見過。
「不記得了嗎?」文種微微嘆道,「君夫人從君上的衣服中找到的。」
香寶愣了一下,那是她在留君醉第一次登台時覆面的紗巾啊!當時勾踐以明珠一枚,換得見她一面。這塊紅紗……勾踐一直留著?
「知道君上讓公主請你返越,君夫人一早便吩咐我在此等候,你走吧。」看著香寶,文種道。
香寶笑,原來如此。
輕輕鬆開手,掌中的紅紗隨風揚起,漸漸被風吹遠。
「西施乃亡國不祥之女。如文大夫、君夫人所願,香寶只是香寶,終其一生都不會再回越國。」
文種微微一愣,臉色有些不自然。
「若是君上問起……」文種開口。
「若是君上問起,就將香寶的話轉告給他。」香寶緩緩揚唇,看著天邊一抹殘陽如血,淡淡開口,「君上,是天下人的君上;夫差,是我一個人的王。碧落黃泉,生死不變……」
香寶沒有注意到,坐在馬車前的車夫聞得此言,微微一僵。
放出豪言壯語,香寶眼睛微微有些澀,先為自己感動了一把。轉身,她坐上馬車,放下車簾。
「子禽哥哥。」隔著車簾,香寶忽然開口。
文種微微一愣。
「謝謝你去看姐姐。」
這三年,每逢莫離祭日,香寶都會悄悄回來,見莫離的墓前總是乾乾淨淨的。
車夫高高一鞭揚起,狠狠落下,馬兒揚開四蹄,絕塵而去,離越王府邸越來越遠。
文種看著那輛馬車遠去,轉身回府。
香寶安安靜靜地坐在馬車裡,透過車簾看向越來越遠的越王府。那座府邸之中,有一個君王在等她,等她回到他身邊,他滿面溫和,卻是野心比天。
他說,江山美人,他都要。
他說,越國復國之日,便是他迎她回國之時。
他自稱,寡人。
孤家寡人。
馬車一路疾行,天漸漸暗了下來。看著坐在前面趕車的馬夫,香寶微微咬唇,有些慌。以君夫人一貫的行事手段,不可能那麼輕易放她離開。更何況,那車夫以布遮面,就那麼見不得人?
天色越來越晚,越晚便越危險,她必須速戰速決,先下手為強。微微握了握拳,香寶輕輕拔下發間的銀簪,小心翼翼地靠近車夫,那車夫只顧著趕車,竟似毫無所覺一般。
抬頭,香寶狠狠將那尖銳的銀簪抵在車夫的頸間:「停車。」
車夫狠狠勒往馬韁,馬兒長嘶一聲,停了下來。
香寶跳下馬車:「你是誰?」
車夫沉默。
「啞巴嗎?」香寶微微有些惱怒,對方竟是一問三不答,「摘下布巾!」香寶令道。
「呀,這麼晚竟然還有肥羊經過啊……」身後,忽然有人叫道。
香寶微微一愣,好熟悉的台詞。腦中靈光一閃,香寶又猛地一僵,這不跟在夫椒山下遇見山賊時的台詞是一樣嗎……
緩緩轉身,香寶有些鴕鳥地不敢面對現實。唉,是不是所有的山賊都長得一個德性?彷彿為了證明自己是個山賊似的,為首的那個傢伙仍是一臉的橫肉,一臉的絡腮鬍子……
好無力呀。
「呀,是個細皮嫩肉的娘們呢。」旁邊一個大板牙的傢伙笑得一臉**。
台詞都沒有變。
香寶暗自嘆氣,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那個可疑的車夫還沒有解決,又出來這麼一大堆麻煩。
老天爺啊……
拉車的馬似乎也感覺到了危險,開始躁動起來。
香寶四下里張望,唉,又是荒效野外!就算她喊破喉嚨只怕也不會有人聽見的,還是省省力吧。那車夫仍是沒有開口,只是伸手撫了撫馬頸,那馬竟就安靜了下來,不再躁動不安。
香寶看在眼裡,暗自驚奇。
「頭兒,我們搶了那小娘子回去給弟兄們享用吧?」那大板牙彷彿嫌自己不夠噁心似的,越笑越**,看得香寶忍不住一陣反胃。
「嗯,好主意!」一大群奇形怪狀、恨不得在臉上貼上「壞人」標籤的傢伙開始起鬨。
香寶感覺自己的手在微微顫抖。顧不得了,香寶轉身便沒骨氣地跑到那車夫身後。躲在他身後,香寶微微一愣,竟感覺到一陣莫名的安心。隨即再想,如此境況,除了那伙山賊,大概是個人都會讓她感覺到安心吧。
「大哥,還有一個耶!」那些山賊滿不在乎地笑鬧。
「救我……」看他們這樣,香寶忍不住又靠近了那車夫,低聲求救,全然不記得自己前一刻還拿著銀簪抵著人家的脖子來著。
黑暗中,那人仍沒有吱聲。真是啞巴啊,香寶有些沮喪。
「你是何人?」那領頭的絡腮鬍子竟似乎有些忌憚那車夫。
車夫仍是沉默,只是緩緩站起身,跳下馬車。
香寶恨恨地瞪著他的背影,他莫不是要開溜?這個可惡的傢伙竟然要見死不救?!
