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希望有人愛我
和顧煢成為朋友之後,彷彿幸運之神也開始降臨在陳孑然的頭上。
顧煢性格大方,會來事,長得又是一等一的標緻,剛轉來那兩天,班裡人認生,不敢主動與她搭訕,後來一起上了兩次體育課,出了兩次操,便迅速在班裡打成一片了,一下課,不少同學都擠在她桌子旁邊,站著靠著,和她聊天。
陳孑然的小角落裡,三年來都沒這麼多的人,以前大家都是打水路過,打完水立刻就走,正眼都不給她留一個,顧煢一來,這個小角落立馬就熱鬧起來,談天說地,笑語歡聲,聊明星、聊八卦、聊國際大事。顧煢知識面廣闊,什麼都能聊兩句,壓根不怕無話可說的尷尬。
陳孑然仍舊像個悶葫蘆,趴在自己的座位上安靜聽她們說,有好多話題她甚至不知道什麼意思,插不上話,懵懵懂懂地聽著,眼睛專註地盯著顧煢看,見她笑了,自己便也跟著樂呵呵地傻笑。
班上人因為喜歡顧煢,順帶著對陳孑然的臉色都好了起來,一看她傻乎乎地跟著樂,半真半假地開她玩笑:「陳孑然,你傻笑什麼呢?你聽得懂么?」
接著一群人鬨笑。
陳孑然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縮了縮肩膀,半張臉都埋在臂彎里,小聲說:「我……我看你們笑,就覺得很開心……」
顧煢臉上氤氳著笑意,低頭睨著她,看她寡淡的單眼皮半闔著,睫毛既不纖長,也不濃密,被眾人笑得害羞了,像蝴蝶翅膀似的閃動,眼角都染成粉色了,被雪白的脖頸一襯,竟有種出乎意料的生動可愛,看得顧煢心裡沒來由地發癢,下意識地伸手過去,撓她的脖子。
陳孑然像只受驚的小動物似的,把脖子一縮,警覺地抬起頭來,看到撓她的人是顧煢,心裡一下就安穩了,放鬆了肌肉,咧著嘴沖她笑。
顧煢才發現,她的眼睛不大,眼珠卻很靈動,漆黑圓潤,亮得像珍珠一樣,瞳孔先是緊張地縮起,接著又放鬆地擴開,滿眼的信任,顧煢被她看得胸口一熱,心不知怎麼的,忽然柔軟起來,笑得愈發溫柔,湊過去,輕聲問:「你聽不懂我們在說什麼?」
陳孑然第一次擁有交朋友的經驗,又認定了顧煢是真心實意對她好的人,乖順地把後頸露出來給她揉,臉頰微紅,好脾氣地笑:「有些懂,有些不懂。」
顧煢因為她小貓似的乖巧,心情更好,大笑:「以後不懂的告訴我,我慢慢給你講。」說著沖她眨了一下眼睛,「我們是朋友嘛。」
陳孑然耳根子動了動,聽顧煢口中朋友二字,笑得更開心,眉眼彎彎地沖她用力點頭,「嗯!」
心裡又喜滋滋地想,原來有朋友就是這樣的感覺。
有朋友可真好啊。
陳孑然嘴角彎得高高的,幸福得都快咧到耳後根去。只顧沖顧煢傻笑。
太容易知足了,顧煢似笑非笑,垂著眼看她,淡淡地想,跟她說句好話她就能樂成這樣。
顧煢從前接近她,只是為了討好陳子瑩,因為這麼一個課間的小插曲,之後的一節課都沒回過神來,有意沒意的眼睛就飄到了陳孑然那兒。她漫不經心地敲著桌子,瞥著陳孑然,之前沒注意,這個懦弱窮酸的姑娘,其實也沒那麼丑,雖然眼睛小了點兒,鼻子塌了點兒,不是自己慣常喜歡的杏仁眼櫻桃口、鼻子翹瓜子臉的標準美人模樣,看久了也挺耐看的,笑起來有點憨,卻又有種不同於別人的可愛。
這個念頭一出,顧煢敲桌子的手一停,驚出一身冷汗。
白痴,你在想什麼呢?顧煢心驚肉跳地咒罵自己,世界上的美人這麼多,一個陳子瑩都沒弄到手呢,哪有功夫在這麼一個丑兮兮的小丫頭身上浪費時間?難道你願意每天聞她身上那股洗都洗不掉的剩菜味兒么?
