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陳孑然走了

第一百零八章 陳孑然走了

自己在懷裡摟大的寶貝閨女,這一聲絕望的低吼,溫夫人聽得心口又顫又疼,管不了被顧煢反鎖起來的門,直接用肩膀撞開,只見顧煢蜷縮在牆邊,臉埋在雙手裡,除了那聲嘶吼外,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身材頎長的女人,縮成一團,手腳都沒處放,像小孩子似的,把頭埋進膝蓋里不敢見人,只有肩膀在瑟瑟發抖。

溫夫人鼻子發酸,跪下去把她一攬,摸著她的發頂,嘴唇都在哆嗦:「阿煢不傷心,有媽媽在呢,醫生都說了,能治好,都能治好……」

顧煢不說話,也沒力氣站起來,溫夫人抱著她安撫了一會兒,漸漸有些不耐,叫了兩個護工進來,把顧煢抬上床。

「阿煢,你好好休息,媽明天再來看你。」溫夫人抹著眼淚走了。

顧煢雙目無神,直挺挺躺在病床上,兩個眼珠子瞪著天花板,也不知在看什麼,夜裡來查房的護士瞧了一眼,心裡發毛,匆匆按著值班表查過一遍趕緊溜了,順手關了燈,之後再沒人來,只有病房門口兩個守夜的保鏢,不許顧煢趁夜偷溜出去。

顧家的私人療養院,建在遠離城市喧鬧的山裡,依山傍水景色宜人,只是到了晚上一點人音也沒有,又是冬天,甚至連蟲鳴蛙聲也沒有,巨大的窗欞外一片黑黢黢的靜謐,就像是一個黑洞,要把人吸進去一般。

從前陳孑然因為臉上有道疤,整天嗚呼哀哉,覺得人生沒有指望了,顧煢只是不解,不管有疤沒疤,自己都喜歡她,都想和她在一起,又不會嫌她,怎麼會沒指望?

刀不割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顧煢從來也以為,毀容了怎麼樣?臉上不好看又怎麼樣?只要心氣還在,別人的眼光算得了什麼?

直到今天自己照了鏡子才算明白,這話說出來簡單,好好的一個人弄得人不人鬼不鬼,還談什麼心氣?就連顧煢,一口氣都散了,何況陳孑然?她本來就在沒有指望的人生里苦捱日子,和誰討心氣呢?

不怪陳孑然撇下顧煢不管了,當初陳孑然比現在的顧煢何止凄慘十倍?不止臉被划爛了,胳膊骨頭被撞碎了,身邊連個真心照顧她的人都無,身上的傷能忍,心裡的苦說給誰聽?夜深人靜的時候,全咽在肚子里。而顧煢就是在那時候走的。

顧煢抬起手,碰了碰自己的臉,傷口沒好,還疼著呢,她又把手摸到脖子上,撈起那一顆掛了快十年的白玉珠,捏在掌心裡,耳邊回蕩著陳孑然絕情的警告,嘴裡說著「不喜歡」、「噁心」,不一會兒音調一轉,又變成了顧煢自己的話。

她站在陳孑然的病床旁邊,對著陳孑然冷冷地說:「我從來就不喜歡你,接近你,也是為了你妹妹。」

陳孑然蠟像似的紋絲不動,顧煢一眼都不願多看她,出了病房,轉身就走。

顧煢捏著珠子想,不知道我走以後,陳孑然怎麼樣?

如今我身邊還有母親,陳孑然是真正的孑然一身。別人住院有家人每天好飯好菜送來吃,陳孑然吃的是醫院裡清湯寡水的盒飯。別人住院有親友探望說說笑笑祝福平安,陳孑然只能躺在自己的病床上被迫聽著,連堵上耳朵也不能。別人換藥時又嚎又叫地喊疼,那是因為有人聽,陳孑然的冷汗珠子直往下滾,只能咬破了嘴唇咽下疼,不敢給換藥的護士添麻煩。

因為陳孑然自己也知道,沒人心疼她哭,喊出聲來,只會招換藥護士的嫌棄,何必討人煩。

顧煢的心一陣一陣地抽搐,只能用手揪著、壓著,可到底壓不住,反而牽扯了手臂,心臟抽痛時,連手掌也發麻,淚珠子連成了線流進枕頭裡,顧煢生生扯出一抹慘淡的笑來,嘲諷地想,阿然,你那時是什麼心情,我終於懂了。

第二天顧煢又不想吃飯,以前是故意絕食逼迫溫夫人,現在是真吃不下飯,送飯的護士勸了幾次,見她死氣沉沉沒有反應,有點著急,只得壓低了聲音勸她:「顧總,我悄悄聽您的助理說,那位姓陳的姑娘過幾天就要走了,不知道去哪兒,您就不想見她一面?現在您這樣就是想逃也逃不出去。」

