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兇手是他
庫樂的話,裴伷先無法反駁,因為當他決定利用七星鎖找出幕後之人的時候,他就已經將孟鶴妘置於地獄烈火之中。
她生也好,死也好,他都脫不了干係。
胸口傳來一陣密密麻麻的疼,連呼吸都變得格外的困難。
看著裴伷先驟然變臉,庫樂心裡並沒有覺得好受許多,因為只有他自己知道,在他第一次對孟鶴妘出手的時候,他也背離了自己的初衷。
哪怕口口聲聲說不會殺她,可他捫心自問,所作所為真的只是為了保護她?
說出來,連他自己都不信。
「男人啊,都是自欺欺人的蠢貨。」他嗤笑一聲,站起身回到角落的草垛上,「我現在沒什麼可說的了,你們可以走了。」
「你就不關心你的那些狼衛?」裴伷先低著頭,嘴裡發出悶悶的笑聲。
庫樂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他們是胡禪的狼衛,與我何干?」
裴伷先突然抬頭:「其實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好奇。」
庫樂盤腿坐在草垛上,雙眸緊閉,儼然一副什麼也不會說的樣子。
裴伷先不以為意地將手攏在袖子里,抬眸淡淡地看向他:「你是怎麼蠱惑木樨幫你下毒的?」
「啪!」
一塊牆皮掉在地上,孟鶴妘一臉懵逼地看向牢房裡的裴伷先,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他什麼意思?
木樨怎麼會是下毒之人?
裴伷先喊了木石一聲,從一開始就站在牢房外的木石突然從旁邊的刑房裡拉出一人,正是面色不虞的木樨。
孟鶴妘微微一怔,下意識去看裴伷先,不知道他葫蘆里又賣的什麼葯?
木石將木樨推進牢房,又從袖兜里拿出一隻掌心大的小盒子放到裴伷先面前。
木樨臉色蒼白,下意識看了一眼角落裡的庫樂。
裴伷先慢悠悠抬頭看了他一眼,伸手打開面前的小盒子,裡面是一根已經風乾的香蕉皮。
裴伷先用手帕墊著手,從裡面拿出香蕉皮,似笑非笑地看著庫樂:「你應該不會不認識這東西吧!」
庫樂一怔,嘴角幾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你想說什麼?」
裴伷先放下蘋果,目光幽幽地看像木樨:「你大概不會忘記吧!」
木樨本就蒼白的臉色越發的慘白幾分,整個人不由自主地抖動了兩下。
裴伷先笑了下,把香蕉皮放在小几上:「雪耳獼猴根本就不是被酒毒死的,而是被這根香蕉毒死的吧!」他話音一落,所有人的視線瞬時聚焦在這根黑不溜秋的香蕉皮上。
「我問過當時擺宴的宮人,當晚的菜品目錄里並沒有水果,只有木樨的桌子上擺了一籃子水果,這時宴席前,他特地請示總管大太監黃忠擺的,為的就是雪耳獼猴的表演。」裴伷先的視線落在木樨的身上。
「宴席開始后,你偷偷把曼陀羅的毒液抹到香蕉皮上,然後等雪耳獼猴表演的時候,只要把抹了毒的香蕉遞給它就好了。雪耳獼猴畢竟與人不同,雖然它處處模仿人類,但是在剝香蕉皮的時候,會下意識用嘴把前段的一小節咬掉。」他似笑非笑地用手點了點香蕉皮的前端,「因為塗抹的劑量不大,毒藥並不會馬上發作,但酒精會加速毒發的速度,當雪耳獼猴喝過酒之後,毒藥開始在它體內發酵,這個時候,你就只要等著它慢慢死去就好了。」
「這不可能,我根本沒有下毒。」木樨突然大聲喊道,目光委屈起朝角落裡的孟鶴妘看去,「公主,你相信我,我絕不會下毒的,我既然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份,又怎麼會下毒呢?」
孟鶴妘挑了挑眉,把視線落在裴伷先身上。
雖然情感上,她覺得木樨沒有殺人動機,但理智上,她覺得裴伷先既然會這麼說,便一定有足夠的證據證明木樨的可疑。
「但太醫確實在酒壺裡檢查到了毒藥的成分,而木樨根本沒有機會碰觸酒壺。」牢房外,急沖沖趕回來的邵一白突然開口說道。
孟鶴妘回頭看了他一眼,發現雙目赤紅,一臉疲色,頭上的官帽都歪倒了一邊,可見其是一路狂奔而來。
裴伷先波瀾不驚地看了著臉色慘白的木樨,一字一句道:「不,他有機會的。」
孟鶴妘看了一眼木樨,從陰暗處跳了出來:「他怎麼會有?」
「他確實有。」邵一白突然說道,「刑部的卷宗上寫著,第一個發現雪耳獼猴死亡的人是木樨,而第一個前去查看的也是他,所以他完全有機會在混亂之中把毒藥下到酒壺裡。」
邵一白話音一落,牢房裡瞬時安靜無聲,所有人的視線全部落在了木樨的身上。