這麼一想,顧煢眼裡的火瞬間就熄了,恰好陳孑然也轉臉看她,友善地笑了笑,顧煢腦子裡煩亂,沒好氣地哼了一聲,「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的?」
陳孑然一驚,忙收回眼,不敢看她,心裡難過地想,大概是自己哪裡做得不對,惹顧煢生氣。
她已經打心眼裡認定顧煢是她朋友,習慣性地把朋友生氣的責任攬在自己身上,努力找自己做得不對的地方,可是想不出來,快急哭了,生怕顧煢一生氣,不和她做朋友,她又重新變成誰也不願搭理的一個人。
只有嘗過了友誼的滋味,才知道從前一個人孤零零的日子有多難熬,周圍那麼多歡樂,彷彿天然和陳孑然隔著一道屏障,陳孑然看得到、聽得到,可就是融入不進去,便愈發顯得她多可悲。
陳孑然再也不願意回到那樣的日子裡了。
她心驚膽戰想了半節課,沒想出緣由,只好在筆記本上寫了一句道歉,給顧煢遞過去: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笑話你的,我是覺得和你做朋友很開心,真的很開心,所以不知不覺就笑出來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顧煢,請你原諒我吧,好不好?
顧煢看遞過來的本子上那一連串的對不起,又看陳孑然眼裡的緊張惶然,不禁噗嗤一樂,心裡的雜亂煩惱驟然間就煙消雲散了,大筆一揮,寫道:
好吧,原諒你了。
陳孑然一看,樂得歡天喜地,激動得臉都紅了。
本來就不是她的錯,卻以她的一番道歉做結尾,顧煢反而成了胸懷大度,不斤斤計較的那個人,顧煢看她那個討好的姿態,輕蔑地想,這種人有什麼值得看上的,身上風骨不及她妹妹陳子瑩的萬分之一,沒勁。
又想起陳子瑩抬著下巴沖她冷冷的一笑,又美又傲,天生自帶萬種風情,顧煢頓時眯起眼睛磨牙,心癢得跟貓爪子撓似的,有點迫不及待了。
周五下午最後一節是體育課,明天是校慶日,全校放假,去禮堂看錶演,順便舉行高三年級的集體成人禮。
顧煢的生日在五月份,已經滿了18周歲,而陳孑然還差一個月才成年,顧煢借著成人禮的機會,假裝無意地問她:「陳孑然,你生日什麼時候?」
陳孑然沒有多想,跟著體育老師的口令做預備運動,一邊轉動脖子一邊說:「12月25號。」
「這麼巧,聖誕節啊?」顧煢笑了起來,「聖誕節是收禮物的日子,你在聖誕節過生日,一定很開心咯?」
陳孑然笑笑,沒有接話。顧煢看不到她藏在眼睛深處的傷心。
顧煢不知道,陳孑然從不過生日。
每年的生日蛋糕,上面只會寫「祝陳子瑩小朋友生日快樂」,好像大人們都忘了,自己和妹妹明明是同一天出生。
陳子瑩人緣好,每年都會有一大群她的朋友來家裡給她慶生,每年的這天,陳孑然就會躲在陳子瑩的房間里,聽一群人快樂地唱生日歌,還有給妹妹的祝福。
陳孑然沒有單獨的房間。她們家住的是父親單位分的老房子,很小,只有兩個房間,一個是父母卧室,一個是陳子瑩的房間,母親怕陳孑然打擾陳子瑩的學習,在客廳里給她搭了一張一米來寬的簡易單人床,掛了個帘子隔開,就算她的房間。
陳孑然不過生日,每年生日這天還是很高興,因為她也能分到一塊陳子瑩的生日蛋糕,三角形,甜甜的,奶油味很香,陳孑然躲在陳子瑩的房間里,聽外面一群人熱鬧地玩遊戲,用塑料小叉挑一點奶油,珍惜地放在舌尖,慢慢抿開。
真的很甜。
陳孑然會假裝這塊蛋糕上有生日蠟燭,雙手合十握在胸前,低頭閉眼,虔誠地許一個願。
希望上天能賜給我一個人,這個人永遠愛我。
她在心裡偷偷補充,只愛我。
又慚愧地想,這個願望是不是太貪心了。
只要有人愛就已經很好了,怎麼還敢大膽地奢望那個人會只愛她一個人?她既不漂亮,也不聰明,一無是處,不該有這樣的非分之想。
也許因為每個蛋糕只能許一個願望,她手裡的蛋糕已經用來實現陳子瑩的願望,所以到她手裡的時候就不靈了。
不過陳孑然沒有灰心,她總是給自己鼓勁,日子還長著呢,她會長大,到那時就可以賺錢,買一個只屬於自己的蛋糕,許一個只屬於她自己的心愿。
她從小到大都只有一個心愿。
希望有人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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