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暗潮洶湧
「我說我要出去,你們憑什麼不讓我出去?」
「你們不過是小小的御林軍,憑什麼攔著我?」
……
裴伷先背著孟鶴妘一進行宮後園大門,便見到林玲在於守園的御林軍爭執。
劉偉達時候,邵一白和天後商量過後,在天後沒又主持完桑蠶禮之前,行宮後園的所有女眷不得隨意出入,守衛的御林軍更是增加到了平時的兩倍。
看見裴伷先背著孟鶴妘從外面回來,林玲突然抬手指過來,「那他們怎麼出去了?憑什麼?」
說話的御林軍是個年輕的小夥子,被林玲煩得臉色發青,垂在身側的手緊了又緊,已經完全失了耐性。
林玲還在不依不饒,目光時不時落在裴伷先和孟鶴妘身上。
「裴公子是同邵大人一起出去辦案的。」小夥子面無表情地用刀背輕輕推了一下靠過來的淋淋,「還請林小姐退後,若想出行宮,自去請天後手諭即可。」
林玲瞬間如同霜打了的茄子,訕訕地瞪了眼御林軍,連同裴伷先和孟鶴妘一眼,轉身就走。
看著林玲走遠,裴伷先朝著御林軍點了點頭,在眾人羨慕的目光中背著孟鶴妘往內園走。
直到離開了御林軍的視線,孟鶴妘才靠在裴伷先肩頭問道:「你之前在山中對邵一白說,後面還會有人遇害,是誰?可是與當年偷換鑌鐵一事有關?」她溫熱的氣息輕輕噴洒在他頸窩,裴伷先微微一僵,攏著她雙腿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
「偷換鑌鐵一事看起來簡單,但要想把這些鑌鐵全部偷換,並神不知鬼不覺地鑄造出一批包銅的鑌鐵帝錢,這絕對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兒。當年劉偉達雖然在工部任職,但此事絕不是以一人之力可以操作的。」
孟鶴妘皺眉:「還有誰?」
裴伷先微微一怔,停下腳步。
孟鶴妘:「怎麼了?」
「公子!」
月亮門裡傳來一道摧枯拉朽般的聲音,孟鶴妘頓時覺得頭大如斗,木石宛如瘋了的野狗一般衝過來:「妖精,你,你不要臉。」
少年義憤填膺,委屈又無助地看向二人,只很不能把孟鶴妘給掐死算了。
他才離開幾天,才幾天?齊月風光的公子便被她給帶壞了。
「公子,你們怎麼能?怎麼能?這,這有傷風化啊!」百年裴家的聲譽就要毀於他手,他不該新人孟鶴妘這隻臭狐狸,公子如此單純之人,定然抵擋不住狐狸的誘惑。
他還是大意了啊!
孟鶴妘「噗嗤」笑出聲來,把下巴擱在裴伷先肩頭,一臉你討厭我又干不掉的樣子說:「呦!這不是木石么?這幾天你跑哪裡去了?」
木石深吸一口氣,惡狠狠地瞪著她:「你下來!」
孟鶴妘一樂,故意緊了緊抱住裴伷先脖子的手:「我不。」
「你下來。」
「我不,你能把我怎麼樣?我自己的馬奴背我,這有什麼不妥?」
馬奴?
木石愣了下,不敢置信地看向面色平靜的裴伷先,只覺得自己的三觀被徹底震碎了。
「公子?我,我好像生病了,幻聽。」
「噗!」孟鶴妘嗤笑一聲,「你沒聽錯,就是我的馬奴。」孟鶴妘再接再厲補上一刀,「年輕人要接受現實,逃避總不是辦法的。」
「你閉嘴。」木石大吼一聲,直直看向裴伷先,「公子,木石知道你只是一時鬼迷心竅,被她蠱惑罷了,這世間優秀女子千千萬,您可千萬不能被這隻狐狸給矇騙了,她,她就是沒安好心。」
孟鶴妘一聽,差點沒氣笑了。
「哦!和著全天下就你們家公子單純善良好欺負?」
木石一梗脖子:「自然。」
孟鶴妘嘴角一抽,似笑非笑地抬手摸了下裴伷先光潔的下巴:「你怕不是對單純善良好欺負有什麼誤解?」單純善良的黑心鬼才對吧!要不是他空口白牙一句話,她會被人千里迢迢從瓦特追殺到大盛?