「哈哈哈……」見他如此,眾山賊皆以為他是服軟了,都大笑起來,得意非常。
「主子啊,雖然你有萬貫家財,幾輩子都花不完,身子又金貴,可是千萬別丟下寶兒一個人啊……」香寶一臉驚慌地嚷嚷。哼,想甩掉她獨自逃跑?休想!
「幾輩子都花不完?」那大板牙一聽,眼睛都直了。
眾山賊漸漸逼近那車夫,香寶偷笑著勒緊了馬韁準備開溜,眼前突然一道寒光閃過,卻見那車夫竟是忽然間拔劍出鞘不發一語地便砍向那些山賊,香寶不由得愣在原地。
這個場景……似曾相識。
那車夫揮劍如入無人之境,那樣君臨天下的感覺,卻又透著詭異的妖艷,竟如舞蹈一般!
香寶的心微微一窒。
四周歸於沉寂,香寶滿目只看見那以布巾蒙面的車夫在漫天的妖異鮮血中獨舞。他忽然停了下來,劍端直直地指向一人,再看時,卻原來是那個大板牙,剛剛一起的眾山賊傾刻間竟然只剩下他一個。
那大板牙全然沒了剛才的囂張,只能涕淚滿面,雙腿篩糠似的抖個不停,更顯猥瑣。他瞪著驚恐的眼睛,望著眼前那宛如死神一般的蒙面男子,顫抖著雙唇,竟吐不出一個字!
「求我,我就放過你。」那車夫突然開口。
香寶立刻呆住,那個聲音……
「求……」大板牙打著顫,卻因驚恐過度而語不成句。
「唉……」那車夫忽然嘆了一口氣,「不求嗎?」
「求……求……」大板牙顫著唇,繼續他未完的哀求。
長劍泛著寒光,直直地刺向大板牙。
「求求……你!」大概是突然福至心靈,那大板牙一急,竟然很溜地說了出來,「求求你……求求你……」
夫椒山下那一幕猛地在眼前浮現,香寶料定大板牙難逃一死,緊緊地閉上雙眼,不忍去看。許久,沒聽見長劍刺過皮肉的恐怖聲響,香寶緩緩睜開眼睛,見那大板牙褲子竟濕了一片,好端端地坐在地上發抖。
他……竟然手下留情了?
真的,不一樣了嗎?
轉身,那車夫看向香寶。黑暗裡,他頎長的身形像極了某人。
香寶咬牙,上前一步,抬手便揭去了他的斗笠。一頭未綰的長發如流水般傾瀉而下,滑落在他雙肩之上,月光下,泛著青亮的色澤。
斗笠下,那雙狹長的眼睛看著香寶,帶著笑。
「你準備一輩子裹著那塊破布過日子嗎?」香寶咬牙,惡狠狠地道。
眸中的笑意更熾,他緩緩抬手,解開了半裹著面的布巾。
呼吸狠狠頓了頓,香寶僵在原地。
真的……是他。
身子微微前傾,他埋首在她的頸間,貪婪地深深吸了一口氣:「寶兒……我亡國了……」他在她頸間低喃,那語氣竟像是在說「我回家了」一般。
「你不是死了嗎?」鼻子微酸,香寶的牙齒咬得「咯嘣」作響。
「嗯,死了,可是擔心我的寶兒會哭,所以又從地府逃出來了……」他低低地笑,「你哭了嗎?」
「誰會為你哭……」香寶嘟囔著。
他便笑。
「誰做了你的替死鬼?」香寶微微撇唇。傳言說他自刎前以布蒙面,大呼「九泉之下無顏見伍子胥」,她早該猜到的,那個囂張又自大的傢伙怎麼可能會認錯?那句話無關緊要,蒙面才是正事,蒙了面,死的那個是誰,便不得而知了……
「我的寶兒真聰明。」他低低地笑了起來。
香寶知他在笑她剛剛為了拖他下水,胡謅什麼「主子」,什麼「萬貫家財」吧……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香寶奇道。
「我聰明呀。」
「原來的車夫呢?」香寶心裡有些猶疑。
「殺了。」他老實交待。
香寶低頭,知那人定是君夫人派來取她性命的。
「寶兒,我無家可歸了……」擁著香寶,他輕輕道。
「唉,我撿了阿福,撿了阿旺,不差再撿你一個回家……」香寶撇嘴,一臉委屈。
「阿福是誰?阿旺又是誰?」夫差看著向香寶,不滿道。
「呵呵,阿福替我砍柴,阿旺嘛……替我看家……」
「看家?為什麼看家?」
「笨啦,因為阿旺是條狗!」
「寶兒……」
「嗯?」
香寶和夫差回到盼君歸的時候,衛琴不在。聽阿福說,衛琴是在聞到香寶房間里的味道后離開的。
後來,衛琴再也沒有回來。
香寶想,他會不會跟越女在一起了?
