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人峰會
賀南身上彷彿著了火一樣,猛地彈起來,一蹦三尺高。
他兩手顫抖著,想要接通通訊卻怎麼都無法按對地方,一下子急的滿頭大汗。
幾秒后,小小的綠色電話圖標終於接通,幽幽浮在終端上方,賀南瞪著雙眼咽了咽口水,甚至不敢呼吸。
終端那頭傳來一道滿含疑惑的聲音:「賀南?」
聽到這久違的呼喚,少年幾乎一下子就熱淚盈眶:「莫莫!」
段沫顏在房間內也猛地站了起來,她幾乎是咆哮著:「真的是你,你沒有死!可我那天親手把你……」埋葬了。
「是我是我。」賀南不斷點頭,「我陷入了假死狀態,很久以後才蘇醒,我看到了你給我栽的花,我我……」
他忽然覺得說不出話,千言萬語擁堵在心頭,直到現在才厭惡自己唇齒的笨拙。
「你好嗎?」段沫顏忽然問。
賀南一愣,然後再也止不住眼角的酸澀,他猛地捂住臉:「嗯……我很好。」
聽見少年熟悉的聲音,段沫顏長嘆一口氣,她倚在欄杆前,看著靜謐的夜色。
春雨融化積雪,萬物復甦。
「你看到了嗎?我們成功了。」段沫顏輕輕道。
賀南也望向遠方,8區的天空晴朗乾燥,連半點春雨的影子都沒有,但他卻覺得——
他看到了。
第二天一早,晨曦組織的眾人早早起床,開始新一輪的工作。賀南在其中負責機械檢修的一環,在被謝利撿走之後,他從學徒當起,到現在已然成為了晨曦組織的次席機械師,他甚至可以一個人維修一架戰鬥機甲。
多加城是8區的一座三級城市,城中也有凈化大樓,謝利帶著眾人居住在多加城下屬的縣城裡,竟然也沒被發現,也許這就是燈下黑了。
「你來啦,好早啊。那邊那架K30拜託了,啟動時一直有雜音。」不遠處巴特走來,打著哈欠朝他擺手。
賀南點點頭。
他原本對這個古怪的組織呈觀望態度,但在看到謝利的舉動時,他就漸漸改觀了。
謝利不僅再三處理那些暗地裡抹黑段沫顏的人,還在悄無聲息地維持周邊城市的秩序,類似寧吳坨工廠那樣的地方,他一個又一個地剷除,眼都不眨一下。
賀南提著扳手,心無旁騖地檢修機器。
四個弟弟發來消息,他們已經進入少年軍校學習,將來有可能編入二十一軍團,孩子們有大好的前途和未來。就像莫莫說的,一切都很好。
身旁忽然走來一個人,高大的身軀擋住光線。
「少年,我怎麼覺得一夜不見,你好像不一樣了?」謝利叼著根稻草走來,抱臂站在一旁,眼神上下掃視他,「難道是青春期的渴望萌動?」
賀南用毛巾擦了擦汗,無語道:「你又胡說八道什麼。」
「你自己心裡清楚的很嘛。」謝利賤兮兮的笑,「滿臉的悸動都要飛出來了哦。」
賀南別開臉:……我總是無法習慣你的變態。
這個時候,巴特忽然跑了過來,一掃剛才的困頓,面上焦急:「老大,我們抓到了!」
謝利聞言,表情一凝,竟也沒了玩笑的心思。
賀南轉頭看去,見一輛運送貨物的鐵籠車緩緩駛來,旁邊竟然還有四五個男人持槍嚴陣以待。
籠子里關押著什麼活物,不斷撞擊欄杆發出咣咣的聲音。
「那是什麼?」賀南好奇問道。
謝利將稻草呸一下吐掉,眯了眯眼:「多加城最近人口失蹤的罪魁禍首。」
賀南一頓,他急走幾步,繞到鐵籠正面一看,黑魆魆的陰影里蟄伏著一個男人:他披頭散髮、衣衫破爛,令人驚奇的是,這人腦袋上頂著碩大一對尖耳,嘴角還殘留血肉。
「墮落種?!」賀南震驚。
「不是。」謝利走近了一點,「他還是人。」
隨著他的靠近,那原本蓄勢待發的豺狗人從喉嚨里發出一聲咕噥,低啞陰森的,有點像在笑。
賀南被他這聲笑搞得後背發麻,他想到近日裡多加城頻發的失蹤事件,被害人都是在夜晚失聯,被找到的也只有隨身物品。如果真的是這個豺狗人乾的,那他們想必已經……
「你說他還是人,可是,只有墮落種才吃人!」賀南沉聲道。
如果當時賀南在寧吳坨時還保有意識,那麼他就會發現,這個男人和蛇人皮爾科的情況如出一轍。但顯然,豺狗人的力量不如皮爾科,所以才會被晨曦組織的人給抓住了。
謝利伸手取了一點籠子上沾染到的豺狗人的血,低頭聞了聞:「……黑市禁.葯。」
「什麼葯?」賀南問道。
謝利低頭,朝他眨眨眼:「你這樣純潔的少年是不會懂的,是成年男人才會用的葯,通常用來增強自信,你需要的話我也可以給你弄點。」
賀南臉一紅,幾乎轉身就走。
而謝利卻看著被叉走的豺狗人陷入沉思,天使之吻在黑市都是重金難求,是□□拳的人才會用,什麼時候,這毒.品竟然這麼普及了嗎?