「別鬧。」裴伷先一把抓住她的手,眼神中帶著連他自己都不自知的寵溺。
孟鶴妘從他背上跳下來:「本主子不用你背了,免得被人扎小人害死。」
木*喜歡扎小人*石:「你才扎小人。」
孟鶴妘冷哼一聲,從他身邊越過。
木石看了看她,又看看裴伷先,突然覺得委屈無比,就好像整個裴家的百年聲譽都壓在他身上一般。
裴伷先微微嘆息,攏手走進月亮門。
木石抿了抿唇,連忙跟了上去。
日光已經西斜,昏黃的夕陽把整個院子攏在一團光暈之中,平添了幾分寧靜。孟鶴妘坐在樹下的鞦韆上,目光灼灼地看著裴伷先。
木石看了眼孟鶴妘,抿唇不語。
「讓你查的東西都查到了?」裴伷先坐在石桌上,徑自倒了杯茶給木石。
木石捧過茶,仰頭喝了一口,原本壓在心口的窒悶略略褪去一些,但仍有些不甘不願地說:「查到了,當年參與制造那批兵器的六品以上官員一共四人,工部除了劉偉達以外,還有前工部侍郎陳玄禮,造辦處的江澤芳和林同。這四人當時是主辦那批軍械的,其中陳玄禮在十年前就死了,江澤芳則在去年末就辭官歸隱,年初的時候老家陝西來了信兒,說是人已經沒了。」
沒了,就是死了。
當年跟那批軍械有關的人,只有林同一個人還活著了。
「當年裴相爺曾打算去拜訪江澤芳,但是還沒成行,便出了那檔子事。」木石惋惜地說。
「我記得當年陳玄禮是不甚落水而亡。」裴伷先回憶道。
木石點了點頭:「我查了刑部的卷宗,陳玄禮是春遊時在船上落水的,人撈上來的時候已經咽氣了,但在他死前,裴相是找過他的。」
裴伷先眼神一暗:「當年伯父怕是已經差距到段家案跟鑌鐵案有些關聯。」
「也就是說,知道當年那些事的人,現在只有林同了?」孟鶴妘從鞦韆上跳下來,一臉躍躍欲試地問。
裴伷先面色陰沉地點了點頭:「林玲想要出行宮,怕是也與此事有關。」
「我這就去通知邵一白。」
裴伷先抬手拎住她的領子:「木石能查到的事,邵一白自然也會查到。」
孟鶴妘癟了癟嘴,扭頭看他:「那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麼?」
裴伷先面無表情地看向遠處的夕陽:「靜觀其變。」
————
林玲的失蹤,讓整個行宮的女眷人心惶惶。
邵一白從春暖朝暉閣出來,整張臉都是青的。就在他查到林同是二十年前給張家軍操辦軍械的相關官員后,林玲不見了。
林玲的貼身丫鬟睡在外間,早晨一起來,原本睡在裡間的林玲便不見了,梳妝台上放著一枚帝錢。
邵一白把整個行宮翻了個遍,連林玲的影子也沒看見。
誰也不知道林玲是怎麼不見的,卧室里沒有任何外人入侵的痕迹,也沒有扭打的痕迹,這個人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天後在春暖朝暉閣里召見了邵一白和裴伷先,密談半個時辰后,天後堅持主持完桑蠶禮之後再回宮,而原本在內宅的女眷依舊不能隨意出入,直到案子破獲為止。
而此時,距離梁步仁遇害,已經過去十三天。
夜裡,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從小院出來,巧妙地避開了內院的護衛,繞過春暖朝暉個后直奔刑部辦公的院子。
「叩叩叩!」
邵一白猛地抬頭,看到門外站著一團黑影。
「怎麼是你?」拉開門,邵一白有些詫異地看著孟鶴妘。
孟鶴妘拉下頭上的兜帽,一閃身進了書房:「我上次求邵大人幫忙的事,是不是有進展了?」
邵一白關好門,回頭看她,有些奇怪地問:「我突然有些好奇,你為何獨自讓我幫你這件事。」
孟鶴妘聳了聳肩,笑道:「你覺得呢?」
「你不信任裴伷先。」邵一白走到桌邊,示意她坐下。
孟鶴妘不客氣地坐下,隨手拿起盤子上的糕點咬了一口,然後皺了皺眉:「可真難吃。」
邵一白唇角微抽,轉身從牆角的書架上拿出一份卷宗放到她面前:「全在這裡,比較有意思的是,你說的這個林鶴,她與段家確實有些淵源。」
孟鶴妘挑了挑眉,連忙伸手去拿卷宗。
邵一白一把按住卷宗。
孟鶴妘嗤笑一聲收回手:「刑部的人果然都不吃虧的。」
邵一白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從知道她幾次三番打聽段家案開始,他便覺得她身份可疑。
孟鶴妘聳了聳肩:「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到底是誰么?現在我就告訴你。我是段羚的女兒,當年段家遭逢大難,是姨母將我帶走,此後遠走瓦特,與雲霞郡主有了那一場狸貓換太子的好戲。」她彷彿說的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小事,然而卻在邵一白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面色微沉,直直地看著她,突然知道裴伷先為何對段家案如此熱衷。
「那你為何要瞞著裴伷先調查此事,你就不怕我告訴他?」
孟鶴妘低頭把糕點又丟回盤子里:「你不會啊,一,我只是想查一下林家姐妹與我姨母和段家的關係,二來,我不會傷害裴伷先。」
「但是你不信任他。」邵一白道。
孟鶴妘雙手撐著下巴,笑眯眯地看他:「你會相信一個差點把你害死的人?」即便她與裴伷先都有著同一個目標,但她又怎麼敢保證,在大是大非,家國大事面前,裴伷先一定會選擇站在她這一邊?
