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絕活2
大家看著韓彬撥了號,看著他說:「秦越。」然後,沒動靜了……幾分鐘后,他才嗯了一聲,然後又沒動靜了……又過了幾分鐘,他說了句,「那你好好休息。」然後掛斷了……
其他人安靜地絕望地看著他。
楊思覓倚在程錦身上,歪過頭來看了他一眼,「你不說話,是因為他把你要說的話全部說完了。」
「嗯。」韓彬看了看手上的手機,把它放回了口袋裡。
「我都急死了!……」步歡猛地一拍桌子,把大家嚇一跳。「別說太大的進展,至少應該氣氛融洽才對吧。」
葉萊道:「應該也還算融洽?秦越一直很體貼。」
步歡贊同,「就是太體貼了,連架都不會吵,要我說,男人嘛,打一架就好了……是吧,頭?」他看向程錦。
程錦的第一反應是:哪種打架?剛才楊思覓說的「可以在床上解決問題」那話一直固執地呆在他的思維里不肯走。他謹慎地道:「看情況。」
游鐸困惑地道:「那就是說大家都沒做錯?但這結果卻又不是雙方想要的。」至少不是他們這邊想要的。
步歡搖頭,「我還以為女人才麻煩難搞,沒想到男人也一樣。」他心想,肯定是程錦和楊思覓太沒波折,才讓他產生了這種印象。
小安聳聳肩,「韓彬你這樣不行,很多男生都像你這樣,又要來找人說話,但又總是沒話可說,這種人會讓人覺得很煩的。」
步歡大笑,「哈哈……韓彬,你被小丫頭教育了……」
「你學校有男生追你?」游鐸倒是注意到了別的信息。
「嗯?」這下大家立刻把注意力從韓彬身上轉移到了小安身上。
程錦想說點什麼,但想想小安這個年紀也不算是早戀,該知道的她都知道,沒什麼需要叮囑的,也就沒說話。
步歡摸著下巴,笑得賊兮兮的,「有沒有看得順眼的?帶來我幫你參考一下。」
小安撇嘴,「你只能參考女人吧,男人你又不懂。要看人也要讓老大幫忙看啊。」
步歡愕然,「你這丫頭……」他不服氣地反駁,「他只有一個男人,他說不定連別的男人是直是彎都看不出來,眼光肯定還不如我呢。」
「……」程錦道,「你們慢慢聊,我們先走了。」他拉著楊思覓走了。
葉萊用力地拍了步歡的背一下,「你就嘴賤吧……」
小安轉著圈跳過來,拍了他一下,唱著道:「啦啦啦,我等著看你死得有多慘啦,多慘啦!」
「老大不是記仇的人。」游鐸說,「但楊老師……畢竟你說老大眼光不行,那就等於說老大看上的人不怎樣……」他也拍了拍步歡。
「我也走了。」韓彬站了起來,收拾好東西然後離開,路過步歡時,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步歡,「……」
第二天,在飛機上,大家例行地討論一下案子。先看了看網上的言論,大概情況是大家都在罵房地產商黑心,政府不作為,都覺得工人可憐。
不過,這次的工人跳樓,倒不是政府不作為,實際上,政府反應很快,在第一人自殺時,便立刻安撫家屬,並賠償了一筆錢給他們。但就是因為這樣,之後便有人有樣學樣,想通過同樣的方式拿到錢。
葉萊道:「恐怖活動會傳染漫延,原來自殺也會。」
程錦道:「窮得看不見希望的人有多少。」
「但是我覺得隨便做點什麼也能養活自己啊。」小安有些不解,「我知道很多地方很窮,但可以出來找事干啊,隨便找家店刷盤子,也可以活下去吧。」
程錦道:「受眼界所限,絕大部分人沒法出來。人無法想象自己不知道的生活。」
步歡拍拍小安的頭,「你這就是何不食肉糜。」
「胡說,我沒有。」小安甩開他的手。
葉萊道:「飯店裡也不是什麼人想去刷盤子,人家就肯收的。生活對普通人也不容易,大部分人收入都很低。對沒有任何技術的人來說更不容易,要養活自己還要養活一個家庭,會很艱難。」
小安有些生悶氣,「沒錢還結婚,還生小孩幹嘛?」
「誒,話題越來越大了……」步歡往後一倒,靠在椅子里,「還是這麼嚴肅的話題。韓彬,說點什麼,你是學醫的,生孩子這事你應該了解得很清楚。」
