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臨城 第九章 吃碗湯圓吧

臨城的大街熙熙攘攘，吆喝聲祝賀聲一浪高過一浪。

穆崢緩步走進長康巷，在巷子盡頭處拐進了一個更隱秘的衚衕口，嘈雜的聲音漸漸在身後隱去。

一路上都是緊閉房門的舊作坊，估計早就被荒廢了，在一間紅磚瓦房前，穆崢停下了腳步。

穆崢緊了緊身上的羊毛大衣，拉低了自己帽檐，冷笑一聲：「我來了。」

薛固，三十七歲，曾是穆家府僚，賣主求榮，是穆家叛逃案的導火索人物之一，結果事成之後被人一腳踢開，自覺性命不保，東躲西藏，用了十多個新身份，輾轉幾個城之中，常年接些替人送貨的買賣賺點錢，幾個月前剛回到臨城。

若不是穆崢親耳所聽，親眼所見，萬萬想不到薛固會出賣父親，父親曾對這個男人那般好，那時候的穆崢始終都想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了什麼，或許，有些人的胃，你永遠都填不滿。

「吱呀」，木門被輕輕推開來，穆崢捻了捻粘在手指上還未乾透的漆，靠近鼻子又聞了聞，氣味還很刺鼻，看來今日特意裝修過。

穆崢邁步走進小院子，一個彎腰弓背的男人正在燒火做飯。

男人穿著一身灰色的棉襖，卻配了一條極不相稱的腰帶，紅綠相交，綉著幾粒紅豆，還有一隻看起來比較像雞的動物，男人伸出乾淨的手背擦了擦額間的汗，低頭瞧了眼媳婦送的色彩斑斕的腰帶，露出幸福的笑容。

穆崢笑著問道：「薛固？」

聽到聲音，男人抬起頭來，眼睛微眯，望著推門進來的穆崢，警惕的反問道：「你是？」

穆崢沒有作答，抬頭仔細瞧了一眼這個男人臉上那道特別的傷疤，確認這個男人就是薛固。

望著臉色有些不尋常的穆崢，男人抓起一塊抹布擦了擦手，從灶火邊起身走過來，準備趕客：「這位小兄弟，可是來做買賣的？今日過節，暫時不做生意，改日再來吧！」

「如今連自己的本名都不敢認了，早知道今日會混成這樣，當初又是何必呢？薛固叔，你說是不是？」穆崢掀開自己的帽檐，露出因為強忍著怒意而微微有些變形的臉。

「穆…二少？！你沒死…？」

「你很失望？」

望著眼前這個有點熟悉的身影，薛固眼瞳中閃過一絲詫異，猜到了自己接下來的結局，無奈的嘆了一聲：「終究還是逃不過。」

穆崢冷笑一聲，短劍劃過劍鞘，周圍空氣像是在顫抖。

屆時，刷！一道白光在空中一閃而過，宛若一頭沉睡多年的雄獅，發出低吼，震耳欲聾，狂暴無比……

劍身刺進了薛固擋在胸前的手臂，鮮血嘩嘩的就滴了下來。

薛固往後退幾步，拎起砧板上的菜刀接下了穆崢的下一劍。

院落中不停的傳來刀劍相交的聲響，哐當一聲，刀被打落，劍指胸口，穆崢面無表情的看著薛固。

刺啦，短劍深入淺出，薛固摔倒在灶台旁，胸前嘴邊不停往外冒著鮮血。

薛固大口的喘著粗氣，捂著胸口的位置，自知自己沒有多少時間了，蠕動嘴唇擠出幾個字：「就此收手吧，好好活下去，不要在報仇了…」

「我不會殺你的家人，我要殺得只有你。」穆崢冷冷的說道。

「穆崢，活著最重要，這件事不是你能插手的，我死有餘辜…可你不一樣，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別再…查下去了…」

「你是不是知道什麼？告訴我，當年的真相！到底是什麼？」穆崢上前扯住薛固的衣領，焦急的問道。

空氣中久久都沒有傳來聲響，薛固安詳的微笑掛在蒼老的臉上一動不動。

鍋里的水撲騰了好久，穆崢深嘆了一口氣，收起短劍，走上前熄滅了灶火，掀開鍋蓋，一股濃郁的香味撲鼻而來，一顆顆又白又圓的小糯米糰子被勺進了碗中。

一個面帶微笑的男人，指尖擱在腰帶上那顆紅豆上，身旁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圓。

元宵節…快樂，吃碗湯圓吧，薛固叔。

嘎吱，木門被關上了，這時天空飄起了雨，這雨來的正是時候，嘩啦啦的拍打在穆崢的身上，鮮血混著一些髒東西被沖刷進地底。

草鞋踩在凹凸不平的小石子路上，混著雨聲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穿過小衚衕口拐進來時的小巷子，耳邊漸漸傳來街上行人匆匆的腳步聲，這突如其來的大雨導致眾人不得不散去。

走在大街上，來往匆忙中一個帶著孩子的婦孺撞向了他，婦人帶著歉意說道：「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

「沒事。」

肩膀碰撞之間，雨地里掉落了一隻香囊，應該是那個婦人不小心留下的，撿了起來，他想喊住婦人，轉身望去，早已沒了人影。

穆崢微微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香囊，被雨水浸濕的紅豆變的更美了，紅的那麼真，那麼純，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相思紅豆，這是哪個姑娘家送你的？」