如果是,多好。
她是天底下最希望他幸福,卻又無法給他幸福的人。
夫差看到歌舞坊上「盼君歸」三個金光燦燦的大字時,笑得像偷了腥的貓。香寶腸子都悔青了,當初幹嗎要取那麼傻冒的名字?
「好夢由來最易醒,一夢已是三生過……」門前的大街上,有一個青衣老頭開壇說書,「老夫夢三生,今日來給大家講一段吳越之爭,說一說那因美人而亡國的君王夫差!」
周圍漸漸有人聚過來。
「館娃初起鴛鴦宿,英雄無奈是多情……話說那夫差建了一個館娃官……」那說書先生站在大街上說得唾沫橫飛,神采飛揚。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香寶趴在台上,睡意朦朧地看著對面,聽那說書先生手搖羽扇,說得好不盡興。
「嘆君甘入瓮,那一代梟雄不愛江山愛美人,終是火燒館娃宮,兵敗笠澤……」
香寶懶懶抬頭。夫差單手支著下巴,正細細地瞧著香寶,狹目微眯,薄唇輕揚,卻是帶三分暖意,一身明黃的長袍依然囂張。
「說得那麼好聽,不就是一個亡國之君嘛!」下面有人起鬨。
「就是啊,聽說那夫差昏庸無道,聽信西施那個禍水的讒言,斬殺了忠心耿耿的伍相國……」
夫差猶自看著香寶,彷彿充耳未聞。
「那個昏君,為了一個女人搞得天怒人怨,終於有報應了……」
「是啊是啊,聽說他以布蒙面,拔劍自刎了呀……說什麼『九泉之下無顏見伍子胥』之類的……」
「唉,昏君呀……」
香寶咬了咬唇,抬頭看他:「一世英明毀於一旦,甘心嗎?」
夫差揚了揚眉,彎唇:「英明?我從未英明過呀。」
眉帶笑,唇帶笑,眼帶笑。香寶勾住他的脖子,笑得一臉的陽光燦爛,狠狠賞了他一個香吻。
「話說吳人在盛怒之下將西施裝進皮囊,投入江中。越國大夫范蠡帶兵衝進姑蘇城,卻只得到了西施的死訊,后辭官歸隱,不知所蹤……」
不知何時,那些人散了。
香寶蜷在夫差懷中,睡著了。
公元前472年,越王勾踐賜文種「屬鏤」劍,文種自盡。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那總是一襲白衣的溫和男子,他明明看得那樣清楚……
又一年春暖花開。
齊國多了一個商人,他有一個怪名字,叫鴟夷子皮。他有著驚世的才學和商業天賦,短短几年間,已經積累了數十萬家財。齊王將他請進國都臨淄,拜為相國,他卻掛印而去。
士、農、工、商,士為首,商為末。由此,商人是令人瞧不起的行業。可是這個怪人,他不當官,寧行商。
這個怪人說,他有一個未婚妻子,是個小財迷。
再後來,他定居於陶,經商積資,成為天下首富,稱「陶朱公」。
他,終於成了天下第一有錢人,可是……他弄丟了她。
他有好多好多錢,可是沒有人幫他花。
他曾說,他喜歡香寶。
他曾說,他不會為了任何事捨棄香寶。他說,她會是比他性命更重要的存在。
他發過誓:范蠡今生倘若捨棄香寶,必定孑然一生,孤獨終老。
那樣決絕的誓言。
如今,他已然應誓。
越王平吳之後,聲威大震,以兵北渡淮,會齊、宋、晉、魯等諸侯於徐州,周天子使人命勾踐為「伯」,他儼然已是一個霸主了。
不過此時,春秋時代已行將結束,霸政趨於尾聲,勾踐已是春秋時代最後一個霸主。
再往後,便是戰國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