*
在奧維維亞洲風風火火展開凈化普及行動的時候,議院眾人其實有點焦頭爛額了。民間百姓的質疑,凈化師們的『叛逆』,還有各個洲的施壓讓他們變成千夫所指。幾個原本就掉發的議員直接變成了地中海,參議院一夜之間禿了不少人。
休姆·雪萊屬於守舊派,這也不能怪他,實在是因為雪萊家和聯姻的幾大家族之間捆綁太過緊密,這麼多年過去,想要輕輕鬆鬆投身革新派的懷抱那是不可能的。
休姆搖頭嘆息,他撓了撓頭,繼續處理繁雜的工作,視線一轉,他忽然看見外交部的官方郵箱里躺著一封蓋著紅戳的郵件,上面灑金印著幾個大字:聯邦世界中心-凈化師培訓院。
「這……」
什麼時候來不行,現在來?
這封郵件給所有參議長和政府高官都轉發了,十分鐘以後議院就召開了緊急視頻會議,針對今年提早舉行的全聯邦凈化師集會。
全聯邦凈化師集會是世界性質的公開活動,由聯邦中心研究院舉辦。這是世界唯一的場合,全聯邦的所有大凈化者都會出現,表面上是共享先進知識、學習交流的活動,實則是衡量洲際實力高低的重要標誌,每個洲的大凈化者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全洲的未來,要說是凈化界的奧林匹克也不為過了。
「要不然,還和去年一樣稱病請假吧?」一個老頭提議。
「朝娟凈主還可以稱病,你瞧瞧那位,可不要太活躍了!」馬上有人反駁。
「可是這個風口浪尖……」
「不能不去啊,其他六個大洲會戳我們脊梁骨的!全球都看著呢!」
「可我害怕,我不敢去和凈主說……我怕她又要整些交換條件……哭了。」一個中年議員生生被逼得掉了一把頭髮。
可當世界聯邦的門鈴敲到你家門口的時候,再退縮也來不及了,面對整個奧維維亞洲臉面的問題,眾人只能找到段沫顏,開誠布公攤開了講。
「聯邦大凈化者集會?」她拿著文件細細看去,「除了朝娟一共七個人,一年一屆,交流知識?」
「是的沒錯,凈主們的實力排名還關乎到各洲的話語權。」幾名議員正襟危坐,「其實也是借這個契機將我們先進的經驗傳遞給世界,讓全球人民也能享受到凈化普及的紅利。」
段沫顏點了點頭,將文件折了折裝進兜里:「我可以去。」
眾人鬆了一口氣。
「等一下。」段沫顏話鋒一轉,「之前會議里說過的,取消凈化師強制婚約制度的決議,你們還沒通過二審呢。」
她一開口,所有在場議員們都頭皮發麻,其中一人站出來道:「凈主,取消婚約制度那是不可能的,魚龍混雜,我們怎麼可能讓危險人物接近小姐們,甚至結婚?」
「凈化普及這麼不可能的事情都開始了,這有什麼不可以的!」段沫顏道。
「我們堅決不贊同!」議員們站了起來。
「你們不同意,那我不去了。」
眾議員:「……」
段沫顏平靜道:「我對什麼大凈化者排名一點興趣也沒有,我不去了。」
「凈主,您要考慮一下大家啊。」
「不去。」
「排名最末,顏面何存!」
「不去。」
「!!!」
最老的那個議員頹然坐下:「我們可以召開二次會議……但醜話說在前頭,這肯定是行不通的,一定會混亂的!」
段沫顏喝了口茶:「不、去。」
「……」
啊啊啊!瘋球了!