輕快的腳步聲響起，穆崢抬頭望去，只見舉著一把油紙傘的冰卿從轉角處走來。

「我說我是順手撿的，你信不信？」穆崢尷尬一笑。

哀嘆一聲，冰卿腳步加快，急忙撐傘上前替他遮雨，一雙靈動的雙眼，這會兒正微微眯著，小嘴微微抿起：「你說我信不信？」

「我發誓，我真的是撿的！」穆崢邊說邊做手勢，還偷偷的瞄了一眼冰卿。

冰卿柳眉微皺，瞪他了一眼：「明明是你約的我見面，卻讓我在酒樓門口等了你大半天，見了面一句解釋都沒有，穆崢，你幾個意思，耍我是不是？」

怔了半晌，突然反應過來，穆崢狠狠敲了自己腦袋一記，怎麼把冰言之替自己約了冰卿見面的事給忘了，心裡暗暗的責怪自己。

「你別生氣，是我的錯，肚子餓了吧？今天是元宵節，我帶你去吃又白又圓的湯圓，你想吃幾碗吃幾碗，好不好？」

望著穆崢焦急懊悔的神色，冰卿努努嘴輕嗯了一聲，嘴角漾起的笑意逐漸擴大。

穆崢把香囊往後一扔，撐過冰卿手中的油紙傘，兩人並肩而行。

雨越下越大，打在他的肩頭和髮絲上，他卻把傘往少女方向傾了傾。

這雨來的快去的也快，漸漸的停了。

趁穆崢回去換身衣裳，冰卿就一個人深入熱鬧的坊市，徑直走進一家布店，從店內接過一個包裹便離店。

路過一個攤販，被吆喝聲吸引了，停留了下來，白皙纖細的手拿起一條好看的翡翠手鏈，樣式別緻，冰卿有點心動，想到自己身上所帶的銀兩不夠，終究還是放下了，轉身離去。

回到街市上，正想找個地方坐下來等穆崢，一道明亮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這不是冰卿小姐嗎？元宵節怎麼一個人出來瞎逛呢？」

臉上浮起不耐煩的神色，冰卿轉頭望去，只見幾個人朝她走來，說話的正是穿的較為華麗的少年。

少年約摸二十歲年紀，樣貌俊郎，一雙丹鳳眼直勾勾的盯著她。

「關你什麼事？」冰卿對少年那抹熾熱的目光感到不爽，轉身就走。

眼見冰卿抬腳離開，少年急忙的張開雙臂橫在身前，擋住她的去路。

被少年攔住了去路，冰卿只能停下腳步，月光藍的眸子懶散抬起，不滿的斥道：「曹少爺，你攔著我做什麼？」

被少女靈動的眼眸子，嬌俏的嗓音觸動，曹陽激動了半秒，掩飾不住的愛慕：「能在偌大的街市中碰到冰卿小姐，真的是緣分不淺，不如我請冰小姐喝杯茶？」

「不必了，我在等人。」冰卿一口回絕。

被冰卿毫不客氣的拒絕了，曹陽臉上顯得有些難看，作為四大家族的弟子他還是有些素養的，嘴角抽了抽，恢復了先前的神色：「既然冰小姐有事，在下就不強求，剛好我也沒什麼事，就陪你聊聊天，解解悶怎麼樣？」

望著眼前對她不依不饒的曹陽，心中一陣厭惡，平時在學院就沒少對她獻殷勤，跟個牛皮糖一樣怎麼甩都甩不掉。

曹陽也不動怒，自顧自的說了起來：「冰卿小姐可有婚配？想我曹家也是四大家族之一，若是兩家能夠聯姻，想必對你還有你的家族都是百利而無一害…」

就在曹陽整個人都快湊到冰卿身上時，一個手掌卻是快一步把曹陽推開。

冰卿一愣，轉身抬頭望去，一張精緻白皙的小臉微怒，穆崢此時的臉色不太好看。

穆崢無奈的瞪了冰卿一眼，手一抓，把她護在身後，對著曹陽皮笑肉不笑道：「曹少爺難道忘記了上官家的二小姐嗎？倘若你真的娶了冰卿，讓這上官二小姐該如何自處？」

曹陽心下一驚，他怎麼把這件事忘了，他自小和上官家的二小姐定了娃娃親，倘若娶了這冰卿，確實下了上官家的面子，輕輕哼了一聲：「冰家說到底也不過是個邊境小家族，本少爺能看上已經是他們半世修來的福氣，想必應該不會介意名分這件事。」

穆崢臉色僵硬，衣袖下的雙手卻是緊緊的握了起來：「曹陽，就你？也配的上冰卿？」

「難道你配嗎？一個貧民窟的賤民？被驅逐的垃圾，你還以為自己是三年前的穆家少爺？醒醒吧，你小子現在不過是一條喪家之犬，一個賤民罷了！」

不僅曹陽譏笑，就連曹家身邊的弟子，圍觀的眾人也都嘲笑了起來。

「垃圾？」穆崢嗤笑了一聲，目光在掃過曹陽胸前後，臉色呈現古怪之意，瞥著臉斜斜看著曹陽：「一個連基礎天賦都沒能覺醒的廢物也配說我垃圾？要不是看在曹老爺子的面子上，恐怕青林院長早就把你踢出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