韓彬道:「結婚生孩子,首先,這是人類的自由——理論上是這樣,不能因為窮就剝奪別人的權益;其次,在我們這裡,受傳統影響,這是必需做的事,在很多人心裡,這類似於真理,不需要被論證。」
小安嘟囔,「真是窮死活該。」
「這是個惡性循環。」程錦道,「窮意味著沒有任何資源,它把你釘死在方寸之地,讓你看不到任何出路,只能沿著老路一直走下去窮下去。所以很多地方,把讀書考大學做為改變命運的唯一道路,這是他們看得見的且有希望博一下的路。」他對小安微笑了一下,「你四五歲就在玩電腦,但肯定有人直到上大學了,才在學校第一次摸到電腦。更別提那些一輩子也不會碰電腦的人了。」
步歡道:「我算是農村人,小時候一直在農村。種田的人,在水土好的地方還至少能吃飽飯。所以投胎很重要。」他笑了下,又嚴肅了起來,「水土不好的地方,挨餓的人都有,不可思議是嗎?為什麼不走出來?有些人一輩子都沒出過遠門,連普通話都不會說,出來又能怎麼辦。就算出來了,接下來要做什麼?不知道要怎麼找工作,也沒有會做的工作,沒有技能,也沒有人教他們,而且連可以種的地都沒有了。餓死一個人只需要幾天,沒時間給他們適應環境,他們會變成流浪漢乞丐,會一直惡性循環下去,直到死去。不過這只是一部人,更多人還是能掙扎著活下來。不過,這到底是幸還是不幸呢……」
程錦想到了方振,他沒活下來,不過並不是因為貧窮。
楊思覓看看他,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抓住他的手,「你儘力了。」
程錦反握住楊思覓的手,笑笑,「沒事,只是有點沒緩過來。」
「讓人活下來不難。」楊思覓眼睛一轉,看向其他人道,「希望是掛在驢面前的胡蘿蔔,驢會追著它跑一輩子。」
程錦想,方振看不到希望,所以不想跑了。
步歡嘴角一抽,「所以我們都是驢?」
小安托著下巴,「一輩子都吃不到胡蘿蔔,好可憐。」
一時間大家都沮喪了,充滿了「自己最終什麼都改變不了」的無力感。
楊思覓感興趣地看著他們。
「……」這就是大家會避免被楊思覓心理輔導的原因,越輔導越抑鬱啊,程錦心情複雜——不知不覺間方振從他的思緒中離開了,他的手指滑進楊思覓微卷的頭髮中,稍微用力扯了扯。
楊思覓無辜地看向他,觀察了一下他的表情,然後勾住他的脖子把人拉近了親了一下,大有一種「我知道你很喜歡我,離不開我,真拿你沒辦法,現在你滿意了吧」的得意。
「……」程錦又摸了摸楊思覓的頭髮,然後用另一隻手敲桌子,「好了,別發獃了,想吃胡蘿蔔,我可以買很多,讓你們吃個夠。」
「哦!」大家回神。
步歡摸摸下巴,「真奇怪,剛才突然就覺得人生空虛什麼的……」
游鐸皺眉,「所以,有句話是: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
「說得我們好像真的是驢一樣……」
程錦提醒道:「還記得我們的案子嗎?」
葉萊道:「剛才說到有人因為想要賠償而自殺。」
「這算是被政府慣的吧?」步歡道,「理論上,應該一切都按法律來辦,該賠償的賠償,總不能因為他自殺,所以就給他錢。」
韓彬言簡意賅,「輿論脅迫。想□□,就得掏錢。」
「誒,穩定是最重要的是吧……□□費每年都很高呢,我們的工資不知道是不是也算在□□費那一塊……」
程錦看他們又要扯遠了,又敲了敲桌子,「案子。」
小安道:「不是房地產商欠薪嗎?」
「沒這麼簡單。」游鐸家也做房地產生意,「實際上一般的房地產商,就算拖欠材料費之類的,也不敢拖欠工人的錢。」
工人自殺死亡,有時是房地產商賠錢,但有時是政府貼錢給自殺人的家屬。政府貼錢那種情況是因為房地產商因為各種原因不願意賠付,除了破產的情況,他們一般都是合法地拒付,因為工人拿不出合法的合同。
游鐸道:「並不是房地產商直接付工人工資,是中間的承包商也就是包工頭付他們工資,合同是包工頭和房地產商簽的,房地產商也把錢結給了他們。包工頭攜款潛逃的事有不少,這導致工人拿不到錢,然後他們就去找房地產商,他們手上當然沒有合同,而且房地產商其實已經付過錢了。」