正如木石所說,裴家一門三相,家國天下最大,他連個人仇恨都能放在後面,她憑什麼覺得他可以無條件站在自己這一邊?
邵一白微微嘆息,鬆開壓在卷宗上的手:「你就不怕我告發你?當年段羚是頂著通敵叛國的罪名逃出軍營的,若是你的身份暴露,恐怕……」
孟鶴妘拿起卷宗拽在腰間:「時至今日,你還覺得我爹是通敵叛國的反賊?」
邵一白沉默,目光冷冷地看著她。
孟鶴妘微微嘆息:「當年琅琊王緊憑一封書信就斷定我爹通敵叛國,故意在長風渡輸給瓦特軍,卻不知……」她微微一頓,淡淡道,「不知當年帶領瓦特大軍的主帥庫木龍收到的那封告密信另有蹊蹺。」
「你什麼意思?」邵一白激動地站起來。
孟鶴妘忽而一笑:「意思是,你們只看到了那封庫木龍給我爹段羚的回信,信中予以的重利,卻沒見過傳說中,段羚給庫木龍的那封信啊!」
邵一白臉色幽地一白:「你見過?」
孟鶴妘:「自然。」
「那為何不拿出來?你知道裴伷先在查當年段家的案子。」邵一白狐疑。
孟鶴妘面色幽地一變:「你話可真多,似乎對別人的私事特別關心。」
邵一白臉一紅,鬼特么的知道,他為什麼會對裴伷先的私事這麼關心。
「大概是看不慣他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吧!」他似真似假的說。
孟鶴妘一樂:「這倒是英雄所見略同。」
邵一白露出尷尬神色,見她轉身欲走,忙道:「你打算怎麼做?」
孟鶴妘腳步一頓:「什麼怎麼做?」
「報仇。」邵一白面色一沉,「或者,翻案?」
孟鶴妘:「查案是你們刑部的事兒,與我何干?」說著,推開房門沒入夜色之中。
邵一白關好門,揚眉朝角落裡的屏風看去:「這位孟姑娘似乎並不太信任你。」換言之,簡直是人間清醒。
裴伷先攏手慢悠悠從屏風後轉出來,走到桌邊在孟鶴妘剛才做的地方坐下,拿起她吃過的糕點輕輕咬了一口。
桂花有些過火,楓糖少了,吃起來口感實在一般。
他訕訕地丟下糕點,微微斂眉:「林玲的事,你是怎麼想的?」
「看樣子不像是兇手做的,如果是他,應該直接對林同下手才對。」邵一白走過去坐到他對面,「林玲被抓,明顯是沖著林同來的,我已經派人看著林同了,一旦發現那個送信的小孩,一定將他抓住。」
邵一白從袖兜里掏出一張小像:「這是劉巍臨摹出來的小像,你看看是不是他?」
裴伷先展開小像,上面確實是他曾在益州見到過的小孩。
「是他。」
邵一白眼中帶了幾分笑意:「看來這條線索可以繼續查下去了。對方早不殺人,晚不殺人,偏偏等你要求重審段家案的時候殺人,擺明著是沖著段家案來的,而段家案多半跟那批鑌鐵有關。」
「當年東嶽覬覦大盛的鑌鐵冶鍊技術,或許那批被置換下來的鑌鐵被送進了東嶽?」裴伷先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面勾勒出幾條看似毫無關聯,但實則緊密相連的線。
邵一白皺眉道:「假設當年鑌鐵是被劉偉達等人合夥調換並運走的,可那麼大一批鑌鐵要想全部鑄造成帝錢,並毫不引人注目地運出京都,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他們失敗了。」裴伷先低斂著眉,若有所思地看著桌面。
邵一白一怔:「你是說,有人劫走了這批鑌鐵?」
「如果當時那批鑌鐵真的被送到了瓦特或者東嶽,這麼多年過去了,不會沒有任何一點風聲,所以這匹鑌鐵應該還在大盛境內。」
「難道是張寶軍?」邵一白突然冒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如果是張寶軍和段羚截獲了這批鑌鐵,那事情就說得過去了。他們囚困張寶軍的目的是為了找到這批鑌鐵,而段羚一家遇害,很有可能也是因為這批消失的鑌鐵,難道……」思及此,邵一白目光閃爍,直直地看著裴伷先,「這批鑌鐵跟七星鎖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