*
聯邦凈化師集會,又被稱為『大凈化者會議』、『7人峰會』等等,雖然參與人數不多,規模也不大,卻是世界範圍內關注度最高的會議。
集會由世界中心凈化研究院舉辦,一年一次召開,每次的時間都會在夏秋時節,正是氣溫適宜、花朵芬芳的時候。
像今年也許是其他幾個洲熬不住了,才一開春就發來了邀請。
今年的七人集會地點在菲洛城,是南卡文洲的帝都。這個洲處在原先地球上南極的位置,氣候嚴寒,不過因為現在科技先進,人們在城外豎起了防護罩,這使得城內的氣溫冬季也維持在零下五六度左右,並不是不能熬。
因為特別的地理位置,城內以冰霜為主要建築風格,所以菲洛城也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冰玉城」。
段沫顏坐在最高端的防彈卡車裡,透過單向玻璃看向外頭,雪白的屋子和雪白的馬路,因為氣溫低,所以南卡文洲的植物是非常昂貴的,偶爾幾片綠色與紅色,就成為菲洛城的珍貴裝飾。
而在她身邊,一路從奧維維亞洲護送著她過來的人,正是靖軼元帥。無論實力、還是軍職,他都是最合適的人選。
段沫顏已經穿上了羽絨棉襖,披上了毛絨圍脖,而他竟然還是平日里那副打扮,純黑色的軍服筆挺,扣子一直繫到喉結,也就是背後的披風加厚了些,領口帶了圈黑絨,稍微應了點極寒之地的景。
段沫顏悄悄看了眼靖軼,她覺得既然要來這麼寒冷的地方,大約和喬伊斯同行比較靠譜,後者體溫高,還能當個移動小太陽暖暖手。
而現在……段沫顏搓了搓胳膊,只覺得靠著元帥大人的右半邊身體更冰了。
「你很冷?」
靖軼開口,他冰藍色的眼睛看過來,視線落在她些許發白的唇瓣上,不贊同地皺眉。
「將車內溫度調高。」靖軼對著前座的士官吩咐道。
「是,元帥。」司機答應著。
段沫顏搓了搓手,聽身旁的人再度開口,他的語調嚴肅,話語卻含著濃濃關切。
「你還是穿的太少了,南卡文洲氣候嚴寒,與1區不同,外來人很容易凍傷。」靖軼緩緩道,他偏過頭看著她。
「挨著我近些。」
……
段沫顏:挨著你豈不是要活活凍死我?
她笑著搖搖頭,靖軼察覺她的抗拒,皺眉:「怎麼了?」
段沫顏憋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小聲道:「元帥,你的身上太冰了。」
「……」
靖軼挑眉,他愕然地睜大眼,好像覺得哪裡聽錯了。
下一刻他才恍然大悟,看似有些驚異地盯著自己的手掌,用力握了握拳,又再度放開。
「抱歉。」靖軼低聲道,大概因為懊惱,他白皙的臉頰漸漸泛起一層極淡的粉紅,在黑色毛領的襯托下顯得格外俊美。
這般美色衝擊叫段沫顏愣了片刻。
聯邦的高嶺之花,這坨千年寒冰,在她面前彷彿變成了一池春水。
段沫顏忍不住笑了下:「元帥,你都不冷的嗎?」
靖軼:「我不怕冷。」
「難道是因為海洋生物基因的關係?」
靖軼一愣:「有一部分原因,但更多的是習慣……」
「真好。」段沫顏伸手吹著車內的暖風,「冬天不怕冷,夏天不怕熱,沒有更好的了,羨慕。」
她的語氣那麼習以為常,靖軼忍不住轉頭看了她一會,他面上不動聲色,其實心裡遠沒有那麼平靜。
半晌,靖軼嘴唇動了動:「其實…」
話未說完,車門被人敲響。
在外頭護衛的副官小聲提醒:「凈主、元帥,我們即將進入菲洛內城了。」
他們乘坐的軍用車和一眾護衛車都已經行至內城範圍,畢竟這裡有7位大凈化者,在南卡文洲因為情況特殊,內外城各有一個超級防護罩保護。
靖軼嗯了一聲,但也因此打斷了他剛才要開口的話。
段沫顏轉過頭,「你剛才想說什麼?」
「沒什麼……」靖軼抿了嘴。
他看著車隊緩緩駛入內城城門,幽藍色的護罩將他們包裹進去,周圍的景色漸漸變化,段沫顏露出好奇的神色。
他轉過頭,其實剛才是想開口:靖家世代都是水行獸中的強者,父親曾說,寒冷可以保持理智,所以他們家的子孫都習慣將自身置於嚴寒環境中維持頭腦清醒,常年累月,體溫就格外的低。
但……他也不是全無溫度。
他也會烈火中燒。
靖軼低頭,以軍帽遮掩神色,這樣羞恥的話,終究還是未能開口。
在段沫顏乘坐的軍卡護衛隊完全駛過街道,進入核心城區的防護罩之後,這片被警衛們圍起來的街區才算是又恢復了秩序。
行人往來,車水馬龍,熱鬧紛紛。
一個身披長袍的女人,悄悄從黑漆漆的巷子里顯出身形,她腳步平靜地走在大街上,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回頭率。她戴著臂釧、項鏈、手鐲,像一個高貴美麗的洋娃娃一般。
一個路邊擺攤的小販也看到了她,那個年輕的男人臉一紅,手忙腳亂從面前的貨物里選了一支最嬌艷的花朵,走上前小聲道:「尊貴美麗的小姐,今天的第一朵玫瑰花送給您。」
南卡文洲也有愛護女性的傳統,像這樣打扮華麗、容貌艷麗的女士多半出身高貴,向美麗的女士送花,小販的舉動並無不妥。
但那女人卻沒有接過,阿芙拉在聽到搭話后愣是遲疑了三秒鐘才回過頭,平靜無波的視線繞了一圈,最終落在小販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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