「走?」顧煢直挺挺的眼光終於動了一下,「什麼時候走?」

「聽說是本周五。」

「今天周幾?」

護士想了下,說:「剛周二。」

顧煢果然說:「你把飯端過來,我吃。」

她料定了溫夫人不肯讓她見陳孑然,陳孑然這一走,往後八成大海撈針,顧煢絕不能讓她走,要趕在她走之前逃出去,挽留住她。

營養師精心搭配的飯菜,每日定時定量吃,顧煢的身體漸漸好了,下床能走能跳,周四夜裡和護士串通好了,裝作要去專門的診療室做什麼儀器檢查,然後悄悄換上了護士服,趁著夜色渾水摸魚溜出了醫院。

醫院建在荒無人煙的地方,出了醫院正門上了大路,最遲的一班公交晚上十點二十就停運,還好現在才九點半,顧煢衣著單薄地在風裡等了半個小時,末班車晃晃悠悠停在站台邊,顧煢掏出護士服口袋裡的零錢塞進投幣口,往後找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坐到市裡后才叫了輛計程車,報了陳孑然的地址。

顧煢兩步並做一步跑上樓,到了陳孑然租的單間門口,用力拍門:「阿然!阿然你開門吶!我來找你了。」

無人應答。

顧煢的聲音嘶啞,「阿然,我什麼也不要了,我只要你,你收留我吧。」

門紋絲不動。

顧煢的胸口漸漸冷了,「阿然,難道你真的嫌我丑,不肯見我了么?」

此時隔壁的門打開了,一個不耐煩的婦女探出頭來,「喊個屁啊,這戶人家白天就搬走了,房東連招租啟示都重新掛出去了,你現在來拍門有個屁用?」

「搬走了?」

「是啊,你是她朋友?嘁,連這都不知道!」婦人重新縮了頭,把門砰地一關,留顧煢在樓道里發獃。

走了?

不是說明天么?

顧煢腦袋嗡地一聲,忽然全想明白了。

那護士八成也是母親的人,她們早沆瀣一氣,故意設了局,就為了讓她徹底死心,好重新回去接受治療,接受顧家在臨淵的勢力。

所以一向滴水不漏的看管今天才有了鬆懈,目的就是為了讓顧煢白白撲了個空。

陳孑然會到哪兒去?

茫茫人海,自己怎麼才能再找到她?

顧煢獃滯地靠著門,她的心被鑿開了一個往裡鑽風的大洞,瞳孔也散了。

不知過了多久,溫夫人帶人找來。

樓道里的路燈壞了,一直沒來得及修,助理給溫夫人照著手電筒往前走,一束光打到顧煢臉上時,跟著的眾人都有些吃驚。

顧煢像個木偶一樣沒有表情,只有兩個神采空洞的眼睛,淚珠子斷了線似的往下淌,從發紅的眼眶裡落出來,連臉上的深紅色結痂的刀疤都被泡白了,把淚珠洇成了粉色,像是眼睛里流血淚似的。

像一個乾枯的活死人。

在這通風的樓道里,看得眾人背上寒毛都豎起來了。

「阿煢……」溫夫人蹲下來。

顧煢的眼珠子沒動,只動了動嘴巴,出奇的平靜,「媽,我想找阿然。」

「她已經不要你了。」

顧煢聽不到溫夫人說話,喃喃自語:「媽,我想找阿然。」

她身上發燙,正在高燒,卻不覺得冷,也不覺得熱,不覺得疼,什麼也不覺得,只有心裡空的一大塊窟窿在漏風,吹得她五臟六腑難受。

「媽,我想找阿然。」

溫夫人見她執迷不悟,下了狠心,直接說:「她把你害成這樣,我絕不會讓你再見她,阿煢,你就死心跟我回家吧。」

顧煢兩眼一翻,沒了知覺。

夢裡,是顧煢透過陳孑然的眼睛,看到了漆黑的病房裡,陳孑然一個人在哭。

和顧煢熟悉的她一樣,哭得安靜乖巧,沒有聲音,淚水浸在沒有好透的傷口上該怎麼腌著發疼,顧煢全感受到了,陳孑然的眼淚也被發白開裂的傷口洇成了粉色,只是沒人管她,她哭到天亮,自己擦乾了淚,當作無事發生。

顧煢又看到自己甩下狠話走的那天,關上門很久之後,陳孑然的眼淚掉在潔白的床單上,暈髒了。

這幾年看起來就像陳孑然無理取鬧,一會兒和顧煢好,一會兒又生氣,連顧煢有時也會偷偷想,她太胡攪蠻纏了,顧煢看著床單上的那片水漬,戚戚地想,自己當初不想要就把她扔了,覺得她好又要把她搶回來,逼她丟了工作沒了安身之所,還要搶走她相依為命的女兒,逼得她最後磕頭下跪,這些又算什麼?

顧煢想抱一抱她,再不濟替她擦一擦眼淚,不要她孤獨一人就好。

恍惚間,顧煢又看到了兩人你儂我儂時,陳孑然滿足的喟嘆,顧煢,你怎麼對我這麼好啊?

顧煢想,阿然,我對你一點也不好,從沒對你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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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不看比賽了,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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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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