木樨眼中閃過驚惶之色:「不,我沒下毒,就算那香蕉是我碰過的,但是也不能證明我是下毒兇手啊,而且科爾隆已經承認自己是兇手,他完全可以自己先喝下解藥,然後在酒里下毒。至於香蕉上的毒,也有可能是科爾隆下毒的時候蹭到了他的手上,他與雪耳獼猴互動的時候沾到了雪耳獼猴的手上。」
裴伷先冷冷乜了他一眼,淡淡道:「我當然有證據。」他側頭看了一眼木石,木石連忙會意,小心翼翼從懷裡拿出一隻手帕,小心翼翼的遞給裴伷先。
裴伷先抖開手帕,面無表情地看向木樨:「這個東西你認識吧!」
木樨的臉色瞬時大變,一下子跌坐在地。
裴伷先把手帕丟在小几上:「斑布已經證實過,這是你用過的帕子。你就是用這個浸了毒藥的帕子去擦拭香蕉的吧!可惜雪耳獼猴毒發之後,羽林軍便控制住了現場,你根本沒有時間處理帕子,所以你便趁亂把手帕丟到混亂的現場,並刻意打翻了杯盤弄髒了帕子。」
「啪啪啪!」角落裡突然傳來一陣巴掌聲,庫樂似笑非笑地看著裴伷先:「裴公子果然名不虛傳,斷案如神。」
裴伷先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不及三王子老謀深算。」
庫樂冷冷地看了一眼地上儼然嚇傻了的木樨,似笑非笑道:「裴公子說笑了,此時可與本王沒有絲毫關係。本王只是對七星鎖略感興趣而已。」
裴伷先嗤笑一聲:「恐怕不止。木石。」
一旁的孟鶴妘見木石彷彿百寶箱一樣,一臉便秘地從袖兜里拿出另一隻手帕,突然覺得眼熟無比。
就是,好像她用來包蝙蝠屎的那一隻?他竟然隨身攜帶?
木石一臉嫌棄地把手帕丟到小几上:「三王子不打開看看?」
庫樂臉色一沉,盯住那隻手帕不動。
裴伷先扭頭看了眼孟鶴妘,朝她伸出右手。
孟鶴妘一怔:「啊?」
裴伷先輕嘆:「刀。」
孟鶴妘「啊」了一聲,連忙把袖裡刀放到他手裡。
裴伷先接過袖裡刀,慢悠悠用刀尖挑開手帕,裡面是一顆黑乎乎的蝙蝠屎和一團紙球。
孟鶴妘一怔,她怎麼不記得自己在手帕里包了紙團?
裴伷先抬頭,似笑非笑地看著庫樂:「在做完兩次單獨順訊之後,所有的證據當中,除了木樨見過鬼面之外,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科爾隆,我也以為他就是兇手。可是他的突然自縊又讓我有了疑慮,一個一直都矢口否認的人,為什麼突然承認自己是兇手了呢?」
庫樂嘴角微抽,目光冷冷地落在那個紙團上。
裴伷先用刀尖挑了一下那個紙團:「是因為有人給他送了信,告訴他,胡禪已經提前發兵,如果再找不到下毒之人,大盛皇帝絕不會發兵馳援葛丹平叛。且不說科爾隆是不是真的忠心耿耿,但他的妹妹剛剛生下了葛丹的長子,如果胡禪真的殺進王庭,不止他得死,他的所有部族都要死。但是只要他自己承認他是兇手,並且自縊,把所有罪行都攬到自己身上,並指認是受命胡禪,那麼不管大盛皇帝是否盛怒,大盛都會毫不猶豫的發兵。」
庫樂臉色越發的陰沉下來,整個人好像浸入了冰冷的海水之中,雙目中燃燒著濃濃的烈焰。
孟鶴妘偷偷瞥了一眼裴伷先,覺得這個熱衷於桶刀的傢伙不會這麼輕易地放過庫樂。果然,不過眨眼間的功夫,裴伷先又開始肆無忌憚地桶第二刀。
「可是科爾隆不是傻子,誰的話都會信。但是你不一樣,你是瓦特三王子,明面上是葛丹派來的使臣之一,他對你極為信任。入益州之時,你借口去找滾滾,與他們分兩路來京都,所以他並沒有懷疑你,也並不知道,他只是你連環計里的一環而已,你真正的殺招是通過生氂牛血給聖上下蟲。」裴伷先勾了勾唇,特意把滾滾二字咬得格外清晰,甚至有種莫名的纏綿悱惻之感。
庫樂面無表情地看他,垂在身側的手緊了又緊。
裴伷先突然漫不經心地「哦」了一聲,用刀點了點蝙蝠屎:「這顆蝙蝠屎還是滾滾發現的。我想,你就是利用通山的蝙蝠給科爾隆送信的吧!可惜科爾隆的牢房裡沒有火燭,他沒有辦法毀掉紙條,所以只好把它……」他笑著點了點自己的喉嚨,「把紙條吞進腹中。」
他的話音一落,所有人看向紙團的眼神都幽暗下來。
所以,這紙團是特么的從庫樂的肚子里刨出來的?
一時間,抽泣聲和乾嘔聲在偌大的牢房裡此起彼伏。
直至此時,庫樂腦中緊繃著的那根弦終於崩裂開來,他面無表情地看著裴伷先,許久才從喉嚨里發出一聲近乎嘆息的話:「裴伷先,本王很後悔沒有在益州的時候便殺了你。」
裴伷先慢悠悠站起身:「這世上想要我命的人太多,但到底是我命大,還能好好地站在這京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